第3章 庚軍庚衍(上)

花籃從門口擺到大廳,堆得層層疊疊,一樓的電梯廳外面立着個牌子,标注着會場安排。兩名個頭高挑的美女身着清涼立領旗袍,笑盈盈側立在廳口,玉臂柔柔伸向身後的電梯,為賓客們指路。

李慎走到近前,對兩位美女笑笑,正想從中穿過,卻突然叫人拉住。

拉住他的是左邊那位美女,人沖他眨了眨似乎會說話的剪水雙瞳,擡手從他肩膀上摘下一片樹葉,笑意盈盈的喚了聲慎爺,松開手。

李慎樂了。

這算是光天化日之下調戲他呢……他心情頗好的搭電梯直升七樓主會場,這一層本就是宴會廳,出了電梯過一道用紅布妝點起來的拱門,就是會場。陌生人挺多,熟人也不少,李慎在門口環視一周,果斷選了個人少的方向突進,那邊人少,是因為靠近主席臺,坐的都是大佬。他正繞着桌子尋找自己的名牌,就聽身後有人招呼,一轉頭,發現是龔雲。

龔雲,庚軍起家時就在的老人,大帥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現如今年紀大了,從一線退下來,主管庚軍的人事和後勤。脾氣柔和中帶剛,只要不觸及到原則性問題,那永遠都是笑眯眯的。

李慎趕忙走過去,往龔雲身邊一坐,也不看那位子上放着誰的名牌。他腆着臉往龔雲手上的茶杯湊,嗅了嗅,好奇道,道:“好香,龔哥,你這是什麽茶?”

全庚軍都知道龔雲好茶,好到什麽程度?龔雲走到哪手邊都帶着茶具,從來不喝外頭的茶。

龔雲好笑的把茶杯放下,端起茶壺給李慎面前的空杯斟滿,道:“說了你也聽不懂,燕國丘平縣的半山涼,算不得名茶,但是口感獨特,很有些新鮮意趣……”

李慎笑嘻嘻的端起杯牛飲,他的确是聽不懂,但更知道龔雲喜歡說。從他剛進庚軍那會,龔雲就待他特別好。每次他惹禍惹大帥生氣,都是龔雲幫忙說好話給他擦屁股救他于水火之中,老實說如果沒有龔雲,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圓潤健全的活到現在。

龔雲說着說着突然就不說了,擡眼靜靜看着李慎,半晌,道:“十年了,當初那個毛頭小子都長這麽大了,真快啊。”

李慎一怔,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

偌大的會場到處都是人頭,單是有資格坐進來的賓客,恐怕就不下千人。這樣的陣容,放到長安城也是罕見。十年時間,從一個不甚知名的小傭兵團發展到如今程度,庚軍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奇跡,而作為一手帶領庚軍如彗星般崛起的統帥庚衍,更是被稱為‘當代傳奇’。

龔雲今天穿得頗為喜氣,他素來是個愛低調的人,今天卻是一身的夾金佩玉,單那件煙籠雲罩似的外紗,就是傳說中千金難求的南海鲛绡,襯上他那身出塵淡然的氣質,更猶如仙人臨世,超凡脫俗。

李慎也是許多年,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龔雲了。想當年為了虹島之争,輝光放言要制裁庚軍,時任庚軍首席軍師的龔雲就是這麽一身打扮,将那對價值難以估量的萬年虹玉輕飄飄砸碎在李鐵衣面前,撂下一句淡淡的‘玉石俱焚,不過如此’。

這時,會場門口突然騷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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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外面進來一撥人,單是這陣容就足以讓各大報紙大書特書一番。長安城排行前七的傭兵團首領,除了血屠七十二,盡數在場——輝光李鐵衣,東工申慕容,庚軍庚衍,大漠黃沙,戰鷹艾維,火鳳王紫雲。還有深河林家的當主林九泉,蓬萊總行這一代的執舵人諸子豐,西陸光明帝國駐長安特使維素……這些人一出現在門口,整個會場裏的聲浪驟然便低下去,随即轟然炸開。滿場中人盡皆起身,簇擁而去,問好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随着庚衍等人向主席臺這邊走來,聲浪也漸漸逼近李慎耳內。

李慎恍然不覺,只定定注視着被人群包圍的庚衍。

燦金色的長發明亮耀眼,十年歲月,似乎只在這人身上輕輕拂了一拂,将那層氣蘊打造的更堅不可破,自成一方領域。

世人說沒有庚衍便沒有庚軍,這是千真萬确的事實。但是李慎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初他沒有接對方伸來的手,那麽現在是否會有些不同?也許今時今日,他便不是只能站在人群之中,徒勞的仰望。

被衆人包圍的庚衍突然擡起頭,對上了李慎投去的視線。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李慎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何表情,卻能清晰看見庚衍面上每一絲紋路的變化。

庚衍的眼睛微微瞪大。

庚衍的笑容淡了些。

庚衍沖他點點頭。

不過如此。

………………

慶典即将開始,主賓各自落座。

李慎兀自與龔雲談笑風生,偶爾與趕來入座的老熟人打聲招呼扯兩句閑話。時隔兩年,庚軍衆人見他皆很驚訝,驚喜居多,當然也有不和諧的音符。李慎畢竟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金元寶,有人喜歡他,就自然有人讨厭他——比如耿連成。

這事攤開了也很簡單,論資歷,李慎是庚軍起家時的老人,耿連成四年前才來;論戰力,李慎是公認的神壇下第一人,耿連成還只是個仙路九步;論聲望,李慎在‘庚軍八傑’中居首,耿連成居末……同樣是主管作戰方面,耿連成處處被李慎壓了一頭,他又不是甘心人下的性子,自然是格外不爽。要說李慎回來,最不高興的是誰?那毫無疑問就是他耿連成。

不過老實講,李慎是真沒把他當成回事,在這庚軍裏,真正與李慎不對盤的,還另有其人。

這廂李慎正與龔雲說起這兩年養傷時在虹島看見的那次千虹齊出,渾然沒發現身後站了一人,人用帶着點小委屈的眼神幽怨的注視着他後腦勺,還是坐在對面的龔雲看不下去,拍了拍李慎,往他身後一指。

李慎回頭,微微瞪大眼:“我去,你不出聲站背後,很吓人的好嗎?”

被惡人先告狀的慕容林默默一指桌面上那名牌,作為庚軍的財務大主管,他是全團上下出了名的工作狂,直到慶典即将開始才踩着點來就位,卻沒料自個的位子還叫人給霸占了。

李慎不情不願起身讓位,還念念有詞的抱怨慕容林小題大做,沒見他跟龔雲久別重逢難得湊在一堆,幹嘛非得不識趣的來攪興,自個去找個位子不就好了雲雲。聽他話裏那理所當然的意思,簡直像是慕容林做錯了事。慕容林木着臉坐下,在心裏默念無數次‘不要搭理這個賤人’,才好歹沒有當場爆發。

司儀已經在主席臺邊待命,時間緊迫,李慎尋找自己的座位。今天這座席也不知是誰安排的,他在自家這一堆裏居然沒找到自己的名牌,抓了人來問,都說不清楚。李慎眼尖,瞧見門口剛剛從樓下上來的李西風,二話不說過去抓人。

李西風被扯着往裏走,待弄明白李慎的來意,面上頓時有些迷茫。

“我不給你安排在周冰顏那桌嗎?周冰顏,穆曉芳,戰蘭,一桌上三個大美女,哥們對你夠意思啊。”

李慎回頭一瞅,那桌他剛才找過,哪裏有他的位子?正想質問李西風,突然回味出點不對勁,仔細一數,別的桌都坐了八人,就周冰顏那桌,只有七個位子。

他視線向左移動,一眼就看見了與周冰顏背對背坐在隔壁桌的耿連成。

李西風也發覺不對,比他更快一步叫出聲:“卧槽!怎麽回事?你位子呢?”

李慎臉上沒了表情。

臨着要開場,他杵在這裏,本身又是個顯眼貨色,已經招來不少目光。有人察覺他臉上面色不善,心中好奇,道是這李瘋狗,莫非要在他們自家的慶典上大鬧一場?那可就樂子大了,好極好極,只怕這樂子不夠大呢。

李慎右手攥着李西風胳膊,注視着背對着這邊正與同桌人談笑的耿連成,眼中似是結了冰,冰冷的滲人。李西風被他攥的臉都抽了,硬咬着牙不吱聲,一手按住李慎肩膀,低聲道:“你別沖動,我去處理,什麽事過後再算。”

李慎沒應。

“祖宗,诶祖宗我求你了,咱們就忍這一下下,過後你想怎麽幹我都全力支持,你要揍人我幫忙按腿,你要拆房我幫忙揭瓦……”

李西風壓低了聲音苦苦哀求,李慎是什麽脾性他太清楚了,別說今天是庚軍挂牌十周年慶典,就算今天是庚衍成親,李慎照樣能把天給捅破了。

今天這事往小裏說是惡作劇,往大裏講那就沒邊了。耿連成不是腦子抽了,他是存心挑釁,李慎要是忍了,就是吃悶頭虧,但要是不忍,在這場合裏動了手,那有理也變成沒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李慎松開了手。

李西風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就想抱上去,不讓人幹蠢事。他手剛伸了一半,卻聽人道——

“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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