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長洲先一步到茶餐廳,他來的時間較早,老位子這時還空着,他熟門熟路地走往裏間靠窗的位置。

這家港式茶餐廳除了口味地道,裝修幽雅,最重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極佳。臨城大學東門正對面是一家商場,這家港式茶餐廳就安落在它的二樓。臨城是一座沿海城市,臨城大學就建落在沿海區域,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裏間靠窗的位置能見到一望無際的海面,雖是正午時分,這裏卻遮擋了火辣辣的陽光,隔着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似乎還能感受到來自海邊的和暖的風。

喬眠對于吃的過于随便,饒是她這麽不注重飲食的人,也對這家茶餐廳念念不忘,這個老位置是他們每次來吃飯必坐的地方。

因為昨晚回家還帶着一身酒氣,而後又使卧室的木地板泡發。不甚長記性的何長洲這會做這一出其實是負荊請罪。

他按照喬眠的口味點完單,吩咐服務員再過半小時再上餐。時間還早,這片區域只有他一位顧客,餐廳裏放着古風歌曲,柔和的、哀傷的、悠閑的、纏綿的,接連上陣。

環繞在歌聲裏,何長洲再一次低罵:果然自己就是太閑了。

明明不久前,兩人爆發了結婚以來最熱烈的吵架。何長洲不知道別人家夫妻吵架之後是怎麽度過那段冷戰期的。在他這裏,喬眠一個燙着,餓着,一句憤怒的話,他頓時什麽“明明是她有錯在先”“這次必須等她先道歉”什麽之類的豪言壯志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難怪王隽會笑他:“你這次可是栽慘了。”

12點左右,喬眠來了,何長洲注視着她遠遠走來的身影,神情還是那麽平淡。兩人隔空對上目光,喬眠不禁加快步伐。就沖這一點,何長洲覺得之前的吵架都過眼雲煙了。

何長洲幫喬眠取下包包放在一旁,為她斟了一杯普洱茶,顏色淺淡。外頭天氣熱,這個濃度的茶,喬眠最喜,“渴了吧,先喝杯茶,茶點在做了,我點了一些你愛吃的,你看看還需要加點什麽。”

他把菜單遞到喬眠面前的位置。

以往兩人出來吃,今天點的這些分量是夠的。喬眠總會瞟一眼,也不知道看沒看就說:“夠了,也吃不了那麽多。”

今天倒是反常,她先把菜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念念有詞道:“一個月沒來,菜品換了不少。”

一旁靜靜喝茶的何長洲聽到這話笑了:“你還記他們家的菜單?”

喬眠對着單子上沒點的菜品,又點了幾樣茶點。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張菜單上,聽何長洲這麽問,她頭也沒擡,只是說:“多看幾遍就多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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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的冷氣開得足,茶杯裏的普洱茶都冷了,喝起來特別苦。何長洲不動聲色地蓄了點熱茶,又嘗了兩口,覺得味道不錯,幫喬眠那杯也加了一點。

這個過程,他心裏想的卻是:要是喬眠把三分之一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或者放在他們的婚姻上,他都不至于過得這麽憋氣。

就在他暗覺失落的空擋,對面的喬眠從菜單裏擡起來,搖手招呼旁邊的服務員:“你好,再幫我加這些打星號的。謝謝。”

何長洲不知道她點了些什麽,以為就是加幾個菜。興許她今天肚子餓,想多吃點這也不是沒可能。

當服務員把打出來的單別在桌號的時候,何長洲簡直要吐血而亡,他三下兩除二地掃了一眼新的單子,問喬眠:“我們兩個人點這麽多吃得完嗎?你不一向奉行浪費可恥。”

喬眠很鎮定地抿了口茶,然後很鎮定地說:“還有兩個人,待會就到。”

聽完這一句話,何長洲感覺他就是瞎了眼才會覺得喬眠有心。

他壓着氣,幾乎是僵硬地說:“我們兩人吃飯,為什麽要叫上別人?”他明明在電話裏就表明只想兩個人安靜吃飯的意圖。

喬眠在看手機,壓根沒注意到他此時的不對勁。她一邊浏覽院裏的群消息,一邊回:“兩個人吃也是吃,四個人吃也是吃,”她終于停止打字的手,擡頭看何長洲:“既然都是吃,大家一起吃不更開心點?”

好個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何長洲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你沒意見就行,我怎麽敢有意見。”

喬眠這才合上手機,雙手撐在桌面上,神情認真地問:“何長洲,你說這話是在怪我?”

何長洲心裏暗想:可不是?明面上卻口是心非道:“沒,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你最大,你說了算。”

喬眠點點頭,轉頭換了一個問題問:“家裏的木地板換了嗎?”

木地板木地板,死的東西都比他有關注度,比他還熱乎。何長洲此時已經全然沒了夫妻倆吃飯的旖旎心思,冷冰冰地回:“早上沒時間。”

意思就是還沒換。

餘光裏瞥見喬眠皺眉,他頓時洩氣,又在後面加了句:“工人材料都已經聯系好了,下午我公司裏沒什麽事,到時聯系他們來換。”

喬眠點點頭:“那就好。”

何長洲想:木地板是好了,喬眠也好了,誰都好了。他整個人可都不好了。

可還沒等他想為自己說點什麽,喬眠口中的另外兩個人到了。

一個很是熟悉,喬眠的好朋友——高可可;另一位何長洲就不認識了。

由于對方是為男性,單從外表看,很年輕,也就上大學的樣子。

腦海裏危險鈴聲大響,何長洲不由得眯眼看向喬眠。

喬眠坐到何長洲旁邊,招待新來的兩個人。

“林放,我老師的學生,今年的應屆畢業生。”

“高可可,我朋友。”

一番客套的攀談之後,何長洲不情不願地為多出來的兩個人倒茶。

一旁的高可可沒有察覺何長洲的不悅,甚至不知危險就在眼前,笑呵呵跟他搭話:“何長洲,有段時間沒見到了吧,怎麽看着又長帥了。”話裏帶着酸,何長洲聽不出來那就真是怪了。

熟悉的畫風,他已經習慣了,瞥了喬眠一眼,對方跟他笑着搖搖頭。他這才懶洋洋地看向高可可:“幾天不見,我也覺得你變了。”

難得何長洲這麽有閑情逸致地回答自己。高可可放下茶杯,笑問:“變了哪裏?”

兩人在那邊你一言我一語地交鋒。見怪不怪的喬眠在一旁招待林放:“你別搭理他們倆,喝茶,吃茶點。”

這兩人一碰上就要呲兩句。喬眠用公筷為兩人夾了鳳爪,又一再叮囑林放吃多點。

何長洲夾着雞爪,來回瞅着。那邊的高可可還在等回話。

突然,他笑笑道:“你最近是不是長胖了?”

喬眠朝天花板白了一眼,對面的高可可咬牙切齒,她安撫了一陣高可可。這才低聲跟何長洲說:“你明知道她最讨厭別人說她長胖了,你幹嘛去踩她的雷。點?”

何長洲朝臉色難看的高可可笑了下,回過頭和喬眠低語:“我請你吃飯,又沒請她,她來做什麽?”

喬眠給高可可夾了一個她最喜歡的蝦餃,尚覺不夠,又将自己那份一起夾過去,“我叫她來的,不行?”

怎麽行了?何長洲見她碗裏沒了蝦餃,将一只夾到自己碗裏還沒開動的蝦餃,夾到喬眠碗裏,賭氣又認命地道:“行行行,你看看下次我要不要帶你們去潮福城?那裏的味道比這裏的還正些。”

聽到這話,喬眠笑了笑:“可以,我改天問她什麽時候有時間。”

這話一出,何長洲終于氣結,閉上嘴默默吃流沙包。

高可可吃了一半,擦擦嘴角,轉頭朝默默不作聲只進食的林放道:“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一旁的喬眠也放下解決完畢的雞爪,喝了杯茶解解膩,說:“之前你不是幫我送過一次東西,那次我正好還開會去了,就是林放幫忙代接的。”

林放也笑着點頭,說:“是。”。

經由喬眠的提醒,腦海裏回想了一遍,零星回憶這才點點形成具體。高可可哦了一聲,“難怪看着這麽眼熟。”

一旁吃得很不是滋味的何長洲這會也放下筷子,隔空補了句:“你看誰都熟。”

他這話一出,高可可笑得有些牽強了。

桌底下,喬眠踢了何長洲一腳,給他遞了個眼神。

“還有楊枝甘露,何長洲,去問問服務員做好了沒。”

麻煩鬼終于被支走了,高可可這火怒的形象一下子就點着了,“喬眠,今天他是不是吃了炸。藥?”

喬眠看了一眼搞不清狀态的林放,“不好意思,本來是請你來吃飯的,結果搞成這樣。”

林放擺擺手:“老師,沒事。”

聽到她這麽說,喬眠的愧疚心理這才少了些,轉頭朝高可可道,言辭模糊地為何長洲開脫:“大概今天天氣熱,他這人火氣大。”

高可可呲道:“火氣大?那我要不要給他買降火茶?普爾都不夠他喝的嗎?”

喬眠就不明白為什麽這兩人的磁場總是不對,一碰面就互相怼勁。

吃完楊枝甘露,因為何長洲公司還有事要收尾,加上家裏泡發的木地板還等着他回去解決,他買完單,和三人打了聲招呼,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可可拉着喬眠,小聲地詢問:“你們昨晚回去真吵架了?”

喬眠看了一眼林放,刻意壓低聲音說:“沒有,吃了點夜宵就都睡了,早上還是他送我上班。”

“不會他心裏愧疚吧?”高可可突發臆想。

想起昨晚收到的照片,喬眠湧起一股自己都說不清的心思,但很快壓下。轉頭白她一眼:“何長洲不會做這種事,這點我還是相信他的。”

“那難不成他昨晚看到我了?”高可可突然想聯想到最壞的可能。

“沒有的事,如果真看到你了,他會說。”

前後想了一番,又參考了喬眠淡定一臉無事,高可可下定論:“他絕對吃了炸。藥。”

喬眠笑笑。

走出商場,林放因為秦老師的安排,下午要去軟件園一趟幫他辦點私事。喬眠叫住高可可:“你公司不就在軟件園,順路捎帶林放一程。下次帶你去吃潮福城。”

高可可笑她:“我自己吃不起嗎?還需要你帶。”

應該還是在為剛才飯桌上的話在生氣,喬眠暗思你現在也像個炸。藥包,她一陣見血地拆穿她:“可只有我會陪你去吃,所以,拜托了。”

林放正要拒絕,一旁的高可可毫不在乎:“吃飽喝足了,是時候回公司做點正事了。走吧,帥哥,我送你。”

喬眠點點頭:“這裏搭公交車過去還挺遠的,再說了外面天也熱。我朋友正好順路,你就坐她的車過去吧。”

話都這麽說了,見對方也樂意。林放覺得他要是再拒絕就有點矯情了,随即朝高可可道謝: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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