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年王真

“光明會是個異常龐大而複雜的組織,起源已不可考,真正興起卻是在千年戰争時期。被逼上絕境的人類需要精神上的信仰來支撐他們繼續奮戰,而那個時候傳播開并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的就是光明會。光明會的信仰是存在于人類自身的光明,心靈之光,精神的升華。他們堅信這也是一種與源能相類似的偉大力量,并且研究出了許多所謂的光明密術,實際上,大多都只是個唬人的噱頭,哈哈,開個玩笑,抛開人類的精神力量是否存在這個問題,光明會的最初教義十分美好,它提倡人們崇尚善良和正義,并以堅定自身信念,升華自身精神為追求,為人類贏得千年戰争的勝利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問題是在戰後,就如何令世界變得更加美好這個論題上,他們內部産生了不同的見解。不論如何美化,人類的本性終究無法擺脫自私與欲望,戰後獲得勝利的人類們忙着争搶土地和人口,建立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國家,然後又無可避免的開始彼此征戰……費盡千辛萬苦獲得的和平在眨眼間再度破滅,這樣的事實令光明會的領導者們分裂成了兩派。”

“一派是以傭兵王李三多為首的激進派,他們認為認為單純依靠傳播理念和感化民衆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戰争不可能消除,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将戰争控制在可控的範圍內。而後在激進派中,又分裂成了兩派,一派支持李三多成立傭兵公會,用較為自由而寬松的方式去控制戰争。另一派則變得更為激進,提出了建立全方陸大一統國家的想法,想要讓這世上只有一個國家,一個聲音……不用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也是這麽想的,這就是一群瘋子。”

“然而很不幸,當時光明會的武裝力量幾乎都掌握在激進派手中,當李三多宣布脫離光明會創建傭兵公會後,剩下的那派瘋子就憑借武力掠奪了光明會內所有的話語權,建立了西陸的光明帝國。”

“被徹底打壓的溫和派領導者,要麽隐世,要麽慘死,僅存的幾人帶着一批信念一致的會徒,假意投靠了激進派,在光明帝國成立之初那一段殘酷的內部大清洗中,艱難求活。而為了辨識彼此的真實身份,他們在暗中成立了本心社,意為不忘初心,謹記本念,想要将最初的光明會理念延續下來。事實上在光明帝國成立後,其領導層的确已經腐化,光明會的信條和教誨能夠使人們在困境中不放棄希望,卻很難阻止人心在金錢權勢和欲望中堕落。”

“說到這裏,想必你也已經明白,你的母親,我的學生,正是一名隐藏了身份的本心社成員。她被光明會指派至此,作為一名密探,去接近你的父親,然而她卻愛上了你父親,并且有了你……為了保護你們,她離開了你父親,在你剛出生時,将你與你養父母的孩子進行了調換,讓你能夠擁有一個安全的出身,并請求我,來教導你。”

“你的母親是自私的,她為了你,傷害了你的養父母,還有那個本應屬于他們的孩子。盡管這都出于她對你的愛,但我希望你能對那些被她傷害的人,抱有歉意,并盡可能去彌補。”

………………

鮮血糊住了眼睛,耳邊的聲音越來越不真切,王真已不知是第多少次揮出刀刃,但他知道,一旦停下,就會死。

他背上的榮虎,也會死。

他要帶對方去見楊火星……不,是他要去見楊火星,至少在死之前,能夠再見一面,能夠在心中……叫一聲父親。

他叫王真,是王家夫婦的孩子,是楊火星的弟子,是李慎家的門房,也是楊火星和林玲的兒子,也是光明會本心社的成員,也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我們需信力量來源于內心,有價值的信念不會因外物動搖……”

低不可聞的呢喃聲令伏在王真背上的榮虎無法聽清,他以為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便努力湊近腦袋試圖聽得更清楚。然而這一下動作險些要了他的命,一枚子彈從他的右耳刮過,帶走了半只耳朵,和一大塊頭皮。

榮虎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聲音從喉嚨裏流瀉出來分毫,他克制着自己想要疼痛抽搐的身體,十根手指交握,指甲深深摳進肉裏……他不止一次想開聲讓王真丢下自己,想放開抱住對方的手腳,然而每當他看見對方的側臉,看見那張布滿血污傷痕累累卻依舊執着堅定如初的面孔,他就無法産生任何放棄的念頭。

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不甘心的詛咒着自己的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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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真背着榮虎沖出了古柏路,相比起來時,這段并不算長的路程變得異常艱難,而随着這邊的情況被反饋回去,受到越來越大的重視,他所面對的敵人,也會越來越強。

準确來說,已經有很多大人物注意到了他。

“一個天門四品,背着個榮虎,殺了各家上百人,其中甚至包括一名仙路?”

在長安南城自己的辦公室裏,大漠的首領黃沙舉着話筒,聽完了手下的彙報,只剩下一個心情——

“你他媽在逗我?”

與他相比,血屠的黑帝斯就淡定多了,活久見嘛,而且還有心情跟身邊同樣蹲在房頂上看戲的年輕人調侃道:“聽見沒?人家天門四品就能玩百人斬,羨慕嫉妒不?”

“不羨慕,也不嫉妒。”長相憨厚的年輕人認真搖頭道,“我不想出風頭,只想活久一點。”

黑帝斯眼一瞪,一後腦勺扇上去:“出息!”

這滑稽二人組的互動略過不提,對于表現驚人的王真,各大傭兵團的反應不一,有血屠這樣幹脆就懶得理的放任派,也有黃沙這種撓頭苦惱要不要趕盡殺絕的猶豫不定型騎牆派,當然還有楊火星的老東家,戰鷹所表現出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今天就是要弄死你——這樣的強硬派。

其具體表現為:他們派出了一名仙路六步。

仙路六步對天門四品,說出去可能都是個笑話。當戰鷹的這位仙路六步抵達戰場時,正在攻擊王真的各家傭兵都不由停下了手,給人騰開位置——倒不是禮讓或者尊敬什麽的,純粹是怕被誤傷。

對于仙路六步而言,拍死一個天門,跟拍死一只蒼蠅真沒什麽區別。即便是在人才濟濟的長安城,仙路六步的數量也是能數得過來的,這樣的戰力在各大傭兵團必定是精英小隊的成員,屬于僅次于最頂級戰力的第二梯隊。想培養出一名仙路六步,不僅需要大量的修煉資源和時間,還需要差不多是萬中挑一的自身資質和悟性。在東荒一些小國,這樣的人物是要被高官厚爵錦衣玉食當祖宗一樣供着,來作為自家的壓箱底威懾力的。

不過這裏是長安,戰鷹派一名仙路六步來狗拿耗子,是人家樂意,有這個本錢,就愛這麽玩……沒轍。

王真用手背抹掉糊在眼睛上的血漿,擡頭看向走過來的那道身影。他不認得對方,但從周圍傭兵的反應也知道,來的定然不是普通人。當他看清對方身上的戰甲,表情便微微變了:獵鷹特型輕兵铠,戰鷹精銳任務小隊的标配,胸口上漆有銀鷹頭的,就是隊長。

“你放下我吧。”榮虎在他背後低聲道,“算我求你好不好?別打了,讓我死吧。”

王真搖了搖頭,道:“你不該死。”

——對不起,我搶了你的父母,讓你原本的人生徹底亂套。

——對不起,害你替我被卷進這場風波,被殺滅滿門,被滿城追殺。

——對不起,連這些對不起,我都不能告訴你。

走到近處的那名仙路六步,看了看王真,又看了看他背上的榮虎,伸手一指。

“你放下他,我給你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

王真俯下身,從腳邊的屍體上剝下衣褲,撕開,将背上的榮虎用被血浸透的布條牢牢捆緊。做完這一切,他看向給了他這些時間的仙路六步,微微點頭致意,然後擡起龍雀雙刃,擺開攻擊的姿态。

這無異于飛蛾撲火的行為,也并沒令在場的傭兵們産生什麽多餘的感慨,強者生,弱者死,這是戰場上的唯一道理。多餘的同情或憐憫,都是他們享受不起的奢侈品。

這不會是場太過漫長的戰鬥,可能就在一瞬間,伏在王真背上的榮虎緊張的屏住了呼吸,他當然不清楚仙路六步與天門四品的差距,也正因如此,他心中還抱有希望。

他希望,王真能贏。

贏不了的……如果能聽見他的心聲,在場任何一個傭兵都會這樣說。

王真弓下身,向前沖出,主動發起了攻擊。而面對他的攻擊,對面的仙路六步僅僅只是将手上的寬刃大刀往上擡了擡。

向前遞出的長刀被輕松架住,刀刃相接的碰撞聲清晰而響亮,在榮虎驟然收縮的瞳孔中,王真身上漆黑的戰甲驀然亮起一層淡白色的薄光。

一溜血花噴濺到半空,厚重的寬刃大刀砰然落地,失去了武器的仙路六步身形飛退,抓着幾乎被砍斷的右手,震驚的看向王真。

“戰甲增幅!你竟然敢……不,不對,就算是開了戰甲增幅你也不可能傷到我,你不是天門!”

“我當然不是天門。”

渾身的薄光漸漸消隐,卻并未真正褪去,而是在戰甲表面變成了一條條複雜而細小的能量紋路。公然違背了不在城市中開啓戰甲增幅的傭兵鐵律,卻依舊表情無比平靜的少年如此說道,擡起右手,用刃鋒指向仙路六步,以及在旁邊的傭兵們。

“你,還有你們,要麽開啓戰甲增幅,要麽讓開。”

“或者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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