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鍋亂炖

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杜總管,輝光是什麽意思?”

一襲紅裙随風飄搖,蓬松的灰發被高高紮在頭頂,頂着半張支零破碎猙獰異常的臉,火鳳王紫雲托着煙杆,嘶啞而帶着幾分磁性的聲音在雨中遠遠傳出。

傾倒的樓面上零零疏疏站着數道身影,而被點名問到的,正是輝光的大總管杜忠。作為近百年來在輝光地位最高的外姓人,杜忠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種象征,象征着絕對的忠誠。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有一張理所當然般嚴肅而認真的面孔,以及與其相符的嚴謹氣質,即便是站在滂沱大雨中,那種正直而沉穩的姿态也沒有絲毫紊亂。他一手打着傘,另一手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擡起頭道:“可以開始了。”

話音未落,四周突然亮起淡藍色的光線,十六面直插天際的淡藍色光幕憑空而起,三十二臺能量護壁發生器全部就位,将這一片被圈定的戰場與外界阻隔開來。這等大手筆自然出自輝光,而杜忠的表現也正應證了這一點。

他收起雨傘,縱身躍下樓面,擡步走向不遠處正在激戰的高一與楊火星。

準确來說,不是激戰,是單方面的碾壓。

人未到,劍先到。

樣式古樸的長劍劃開雨幕,飛射而至,恰到好處的替高一擋下迎面一擊,給他博得喘息之機。杜忠的身影閃現于側,伸手握住被倒擊飛的長劍,一劍斜撩出手。楊火星不閃不避,右膝磕上劍背,膝彎驀然伸展,小腿哐然砸在杜忠側腹,勁力一吐,便将人向後擊飛。

六道紫虹倏忽而至,将正要追擊的楊火星逼回原位,紅裙飛卷,王紫雲手持一張等身高大弓,在空中射出六箭,解了杜忠之危。她足不沾地倒飛而出,落上一只凸出的石梁,屈膝下蹲,張弓瞄向楊火星。

“所以說,我最讨厭下雨天。”

喃喃自語的少年擡起手,數百顆圓形彈珠從他的輪椅中飛出,在上升中飛快組合變形,化成三支傘狀長針,肉眼可見的電流在其上如銀蛇般飛舞,彙聚。輪椅後機械翼蓬然舒展,拍打着雨屑扶搖升空,少年十指如彈奏般在操作臺上跳躍,而空中彙聚的三只光團也越來越大,張揚無限的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杜忠伸臂拉起高一,兩個争鬥多年的老對頭此刻倒是沒半句廢話,對視一眼便從左右同時向楊火星沖出。一刀一劍默契異常,不需交流心意相通,合作無間的與楊火星戰作一團。

輝光杜忠,血屠高一,火鳳王紫雲,東工路蒼……三個半步神壇,一個大學者,這陣容也是奢華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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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火星一聲清叱,聲浪如雷,震得衆人耳中轟鳴。高一第一反應是不好,鬼齒大刀攻勢一滞,便将杜忠孤伶伶賣了出去。只見鐵槍杆上鑄紋在眼前飛快放大,圍攻楊火星的二人一前一後,齊齊被吐血震飛。

地面又開始搖晃。

向下墜落的雨滴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托住,以反常的姿态停滞在空中,楊火星站在原地,右手握槍,向下一頓。

無數雨珠炸裂,化為齑粉,狂猛的氣浪自中心向外蕩開,宛如大錘,擊打在無論是地面還是空中的四人身上。體質最弱的路蒼當場噴血昏厥,跟着抛飛的輪椅,墜向黑暗中的遠處。其他三人也沒好到哪去,本就受了重傷的高一更是面如金紙,奄奄一息。

王紫雲趴伏在地,勉力撐起身體,看着正提槍走來的楊火星,面色驚懼不定,揚聲叫喊:“黃沙!你還不出來!”

一只黑色的大傘應聲出現在她頭頂,撐傘的人自己卻站在外面,明明才四十來歲,面容卻滄桑的有如南野的麥田。

楊火星停下腳步。

有這麽個人,在任何場合都非常不顯眼,身為首領卻不如部下有名,身為神壇卻總是被遺忘,大家都知道他喜歡的女人是誰,卻也都知道人家不喜歡他,渾身上下似乎都挂滿了悲劇,讓人一提起來就忍不住嘆息……

大漠的首領黃沙,就是這麽個人。

他出現在這裏,就像一座山峰,定住了搖晃的地面。将手上的雨傘輕輕擱在王紫雲身邊,黃沙轉頭看向楊火星,半晌,嘆了口氣。

“我本來不想來。”他如此道。

在漆黑的雨幕中,兩道目光無聲相接,楊火星知道黃沙說的是實話,也知道對方既然來了,就是必然要戰上一場,分出個生死了。

再怎麽不起眼不出名,黃沙也是神壇,實打實不折不扣的神壇。

于黃沙本心而言,他不想殺楊火星,但是作為大漠的首領,他又不得不出現在這裏。長安的各大傭兵團之間即是對手,又是同盟,它們彼此争鬥搶奪資源和地盤的同時,又是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任何不經允許從外面伸進來的手,都會被他們利益一致的共同打出去。正如楊火星當初對李慎所說,這座城,已經裝得太滿了,不需要新的王,也不需要新的傳奇……所有人都在竭力維持着舊有的格局,保護着自己的既得利益。

不在這個既得利益體內的神壇,是不被需要的。不願意融入到這個體系內的楊火星,也是必須排除的。

黃沙拿出自己的武器,他這個首領無論是氣質還是戰鬥方式,都與大漠自由奔放的團風格格不入。他的武器,是兩只锏,兩只方锏,有棱無刃。

锏名銅皇。

“給你個忠告。”黃沙倒提雙锏,口吻直白,“神壇間的戰鬥,外放氣場是大忌,控制力不如對方,很容易被反制,你要不信,可以試試。”

楊火星灑然而笑。

“廢話忒多。”

………………

大唐歷三三二年興立的‘東陽’牌坊,是長安東城的地标之一,至今已有将近七百年歷史,一直以來都被精心的修繕和維護,保留了原有風貌的同時,也用高強度的金屬材料進行了全面加固,陪伴着這座城一起成長、興盛……總之,是非常珍貴的文物。

石礫迸濺,被巨大響聲驚動的路人們惶然擡起頭,只見一道身影撞上牌坊,深深嵌進刻有東陽古字的石板面。他們還來不及發出驚呼,就看見遠處有一道流光倏忽間便到了眼前,而牌坊上也驟然爆起一團刺眼的光亮,下一秒,高高的牌坊上,兩道光撞到一起。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又轟然炸開。

被氣浪掀飛的人群像飄零的落葉般往四周飛落,眼耳口鼻,五官溢血,紛紛被巨大的沖擊力擊昏。屹立數百年不倒的東陽牌坊,俨然化為一地殘渣,就是請來手藝通神的工匠,也沒可能再将它修複。

殘垣中,交錯背對而立的兩道身影,血花揚起,一顆頭顱砰然落地。

——戰鷹團,不知名仙路六步,殁。

狹長的裂口從左肩到右腰,在漆黑的戰甲上蔓延,王真咳出一口血,拄着刀單膝跪地,無論身心都到了極限。對方在最後也開啓了戰甲增幅,仙路六步的瀕死一擊,他沒死便算是命大,還要多虧了這身品質非凡的良辰戰甲。

他痛苦的喘着氣,伸手摸進戰甲的裂口,将開裂的傷口用手指強行擠壓在一起,然後調動體內源能催化肉體的愈合速度。到了仙路這一級別,肉體已經從本質上超脫了常人的範疇,無論是強度,還是再生速度,被戳穿心髒都不會死,除非是整個攪爛。

不遠處那片淡藍色的光幕已經漸漸在他眼中現出全貌,還差一點,就要到了。

他當然不能在這裏停下。

王真站起身,身形搖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穩住。他托了托背上的榮虎,向前邁開腳步,只要體內的源能還沒有枯竭,他就不會倒下。

只要心中的信念還沒有熄滅,他就不會放棄。

………………

“報告!無法與李慎取得聯系!空艇拒絕了我們的通話請求!”

林國手上捏着顆橙色的水果軟糖,看向闖進辦公室的部下,後者神色有些慌亂,顯然是被發生的情況震驚了。搭載李慎去南海的自然是他們庚軍的專用空艇,上面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庚軍自己人,拒絕自家發來的通話請求這種事……只能說明他們叛變了。

李慎在艇上,發生武力叛變的可能性為零,那麽就是內鬼。負責接收通訊信號的通訊員,同樣能接收外來通訊信號的空艇駕駛員以及空艇長,這三個人中任何一個都逃不了嫌疑。

不過眼下要着急的不是抓出內鬼,而是該怎麽聯系上李慎。

“空艇目前的位置?”林國問。

“已經到了魚鼓山附近,但不确定他們是否僞造了定位信息。”

“在那附近執行任務的小隊,我記得有…三個。”林國從桌面抽出一個資料夾,打開,飛快翻到想要找的那頁,指尖在字句上輕輕劃過,“白日鬼,捕影,棋書,聯系這三個小隊,讓他們去攔截空艇,通知陽城分部給予全力配合,有消息立刻回報我。”

“是!”

部下領命離開,辦公室門再一次被關上。林國摘下眼鏡,用手指捏住眉心,用力按壓。對方既然選擇了李慎離開這個時間點發動計劃,那制造阻礙使李慎無法趕回來也是理所當然,只是頻頻曝出內鬼,讓他覺得有必要對庚軍內部進行一次大清洗了。

說到底,讓李慎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本就不贊成,但庚衍……

林國無聲停下手,眼中泛起幽深的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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