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此生不悔

從白山的頂端向北眺望,是遼闊無際的蘭道大草原。朝陽從草原的盡頭冉冉升起,将整個世界染成一片金黃,萬物都在這溫暖的色彩中悄然蘇醒。

李慎與庚衍并肩站在崖頂,沉默注視着這一幕。晨風吹起他腦後垂散的黑發,淩亂張揚,他注視着模糊不清的前方,目光有些漠然。

“有點餓了啊。”

“嗯?”

“想吃肉。”

“……下山吧。”

庚衍沒好氣沉着臉背過身,好好的氣氛都叫這混蛋給攪幹淨了,不過他轉念一想,要是會看氣氛說話,那也就不是李慎了。

“之前說的那家包子鋪,去……”

話音戛然而止,庚衍停住腳,怔然緩緩側過臉,看着從身後将他用力摟住的人。李慎的手臂一只攔在他腰上,一只卻從脖頸前橫過,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

“大帥。”

“嗯。”

“我不會背叛你。”

“嗯。”

“也不會怨恨你。”

“嗯。”

“我想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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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将頭抵在庚衍肩上,手指無聲将人扣緊,他垂下眼,不叫對方看見那裏面藏着的東西。

“下輩子,刀山血海,我還陪你闖。”

………………

對李慎的處分很快公布出來,罰俸,以及降職。仍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耿連成,終于得到了那張他夢寐以求的,庚軍作戰部主管的位子。兩人的辦公室倒是沒搬,只不過彼此的門牌交換了一下。

這個決定可以說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團內本來有些騷動的氣氛也在這個處分宣布後很快平息下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拍手稱快,也有人隐隐擔憂——頂替了李慎位子的耿連成,究竟能不能扛得起庚軍這面大旗?

不過這都不是李慎要考慮的了,他正在吩咐副官打包行李。這一次的處罰除了前面那兩項,還有就是把他攆回南海,去虹島看着那批即将開采出來的虹玉,然後把它們安安穩穩的送回來。這一去一回,至少得一個多月,萬一中途再出點什麽波折,就得更久。

李慎心情倒是挺好,就當這是去休假,雖然才離開了沒多久,但他已經有點懷念虹島那個鬼地方。副官卻不太高興,因為李慎不肯帶他一起去。

“我又不是去玩,輝光的李義和血屠的莫五都開始不安分,這一回不把他們打服氣了,以後還有的折騰。局勢一亂起來,我肯定就顧不上你啦,刀劍無眼,就你這小身板,分分鐘被人戳死了怎麽辦?”

李慎端着茶杯,跷腿坐在椅子上跟人講道理,副官蹲在他那行李箱前,清點還有什麽忘了沒,聞言,很是哀怨的扭頭瞅了李慎一眼。

“行啦。”李慎接收到他那小眼神,有些好笑,“也就一兩個月,我很快就回來了。我不在這些天你要把家裏看好,海棠那邊不用你操心,王真那邊,你就多看着點,老話,有事找李西風,千萬別跟他客氣,這賤人上次管我借了兩千萬,到現在還沒還呢。”

“那要是找他也不頂事呢?”副官流露出不信任的小眼神,問。

李慎遲疑了一下,答:“那就找大帥,不過沒解決不了的事,你別随便去騷擾人,知道嗎?”

副官乖巧點點頭:“嗯,我知道,有數呢。”

于是當天下午,李慎就搭上了遠赴南海的空艇。不過在那之前,他還專門去大漠探望了一下被裹成木乃伊的封河。

封河住的當然是單人病房,李慎推開門走進去,就見這厮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邊上圍着兩位漂亮的護士妹子,一個給他削蘋果,另一個給他往嘴裏喂。

看着那和樂融融的三人,李慎停住腳,站在門口幹咳兩聲。

兩位護士妹子停下動作,面色有些讪然的離開病房,封河躺在床上,嘴裏叼着半塊蘋果,眯眼笑的很是戲谑,含混道:“稀客啊,這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李慎走到床邊坐下,從盤子裏叉起塊削好的蘋果放進嘴裏,一雙眼将封河從頭到腳打量個遍,點點頭,道:“來看你死了沒,嗯,看樣子是禍害遺千年。”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封河費力的撐着床往起來坐,李慎咬着蘋果幫他墊了個枕頭,順手在他頭頂摸了摸。

“我去,你幹嘛?”封河被這動作刺激到,渾身一個激靈,險些扯到傷口,“摸人不摸頭,懂不懂?”

“那你讓我摸哪?”李慎很是嫌棄的在人身上各個部位打量,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摸臉?摸胸?還是摸屁股?”

封河要是能動,保準一耳刮給這賤人糊上去。欺負他這麽一重傷號,要不要臉啊?

“咳,說正經的。”李慎突然改了畫風,一本正經的坐直了對封河道,“我今天就要走了,去南海,可能得一兩個月才回來。”

封河皺起眉:“你不剛回來嗎?怎麽又要走?又犯事了?”

“嗯,我把耿連成揍了一頓。”李慎淡然道,“也不算是苦差事,反正我是心情舒暢了。不過有個事,我想跟你說一聲。”

封河對這厮能幹出這種事來絲毫不感到意外,聞言嘆口氣,道:“你說。”

“大哥那多了個兒子,你知道嗎?”李慎問。

封河震驚的瞪大了眼。

“看樣子你是不知道了。”李慎把牙簽放回盤子裏,漫不經心道,“前兩天我去城郊殺人,有一戶姓榮的,做的是走私軍火的買賣,那家裏有個叫榮虎的小孩,我殺了他父親。”

“然後他突然就變成了楊火星的親兒子。”

李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擡起頭看封河,道:“我也是服氣了,你說楊火星他偷偷摸摸生個兒子,自己不養,給別人養,有病啊?我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反正這事亂七八糟的,你在長安就看着點……我總覺得不對勁。”

封河沒說話,低頭露出思索的神情,面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他不是李慎這種沒心沒肺的貨色,想的也比對方多得多,先前一個王真可說是巧合,後面這個榮虎又冒出來,接二連三都是楊火星身邊的人,太奇怪了。

偏偏還是李慎殺了那個榮虎的養父,那小孩難道不會對李慎有怨恨?這真的是巧合,還是有心人策劃?想幹什麽?挑撥離間?

封河想的頭都大了,也想不通。凡事都有個因為所以,但是楊火星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圖謀的地方?對方要挑撥離間,還不如挑撥他跟李慎,說不準還能把大漠和庚軍的關系挑撥黃了……楊火星那個破火星團,白送給人都沒人要,全身上下值錢的就那一杆定國,犯得着這麽大費周章的算計?

如果不是為了利益,也許就是有仇,可楊火星忍氣吞聲這麽多年,在哪都是個老好人,又能得罪什麽仇家?

“你也甭想了。”李慎看他眉頭越皺越高,臉色越來越難看,開口道,“不管是誰想做什麽,遲早會知道的,楊火星雖然是個傻逼,但腦子不傻,一般人想坑他也坑不着。我就是不想看他被欺負了還往肚裏咽,有你在也能給撐着點。”

封河挑起眼看李慎。

“又沒大沒小了是吧?一口一個楊火星叫得挺歡啊,他要是傻逼你是啥,傻逼的小弟?”

李慎面不改色,接口道:“頭一回聽人自己罵自己,嗯,傻逼的二弟你好。”

“滾滾滾。”封河對這厮沒脾氣了,“滾去你南海吧,長安有我在,不用你操心。”

“嗯,那就靠你了。”李慎一本正經道,“殘廢的傻逼的二弟。”

“我哔,你沒完了是吧!”封河抄起塊蘋果丢出來,被李慎仰脖一口叼住,咔嚓咔嚓咬着站起身,擺擺手表示告辭。到門口,他又轉回身,沖封河咧開嘴笑。

“我說,你別整天勾搭人護士,好好養傷,要乖啊,二弟。”

封河二話不說,抄起一盤子蘋果丢他,被李慎當機立斷用房門盡數擋住,狂笑而去。

………………

榮虎稀裏糊塗的的被王真領回了火星團。

王真只将他送到門口,而榮虎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楊火星,便在走廊的屋檐下坐着,抱着一只膝蓋,冷淡的擡眼看天邊漸漸欲墜的夕陽。

幾個火星團的少年坐在不遠處閑聊。

“聽說了嗎?大漠的封河和庚軍的耿連成在燕破原打了一架,耿連成完全不是封河對手啊,要不是後來李慎出面,命都保不住呢。”

“李慎跟封河是好兄弟吧,還有咱們師父,等入了天門,我想去庚軍。”

“我倒是想去大漠,感覺那邊的風格更适合我。”

“你們就做夢吧,哪有那麽容易,我聽說庚軍挑人最低都是天門六品,咱們還差得遠呢……反正我是沒勇氣像王真師兄那樣去打死擂,賭命,不過他也真是運氣好,那個以刀入神到底是什麽,師父怎麽沒教過我們?”

“天知道嘞,師父也不會什麽都教給我們吧……人總有點私心的嘛。”

榮虎無聲扭過頭,看向身旁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們。他放下腿,伸手從腳邊的草叢中撿了塊巴掌大的石頭,站起身來。

他将握着石頭的手背在身後,安靜的向那邊走過去,然後拍了拍剛才說最後一句話的那名少年。

後者詫異的回過頭。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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