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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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萬玉深還是沒吃着谷雨親手做的點心。
将軍在屋裏心不在焉地看書,等了大約一個時辰,才看見那位祖宗讪笑着推門進來,手背在身後。
萬玉深揚眉:“點心呢?”
谷雨面色尴尬,咬咬牙把藏在身後的小碟子拿出來,自己都不敢看那坨黑乎乎的東西。
“那個,一時失手……”
萬玉深面色如常,走過來拈起一塊,咬一口,咽下去。
然後笑了。
谷雨原本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見他唇邊的笑意,頓時一捂臉:“好了你別吃了!”
萬玉深笑着搖搖頭,鄭重地把小碟子裏的三塊點心都吃完,才勾起嘴角評價道:“空前絕後。”
谷雨惱羞成怒,把碟子一推倒扣在他胸口上,跳着腳嚷嚷:“我平時不是這個水準的!”
萬玉深笑着拉下她的手,一臉縱容地給她順毛,然後帶着人出門下酒樓了。
幾日後,修養已久的乾安帝忽然又上了早朝,不僅面無一絲病容,反而面色紅潤,精神矍铄。
太子十分喜悅,說要去護國寺找主持還願,文武百官紛紛恭賀吾皇萬歲。
萬玉深立在殿下,看着斜前方一身紫色官服的郭霖,只覺得不安。
傍晚,宮裏來了聖旨,道萬小将軍禦前救駕有功,特邀将軍攜妻入宮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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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來的時候,谷雨正在後廚搗鼓冰粉。如今已是長夏,日頭仿佛一整天都曬着,到了黃昏後才叫人能喘上口氣。
谷雨在家就穿一件藕粉薄裙,搗鼓得滿頭汗,看一旁立着的萬玉深赤色朝服,白色中單,腳踩烏黑皂靴,穿戴得齊齊整整,額角居然都不見一滴汗。
她偷瞥兩眼,暗暗腹诽:這人怕不是個冰塊精,壓根兒不知道熱。
最後冰粉做成,谷雨眨巴着眼端給萬玉深,打算彌補上次的失誤。只可惜那碗粉雖然是冰涼剔透的,可上邊撒滿了糖粉甜豆、時鮮果塊,甚至還有幾片薄荷葉,密密麻麻地蓋着,看了叫人不寒而栗。
後廚大娘都禁不住同情他們家将軍,心想怎麽少夫人看着是個玲珑的人,手就能笨成這樣?
但萬玉深卻只神色如常地接過來,問她:“去嗎?”
谷雨拍拍手上的渣子,不甚在意道:“去就去呗,那大太監不是說宮裏四周都是冰塊嗎?正好去乘個涼。”
萬玉深無奈地看她一眼,舀起一勺冰粉送入口中。
谷雨雙眼亮晶晶地問:“怎麽樣?”
萬玉深眉毛都沒動一下,平靜地吞下去,又笑了:“非同凡響。”
谷雨氣得一推他,撂挑子不幹了。
萬玉深站在原地,一勺一勺地吃完了涼粉,把碗留在後廚,朝大娘點點頭才走出門去。
大娘頗覺稀奇,心說莫不成這粉看着不行吃着不錯?于是湊上前看了看,見那碗底分明糊着厚厚一層化不開的糖精,頓時感到一陣牙疼。
他們将軍不愧是大英雄,能帶兵打仗,牙口也這麽好!
—
大殿上敞着門,溫熱的晚風穿堂而過,卷着冰塊的絲絲涼氣,人在屋裏,分外惬意。萬貴妃扶着乾安帝在桌前坐下,嬌笑道:“陛下龍體安康,臣妾心裏真是高興。”
乾安帝拍拍她的手:“今天這宴席沒有別人,就當是朕的家宴。”
萬貴妃一臉感動道:“這是萬家的福氣。”
這話剛說完,皇帝的家人就從殿外走了進來,朗聲笑道:“兒臣也來湊個熱鬧。”
乾安帝看見他,招招手:“來,坐朕邊上。”
蕭長衾笑着應下,走進來皇帝才發現他身後還跟着個姑娘,溫溫婉婉的樣子,顏色甚好。乾安帝眼光頓時一亮,露出笑臉:“衾兒今日還帶了人來?”
蕭長衾不動聲色地把阮瑩安在身旁坐好,笑着應道:“父皇應該見過,這是阮大人家的長女,單名一個瑩字。”
一聽是大臣之女,皇帝眼中的興味減了一半,随口聊了幾句便不再多問。
身邊雖有貴妃的軟香溫玉,他卻提不起興趣。乾安帝如今精力如壯年一般,身體仿佛也回到了鼎盛時期,可□□都是些入宮多年的老女人,皇後是個病秧子,貴妃、賢妃縱然國色天香,到底失了新鮮感。
乾安帝覺得無趣,便問:“萬将軍還沒到?”
也是趕巧,說完這句,萬玉深便剛好帶着谷雨走到殿門口,朝殿裏一拜才走進去。
“來來來,”乾安帝親熱地招呼道,“朕還能坐在這裏,全是愛卿的功勞啊!”
蕭長衾垂下眼,藏住眼中的情緒,再擡眼時看向一身牙白錦衣的谷雨,笑了笑:“好久不見。”
谷雨頭一次近距離面見天子,拘謹地點頭笑了一下,便被萬玉深攬着坐到了一邊。
落了座,還不待打量一下天子和萬玉深那個貴妃姐姐,先看見一個極其礙眼的人。
谷雨扯起嘴角,冷笑着用口型道:“喲——”
阮瑩坐在對面,正對着她和萬玉深,見她挑釁,淚盈盈地低下頭,着實我見猶憐。
谷雨氣得好笑,轉頭去看萬玉深,發現此人落座第一件事,居然是先拿過碗給她盛湯。
“喝一口墊墊。”
谷雨頓時十分想笑。
乾安帝最喜歡鮮嫩的小姑娘,谷雨又是愛将之妻,老皇帝拉着她聊了幾句以示親近。萬貴妃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個遍,笑着道:“成親這麽久,我這個做姐姐的還是第一次見呢。”
谷雨覺得她的視線讓人不太舒服,便禮貌而疏離地笑笑:“見過貴妃娘娘。”
貴妃笑着瞥了眼阮瑩:“別這麽客氣——都是一家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谷雨總覺得她眼中含着一絲不懷好意。
宴會總共沒幾個人,乾安帝覺得無聊,招了教坊的女子來拉小曲。經過上次一事,老皇帝也怕了,整個教坊被徹查一遍,可疑之人一個不留,剩下的人都清清白白。
小曲一起,輕歌曼舞,乾安帝自去尋歡作樂,剩下一桌心思各異的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蕭長衾率先打破沉默:“上次過後,我還未來得及登門賠禮,正好借着今日賠罪了——我先幹為敬。”
太子幹了,萬玉深自然不能随意,便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剛一放下,發現邊上的人也喝得幹幹淨淨,白皙的臉頰透粉,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
将軍微微蹙眉,想阻止,還是忍下了。
“第二杯,我敬小雨,”蕭長衾笑着看向谷雨,“上次害你受驚,我陪個不是,也替長月道歉。”
說完又是一杯。谷雨連忙擺手道不用,跟着又幹了一杯。
萬玉深眉心折痕更深。
“第三杯……”
萬玉深手一動,正要去截谷雨的酒杯,遠處乾安帝忽然喚他的名字。
将軍皺着眉,奈何乾安帝叫得急,最後只好深深看了谷雨一眼,低聲道“勿貪杯,我去去就來”,起身應天子的召喚。
萬玉深一走,在場三人神情頓時微妙地變了變。
阮瑩桌下的手指絞在一起,微微發抖,內心似乎在掙紮着。
蕭長衾不着痕跡地掃了阮瑩一眼,笑着道:“阿玉是不是叫你少喝酒?”
谷雨不甚在意地晃晃酒杯:“沒事。”
蕭長衾往後一靠,視線帶着溫度,落在她身上,意有所指道:“阿玉對旁人都冷冰冰的樣子,對小雨可真是用心啊。”
阮瑩肩膀一僵,顫抖的手停了下來,慢慢擡起幽深的雙眼,狠狠盯住谷雨。
“沒有沒有,”谷雨注意到阮瑩的視線,忍不住冷笑:“就是沒想到今晚上還能碰見表小姐,真是巧啊。”
萬貴妃随意問道:“聽說前一陣阮小姐住在府上?想必你們很熟悉了。”
谷雨微笑:“不熟。”
蕭長衾笑出聲來,舉起酒杯:“小雨還是這麽可愛,我敬你。”
谷雨喜歡喝酒痛快的人,随即跟了一杯。宮裏的酒口感綿密,後勁長,她三杯下肚,眼前有點晃。
這時候,阮瑩忽然從椅上站起來,繞過半個桌子走到她身邊,端着杯酒。
“我敬你。”
谷雨慢慢地撩起眼皮看她,露出個笑容:“不了吧?”
阮瑩咬住嘴唇,低聲道:“之前是我不對,我向你賠禮道歉。”
谷雨一揚眉,有點驚訝。
仔細看其實阮瑩整個人都是緊繃着的,從臉頰到脊背,繃得像一根木頭。她眼神也和平時不太一樣,依稀透着決絕癫狂之色。
只是她恰好背光,四周又太吵,谷雨光顧着驚訝,就沒發現。
萬貴妃适時地插了一嘴進來:“就算有什麽嫌隙,喝一杯酒,睡過一覺,就都忘了罷。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的最重要。”
谷雨轉過臉看去,張了張嘴想說“誰跟她一家人”,可畢竟不好聽,這話就沒接上。
正當這時,阮瑩手一抖,垂在桌上的指尖忽然落下一線白/粉,正倒進谷雨的酒杯中。可她手抖得厲害,失了準頭,那□□便撒了些在桌上。
萬貴妃眼尖瞥見,心裏唾罵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谷雨微蹙着眉回道:“回禀娘娘,這酒若是為朋友喝,我絕無二話。但若是為家人喝,恕我不知道這家人是誰。”
說着她便要低頭拿開酒杯。
阮瑩雙手發顫,僵在原地。蕭長衾眼光一暗,忽然站起身:“小雨!”
谷雨擡眼看去,見他端着酒壺繞過來,親自把她的酒杯滿上,衣袖不經意地在桌上一掃,笑問:“若是為我喝呢?”
谷雨只得接過來,無奈道:“這杯酒我是非喝不得了?”
蕭長衾舉了舉自己手中的酒杯,眼神盯住她,湧着暗光,虎狼一般。
谷雨嘆了口氣,舉起來剛要送到嘴邊,忽然橫出一只手來,從她手裏奪過酒杯,淡淡道:“內子不善飲,欠太子這杯,我替她喝了。”
阮瑩忽然瞪大了眼睛。
萬玉深看了看蕭長衾深不可測的眼神,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是不是很反套路=w=男主替女主被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