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妥協(捉蟲)

谷雨竄回屋中,捂着臉原地轉了好幾圈,頭頂冒煙。

丢人丢人丢人!

居然被他看到那副樣子!

谷雨當年喜歡萬玉深,雖然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每次有他在的場合也一定仔細梳妝打扮。後來暗戀不成,倉皇随家離京,至此已過多年,可在他面前一定要精致漂亮的習慣卻仍然留在心裏。

谷雨跌坐在梳妝鏡前,撤下手,蹙着柳眉看向鏡中的自己。

巴掌大的臉,尖尖的下巴,杏眼微圓,眼角卻比別人彎一點,憑白多了三分俏。只是臉頰上的紅印、亂糟糟的鬓發使她看起來絲毫不精致,倒像個被揉亂了毛的小鳥。

她咬着牙坐了半天,那股懊惱才漸漸消退,谷雨一躲腳,認認真真地梳洗打扮起來。

……絕不是女為悅己者容什麽的,谷雨氣哼哼地想:争口氣罷了,最好讓他知道知道自己當年有多瞎!

谷雨到底愛美,平日裏沒少和朝華她們一起搗鼓胭脂水粉。鏡匣裏周到地備着,雖然不太順手,所幸還堪用。

搗鼓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鏡中的人已是兩頰染霞,顧盼生輝,一副極為動人的模樣。谷雨最後理了理裙擺,提着裙子走到門邊,輕輕推開一條門縫,探了腦袋出去。

樓中靜悄悄的,谷雨原以為萬玉深已經回了房中,沒想到一眼看見他靠在門柱上,正微垂着頭不知道想什麽。

那人确實是好看的。

沙場上征戰過後,戰火狼煙磨去了年少時的青澀,如今他站在那裏,周身的氣場便叫人不敢欺近,平靜眉目間是無雙的悍利英俊。

谷雨眨巴了下眼睛,撇嘴心想:她當年雖然年少無知,但眼光還是沒問題的。

随後她把門推開,越過門檻走出來,咳嗽一聲。

萬玉深回過神,朝向她站直了身子,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好久,然後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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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谷雨的錯覺,方才萬玉深面對着她的那一瞬,他身上刀鋒一樣的氣場似乎一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變得有些……軟綿綿的。

萬玉深含笑的眼神讓谷雨十分不自在,她伸手摸了摸臉頰,垂眸道:“你等我啊?”

“嗯,”萬玉深兩步走上來,“收拾好了?”

谷雨下意識否認:“沒……怎麽收拾!”

萬玉深走到她跟前,眼神裏滿是柔和的光,手卻克制地背在身後。

“那走吧。”

他轉身往樓下走去,谷雨忙提步跟上,邊走邊回頭看:“我師父呢?”

萬玉深身形一頓,嘴角勾起一個毫無誠意的微笑:“他有事。”

“有什麽事?”谷雨不甘心地拉他袖子,“你真要帶我玩?不能叫上我師父一起嗎?”

萬玉深笑容一僵,幹脆轉過身,把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摘下來,然後不由分手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能。”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服烙在腕上,谷雨臉一熱,頓時啞了。

房間裏,閑出屁的傅公子癱在床上,了無生趣地對看守在一旁的林青道:“他倆出去談情說愛,為什麽要把我圈在這兒?”

林青盡忠職守地陪着他一起閑,聞言坦誠道:“怕您再找不着了。”

傅千引翻了個白眼。大好時光,本該流連溫柔鄉,他卻被迫和一個糙老爺們兒一起虛度光陰。

傅千引恨恨地想:活該萬玉深被禍害,讓小谷子治死他!

煙花三月,揚州正好。

萬玉深和谷雨并肩走在街上,一個高大冷峻,一個秀氣嬌美,宛若一對璧人。萬玉深察覺到這種天然的登對,嘴角微彎,心情頗好。

谷雨雖然搞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但有萬玉深在身邊,她毫無後顧之憂,很快被集市上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兒吸引了目光。

“剛出鍋的栗子糕——哎!姑娘來一塊嗎,不甜不要錢嘞——”

谷雨向來對這種香香軟軟的甜食沒有抵抗力,她眨着圓溜溜的眼睛湊過去,正想摸錢袋,身後忽地伸出一只修長的手,替她付了錢。

谷雨一回頭:“你要吃嗎?”

萬玉深收回手,挺直脊背地護在她身後,搖搖頭:“不吃。”

賣糕的大哥笑眯眯地收了錢,把熱騰騰的栗子糕遞上來,誇道:“姑娘,嫁對人了啊!”

萬玉深一笑。

谷雨被栗子糕的熱氣烘着,臉又有點發燙。随即她想起來自己是逃婚來的揚州,而眼下那個和她定親的人剛給她買了吃的。

此情此景透着說不出的別扭,谷雨捧着糕,略尴尬地沖大哥笑了笑,慌忙走開了。

她往前走兩步,萬玉深一步便跟了上來,安穩地護在她身側,幫她擋着來來往往的人潮。

谷雨咬了口栗子糕,又甜又軟。她擡頭望了眼萬玉深,難得良心發現,問了一句:“吃不吃?挺甜的。”

萬玉深一低頭,看見她鼓着腮幫子,可愛得要命,聲音便不由地柔和下來:“你吃吧。”

谷雨轉了轉眼珠子,忍了好久的話再一次遞到舌尖上。她咽下口中的栗子糕,抿抿嘴唇,問他:“我……一直忘了問,那個、你為什麽……”

萬玉深低頭:“嗯?”

谷雨猶豫了一下,一跺腳豁出去了:“為什麽要提親?”

……總不能是因為喜歡我吧?

萬玉深一挑眉,眼中漾開一絲笑意,融化了天然冷淡的五官。

大将軍頂天立地,肩上扛着的家國河山全都明明白白,心裏放着的人卻小心藏着,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他護着谷雨,心裏一片柔軟,嘴上卻半分不提,只道:“你猜。”

谷雨豎着耳朵等了半天,沒想到只等來這麽輕飄飄的倆字,頓時升起一股不滿,還有一絲空落落的感覺。再看萬玉深臉上俊逸的淺笑,只覺寫着四個大字——沒、安、好、心。

她說不清自己這股不開心從何而來,撇嘴道:“那你猜我為什麽不想嫁?”

萬玉深一頓。

他盯着眼前這張小臉,默默地想:若是她說因為不喜歡我,或者是另有所好,待會兒回去他就把人綁走。

……直接綁到将軍府,藏起來,不管怎樣,人得是我的。

谷雨不知道将軍平靜面孔下驚濤駭浪的想法,一雙晶亮的眼睛看着他:“……當年我爹在朝中為官,一着不慎犯了忌諱,朝中好友萬老将軍進宮面聖,出來帶着外放诏書,我爹連遷數級,從京官貶谪至此,皆拜萬家所賜。”

“——如此深仇大恨,将軍還敢提親?”

萬玉深的神情微不可查地松了一下,唇角勾起:“正好賠罪。”

谷雨仔細盯着他觀察,發覺自己根本看不透此人想法,只在心中愈發确定,他娶自己絕對有所圖謀。谷雨咳了咳,繼續道:“除此之外,我還要申明一點,我當年是對你……咳,那個什麽,但現在我已經不……”

她話沒說完,一道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小姐!”

萬玉深的眼睛正危險地眯起,谷雨驟然被打斷,憋得臉都紅了。一轉頭看見她家家丁從人群中踉踉跄跄地擠過來,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姐!小的可算找到你了!”家丁撲到她跟前。

谷雨伸手扶了一把:“怎麽急成這個樣子?出什麽事了?!”

“老爺、老爺……”家丁一口氣喘不上來,說的斷斷續續的。

谷雨立刻急了:“我爹怎麽了!”

萬玉深眼睛一掃,不動聲色地從她手裏把人接過,自己扶着。

“小姐走後,老爺就病了!”家丁這一路緊趕慢趕,累得快趴下,“郎中說他這是被氣出來的心病,小姐若再不回去,老爺就好不了了!”

谷雨眼皮一跳,下意識轉頭去看萬玉深。

那人嘴角微勾,好整以暇地負手站在一邊。見她看過來,笑了笑:“跟我回去?”

回去當然不只字面意義。

谷雨知道,跟他回去,意味着妥協。

意味着她接受了父母之命,要嫁給眼前這個人。從此後她就不再是谷家小姐,而是将軍府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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