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心如風(再再中)

依舊是那棟曉雨樓。

輝光的會館占地兩萬多平,卻并沒像血屠或者庚軍那樣分成前後兩部分,建築物分布的比較淩亂,有許多像曉雨樓這樣獨門獨棟的低層建築,而且大多都很有一段歷史,屬于物質遺産那一級別。道路上随處可見樣式古樸的木質指路牌,李慎跟在李鐵衣身後,從大門口到曉雨樓統共也就一千米的路程,就遇到了六七處十分相似的岔路口,感覺跟進了迷宮一樣。

他一邊走一邊吃着梅子,偶爾李鐵衣問話,便笑着回答,說是問話,其實也就是問他吃飯沒吃的什麽最近天氣變化快要多穿衣服之類的……李慎倒沒不耐煩,只是突然想起上次對方借給他的那件大衣,懊惱道給忘了,說回去了讓副官給送回來。

“不是什麽金貴東西,不着急。”李鐵衣安撫他道,随後終于将話題轉到正事上,“你這次來,找我是什麽事?”

李慎嘴裏含着梅子,聞言嚼了兩下,将核吐進掌心,開口道:“早上我去見過黑帝斯。”

“他說您派人去殺高一,此事當真?”

李鐵衣腳步一頓,扭過頭來,表情有幾分吃驚,卻更多是平靜,以及理所當然。

“對。”他點點頭道,“是我的人。”

李慎微微一怔。

對于李慎而言,想要在他面前說謊,那得說謊的人自己都以為自己在說真話才行。他在問這個問題時,本已做好承受惡意的準備,卻沒想對方居然坦然承認了。

“為什麽?”他問。

李鐵衣搖了搖頭,邁開腳繼續往前走,輕聲反問道:“高一與你又有什麽關系?這是我與黑帝斯,輝光與血屠之間的事情,你不要攙和到這裏面來。”

“站在您的立場,殺高一無可厚非。”李慎跟在後面,語氣有些冷淡,“這本來也不關我的事,只不過我答應了黑帝斯,要為此事向您讨一個公道。他讓我打斷李慕白兩條腿,又或者您親自去血屠給高一磕頭道歉……說實話,我挺為難。”

這不是為難,而純粹是刁難,兩個條件無論哪個都是把輝光往死裏得罪,但李慎沒得選,除非他不在乎封河的命。

聞言,老人的臉色終于變了,然而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黑帝斯是不是說,能夠幫你改掉封河的判定結果?”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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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點點頭。

“我也可以。”

他如此道。

………………

長安南城,丹鳳路七十七號,火星團會館。

“你說什麽?”封河對着通訊器發出疑問,“沒有注銷?跟公會那邊确認了?”

他從王真嘴裏知道消息後就飛快通知了部下,讓對方去确認和操作這事,然而接到的回報卻是——王真并沒有注銷執照。

封河覺得王真不可能在這事上騙他,但這個消息也是在公會那邊确認過的,這就完全矛盾了。

“我二十一號早上去辦的注銷,辦的時候沒有問題。”王真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皺着眉回憶道,“我還跟事務員确認過,已經成功注銷了。”

如果是流程上耽擱了,公會那邊也肯定查得到,不會一口斷定沒有注銷。公會自身制度出差錯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也就是說,有人搗鬼。

封河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足以扭轉局勢的證據,他問王真:“你注銷後的傭兵執照呢?”

王真露出錯愕神情:“不是會被收回嗎?”

封河面色劇變。

“怎麽可能會收回?”他忍不住暴躁咆哮,“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傭兵注銷後的執照,被蓋了作廢的鋼戳,自然是留給本人當紀念品,甚至還有專門收藏名人作廢執照的,根據生前名氣大小,幾十萬上百萬不止。

王真被吼得有點懵,他回想起當時注銷執照的情形,一開始那個事務員是把蓋了廢戳的執照還給他了的,但後來他填完表格後,又讓他把表格和執照一起交回去……當時沒覺得有什麽,現在看來,這明顯就是有問題,既然要收回,那為何一開始還要還給他?

“丁卯一四六七九。”他突然開口道,“這是那個事務員的編號。”

封河無聲蹙起眉。

“如果還沒被銷毀,我的執照應該在她手裏。”王真道,“要盡快找到她,如果她還活着的話……”

他突然想到什麽,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淡。

“不,肯定已經被處理掉了,不會留下證據的……”

“有線索就行。”封河打斷他,臉上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就算是死,也得弄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算計……你休息吧。”

他說着話拿起通訊器,撥通了李慎的號碼。

………………

輝光,曉雨樓。

李慎喝一口茶,撚一顆梅子,酒釀梅子過于刺激的味道被茶水沖散,回味甘甜,而那點酒味也慢慢在口中融化開,堪稱點睛,也算是彌補了他不能喝酒的遺憾。

“你若喜歡,便帶一些回去。”李鐵衣見他吃的惬意,開口道。

李慎搖搖頭。

“一時新鮮罷了。”他随意道,“多了也就膩了。”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吃這梅子,這自然也不是真心話——每次一見到酒釀梅子,總會讓他想起早已過世的母親,懷念之餘,徒留傷感。

李慎用紙巾擦了擦手,坐正身,對李鐵衣道:“我并不想卷入您與黑帝斯之間的争鬥,來這之前,我便想過,若您肯見我,那能不動手就盡量不動手……我所求無非是封河平安,僅此而已。”

李鐵衣點點頭。

“好,我……”

他的話語被一陣突兀的嗡鳴聲打斷,李慎尴尬的掏出通訊器,正要掐斷,卻發現來電顯示的是封河,他猶豫了下,沖李鐵衣告罪道:“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李鐵衣不以為忤,道:“去吧。”

李慎走到屋外,帶上房門,将通訊器舉到耳邊,按下通話鍵。

“喂?……什麽?”

封河在通訊另一頭将事情情況說過一遍,聽完後,李慎陷入沉默。

如果能找到王真作廢了的執照,那無疑是最有力的證據,但執照尚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無論是誰在背後算計,都不會留下這件足以推翻所有結果的物證。可追查還是有必要的,而且要快,還要隐蔽……

如果再往深裏想,對方的目的是什麽?王真不能注銷執照,在城市裏開啓戰甲增幅就是違背了傭兵鐵律,那麽對方肯定是希望王真死,這點毫無疑問。接下來,在那天晚上有可能出現并救下王真的人,除了楊火星,就是封河和李慎。

也就是說,對方此舉,本就沖的是他們而來。

所以,必須得查,一定得查出來,到底是誰,在背後算計他們。

李慎神色凜然,結束與封河的對話,便打電話給副官,吩咐對方動用一切手段追查此事。打完這兩通電話,他深吸口氣,準備返回屋內繼續與李鐵衣談判,無論如何,得先把封河的安全保證了再說……

不期然間,兜中的通訊器又響了。

——來電的是,黑帝斯。

“喂?”

“我聽說,李鐵衣用一碟梅子就把你收買了?”黑帝斯的聲音裏滿是戲谑,笑言道,“我說李慎啊,你這叛變的也太容易了吧,你要喜歡吃梅子,我給你送一車還不成?”

“黑爺,您老別就說笑了。”李慎的口氣很是無奈,“從早上到現在,我在輝光這都候了大半天了,您當我喜歡賴在這啊?不就是等着您那邊事情辦成,我才好動手嘛。”

黑帝斯道:“萬一事情辦好了,你又反悔了怎麽辦?那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個真不會。”李慎信誓旦旦道,“您要信我啊。”

黑帝斯嘿嘿笑起來。

“你這麽說我更不敢信了。”他笑道。

與這老狐貍鬥智鬥勇,對李慎而言太耗心力。李慎沒說謊,要是黑帝斯真能讓封河的判定結果變成無罪,對方開出的條件他一定會履行。然而現在是結果還沒出來,他貿然得罪死了李鐵衣,萬一對方在封河的判定上插一手,就算是黑帝斯也未必能扳得回局面,所以他才不能輕舉妄動。

不過相對應的,要是李鐵衣肯幫忙,那李慎也一點不介意撕毀與黑帝斯的協議……總之,只有一個前提,封河平安。

“反正結果沒下來前,我是不會動手的。”李慎幹脆将話挑明了說,不再與對方兜彎子,“您做到您該做的,我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呵呵。”黑帝斯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看來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了,這樣吧,你到門口來。”

李慎愣了愣:“門口?輝光大門口?”

“對,你出來,我讓你看樣東西。”黑帝斯笑道。

“現在?”

“對,現在。”

李慎有點困惑的挂了電話,返回屋裏向李鐵衣告了聲罪,說要去門口取點東西。他循着記憶走過迷宮一樣的道路,匆匆趕到輝光會館的正大門,站在那裏向外張望。

路對面停着輛車。

車窗搖下來,露出黑帝斯那張滄桑的老臉,他手上舉着個東西,沖李慎揮了揮,然後一甩手,那件東西便飛過了街道,畫了條漂亮的弧線,落進李慎懷裏。

這是一本四四方方的執照,封面印着傭兵公會的金色三葉草徽記,李慎将其打開,目光凝滞在印在首頁的彩照,和旁邊刻有日期編碼的作廢鋼戳上。

他擡起頭,看向坐在路對面車裏的黑帝斯。

後者沖他笑笑,然後向他身後指了指。

李慎回過頭。

看見了李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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