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鳳栖梧三十七

第37章

“原來那個公主就是婆婆。”喬以桐喃喃道。

“原來婆婆一直念叨的東西在你這裏。”喬以桐站了起來,不住在狹窄的牢房裏踱步,自己推測道:“她原本是秦國的公主,單名一個月字,因戰亂之中遺失了佩玉,才弄了個石子代替。交給了她的孩子為信。沒想到一別之後,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按照年齡推測的話,你應當是她的孫子了。”

肖秦還沒有搞懂,問道:“什麽婆婆?”

喬以桐提醒他:“我去祭拜婆婆的時候,你應該也在場的。還看了她教我讀的那些書。”

肖秦沉默了。

當時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只是沒想到,原本以為的一個不相關的陌生人,原來竟是與自己有千絲萬縷聯系的親人。

親人啊……那是他一個孤兒這輩子都不敢肖想,但內心又從來不曾停止過渴望的東西。

“小時候,我娘先是生病,後來又離家了。我爹一直修煉。所以一直沒有人養我,我是婆婆一手帶大的。”喬以桐說,語氣漸漸低沉了下來,“原來是我誤會她了。我一直把公主當做那等故意插足的下作人品,只是婆婆她,怎麽可能會是這樣的人?如果她當年心存惡意,又怎麽會含辛茹苦地把我養大?何況,她一向是除了我,誰也不見的……”

喬以桐一個人兀自推測,一旁的肖秦卻聽得雲裏霧裏的,忍不住問:“你究竟發現了什麽?”

喬以桐看了他一眼,做下了決定。

就把自己兒時一直耿耿于懷的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肖秦。

肖秦聽完這一段曲折的過往,好半天猶自沉浸在對往事的暢想中。

喬以桐道:“必定是當年另有隐情,看來是從前的我武斷了。”

肖秦卻說:“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原來你是我祖母帶大的,世事果真奇妙。”

喬以桐聽了,有些愧疚地低頭:“若是這樣算起來,是我奪了你的童年和親人了。我本以欠你良多,真不知……還要這樣欠多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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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秦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開了:“從前那個絕不認錯的喬以桐,現在那種沒心沒肺的可恨勁到哪裏去了?”

“欸?”喬以桐驚訝于他竟然會這樣說。

肖秦深呼吸了一口,有些悠閑地靠在牆壁上:“從前,我對于我有爹娘生,沒爹娘養這件事,也一直是有些忿忿不平的。但是——”他停了下來,一雙含星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喬以桐,“但是現在我卻有一些慶幸。”

直視着喬以桐有些躲閃的視線,肖秦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如果不是這樣,那個沒人養大的人就變成了你。我看了……多難過啊。”

肖秦明明是輕笑着說出這句話,喬以桐卻沒由來一陣心酸。

同時感受到了一種深厚包容如海的,難以承受的深情。

喬以桐不是傻子。

如果說,肖秦為他死的時候,他還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會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的話。

那麽經過這麽久的時日的思考,再加上剛剛肖秦所說的那一番話。

便是再無知無感的人,也該知曉肖秦的一番心意了。

如果還不知道,或是明明知道了卻裝作不知道,那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踐踏別人的一顆真心。

有了親爹喬光屹的風流情史在前作為前車之鑒,喬以桐絕不可能做出深陷情感糾纏的事情。

可是,知道該怎麽做是一回事,真正實施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喬以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肖秦剛剛還說他會難過,現在自己就要讓他難過了。

是,他完全可以選擇裝傻充愣,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說,可是任何東西都有暴露在陽光下的一天,難道就這樣長久地耗下去嗎?

況且還有……臨風。

臨風說了,他們很快就會再次見面的。

而喬以桐也深信這一點。

抿了抿唇,喬以桐對上肖秦的眼睛,剛要開口,就被肖秦急急忙忙地打斷了:“你什麽時候出去啊?總不會一直陪我待在這裏吧?這裏很冷的,別怪我是先沒有提醒,你這種細皮嫩肉可吃不消。”

喬以桐用一種很複雜而內斂的眼神看着他。

他有些不忍而猶豫的神情幾乎讓肖秦感到悲哀了。

盡力忽略內心的刺痛,肖秦幾乎有些站立不穩,他開始強迫自己說很多話,這樣喬以桐才沒有開口的機會:“我都說完我這段時間幹了什麽了,你也應該說說你的吧,總不能就用一個‘好’字來敷……”

“肖秦。”喬以桐打斷了他突然滔滔不絕的話,“我有話對你說。”

“我……知道。”肖秦嘴唇顫抖了起來,看着喬以桐的目光幾近哀求了,聲音無比艱澀。

“……你可以先不說嗎?”

喬以桐沉默了一會兒,轉開頭去。

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是神色如常,“我想問,你出去以後,可不可以帶我走一下你之前說的那條河?”

……

喬以桐出獄的時間,遠比喬光屹說的一個月要短,也不知究竟是他不忍心,還是以玄周旋的結果。

同時出獄的,還有肖秦。

按照之前的約定,肖秦帶着喬以桐來到了落葉峰後山腳下,也是暗河出沒在地面上的一段地方。

兩人跳入河中,并沒有任何動作,毫不抵抗地順着河流一直向下漂。

走到一處水流湍急的地方時,喬以桐突然出聲:“當時你就是從這裏漂走的。”

“我沒能抓住你,當時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肖秦看他一眼,沒做聲。

明知道喬以桐不是那個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接了一句。

你現在其實可以抓住。

只是不肯罷了。

知道關鍵轉折點就在這裏,兩人停了下來,在這裏尋找了數個時辰,才找到了當初肖秦漂進去的暗道。

一開始水流洶湧,拍擊岸邊的石頭時水花四濺,耳邊水聲嘩啦,轟隆作響。誰知就這麽漂了數十分鐘,水流竟然慢慢得平緩了下來。

河道也變得闊大了許多。水靜而深,靈氣充沛地想要溢出來。

喬以桐心想,這裏該是風雲渡的靈脈所在了。

藏得倒是隐蔽。

那所謂的“源木靈”,若真是有滋養一群山脈的神奇效果,那母親芷姬将其偷盜出來的行為,也真真對不起木族族人。

這是一個奇妙的地界。

人常說水天一色,是水在下,天在上。這裏卻完全反了過來,雖說是水天渾然一起,一片純淨的藍,可卻是水在上,天在下。

他們腳底下是一片虛無的淡藍色,偶爾有幾縷雲氣漂浮而過。

分明沒有任何支撐物,可是卻能踩在上面,仿佛踩在平地一樣。

頭頂上的水波,也平靜和緩地流動着。也并沒有水往低處流的意思。

這樣的場景,也只能說是大自然的造化之功了。

水天之間,是一個可以奪了所有人呼吸的存在。

——一株漂亮到極致的巨木。

整個樹身古樸斑駁,厚重可親。樹葉繁茂,像一層層水晶,深綠淺綠地反射着光影,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喬以桐也不是沒有見過巨木。之前的扶桑樹,就是上古巨木之一,遮天蔽日也不在話下。可是見了如今這株樹,還是為之心折。

兩株樹給他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說站在扶桑面前,你所能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渺小;那麽在這株樹面前,你只會感受到生命的可貴。

即使是蜉蝣,擁有生命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不是嗎?

自天地萬物之美好處而觀之,則天地萬物無一不美好。

這棵樹,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

也許,該稱它為源木靈更加合适?

肖秦見了,也是心神震撼,讷讷不能語。

然而,讓喬以桐更加驚訝的,卻是源木靈旁邊站着的那個人。

那人耀眼灼目,墨發流火,雙瞳曜金,氣勢之盛令人不可逼視。

這樣的人,在看到喬以桐的一瞬間,卻陡然柔和了下來。

像是看見了天下最令人惜重的珍寶。

——臨風。

“桐桐,你看,果然不久。”臨風笑的很溫和,他那溫吞的聲音不急不躁,像是已經在這裏等了喬以桐很久,卻等的溫柔慎重。

喬以桐知道他在說什麽。

分別之日分明近的很,可是他卻覺得像有很久很久了。

開玩笑,沒有一年半載的,怎麽可能呢?

“臨風。”喬以桐輕輕的說,“你下次,可別騙我了。”

一句不清不楚的話,可是兩個人卻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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