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到了傍晚,喬眠真就提前十分鐘到何長洲公司樓下等着。

何長洲正結束一個視頻會議,拿起手機一看。兩個未接來電,兩條微信消息,發起人都是喬眠。

他走到落地窗前,眺望遠處的城市一貌,悠哉地問:“怎麽了?這麽早就到了?”

喬眠走到辦公大樓大門前等着,仰頭望了一下高樓,樓層太高,她有點暈眩。說:“嗯,你下來吧。我在一樓門口這邊等你。”

本是一句玩笑的話,結果卻得到一個正經充滿誠意的回複。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何長洲頓然心癢癢的。挂掉電話,他在落地窗前來回踱步。

自從兩人結婚以來,這還是喬眠第一次來自己公司樓下接自己下班。以往一次都沒有。甚至有次喬眠鑰匙落辦公室了,還是何長洲趕着開車回家開門。

因為喬眠說:“何長洲,我沒鑰匙開門。”就這麽一句話,何長洲剛想脫口而出的“我今晚要加班”瞬間咽回肚子。

自從爆發婚後以來的一次大吵過後,喬眠是不是感覺到了婚姻的危機,意識到了自己在這場婚姻裏的不足,懂得主動付出來靠近他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何長洲自覺不錯。

想着想着,電梯停在了一樓。

經過旋轉門,喬眠就在不遠處的長凳上。她手裏抱着個iPad,埋着頭,右手在屏幕上寫寫停停。遠遠看着,乍然美好,實則令人頭疼。何長洲扶額,大概又是在看pdf文件。

果不其然,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後,瞄了一眼她屏幕上的筆記,真就是在看文獻,筆記密密麻麻寫了一堆,還有紅色和黑色的重點劃線。

這廂何長洲好不容易回暖的涼意瞬間又降到到了負極值點。

喬眠感覺身後有人,回頭看,見是何長洲,她收起iPad。笑着說:“你下來了,怎麽都不叫我?”又見何長洲不回答,雙眼只盯着她手上的iPad看。她挪挪手不好意思笑道:“還有點沒看完,過幾天就要做報告……”

算了,總比時刻拿着手機刷八卦當低頭一族要好很多,何長洲這麽安慰自己,愛學習總是好事。他繞到喬眠面前,伸出手:“包給我,我來拿。”

今天喬眠背的是書包,裏面放着筆記本還有有些書面材料。拎着就有些重,她不好意思讓何長洲拿,違心地說:“不用了,也沒多重,我自己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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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說話沒用,何長洲幹脆上前一把接過來,又把她手上的iPad放到書包,拉鏈拉好。何長洲墊了墊,還是有些重。他意味不明,似笑非笑地看看喬眠。

眼裏好像在笑着說:這還不叫重?

喬眠假裝沒看到,低頭盯着地板。

何長洲把黑色書包往背後一背,拉過一旁還不在狀态很是心虛的喬眠,牽住她的手,說:“走,回家。”

回去是何長洲開車。

喬眠坐姿挺直,看着像是時刻準備等待老師提問的三好學生。前方是紅燈,車子緩緩停下,何長洲五指富有節奏地敲打方向盤,他轉過頭看喬眠,盯着她的眼睛問:“肚子餓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下肚子?”

因為經常加班的緣故,加之兩人下班回家并不能第一時間就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何長洲回家偶然抱怨過一次,喬眠就此在網上買了一堆零食讓何長洲放在車上,下班開車路上餓了可以臨時充饑。

喬眠熟門熟路地打開面前的櫃子,東西很多。有蔓莓幹,各類堅果,曲奇餅幹,還有一堆巧克力。

是的,喬眠也是婚後半年,才猛然發現何長洲喜歡吃甜食。不過何長洲的媽媽,也就是喬眠的婆婆家族有糖尿病遺傳病史,平時幾乎不怎麽讓何長洲多吃甜食。

好在何長洲自制力也強,三個月之前買的零食,現在還有三分之二。

喬眠盯着眼前這堆零食,不知在想些什麽,沉默了許久。何長洲掩嘴咳嗽兩聲,決定出聲打破這片沉默,他有些自豪有有些讨獎勵地道:“聽你的,偶爾吃一點,沒吃太多。”

天氣有些熱,巧克力都融化了不少。喬眠點點頭,而後笑笑說:“待會把巧克力拿回家放冰箱,然後把冰箱裏的那些巧克力放到車裏。”

兩人的電波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何長洲悠然嘆息,正巧前方綠燈,他啓動車子,彙入歸家的潮流。

車裏旋即陷入一陣長久的靜寂。饒是愚笨如喬眠也感到了些許不對勁。她偷偷用餘光瞟了幾眼何長洲。他正全身貫注地注視前方的車況,側臉堅毅。

喬眠以前讀書的時候,她的班主任是個雷厲風行做事幹練的女老師。開學第一天,就跟全班的學生道:“認真做事的人最有魅力,”然後她掃視全班一圈,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們在接下來的三年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學習,迎戰高考。”

如果不加上後半句,前半句是句很有哲理性的話。喬眠偷瞄了何長洲些許時間,這句話一直在她的腦海裏回響。

下班回家的路上最怕的就是堵車,很不幸的是,他們今天就碰上了堵車大高潮。

喬眠掰了兩顆杏仁,手伸到何長洲嘴旁:“張口。”

何長洲正在跟自己較勁,一時沒反應過來喬眠的話,大腦接到訊波,及時做出反應,只知道張嘴。于是兩顆杏仁就這麽留在了嘴裏。

他一邊嚼着,一邊自怪真是好哄。

中午喬眠給他泡的涼茶還有一些。喬眠旋開蓋子,倒了一杯遞過去,問:“是不是有點幹?喝點水。”

很平淡很沒有溫情的一句話。喬眠就是有這種本事,一句在夫妻間可以充滿溫情旖旎的話語,從她嘴裏說出來就是很理智很公事公辦的作風。

何長洲已然不奢求太多,接過杯子喝了兩口,而後遞給她。車子如龜速般往前挪動,回到小區大概是半小時之後的事了。他說:“你也吃點,這要堵一段時間了。”

喬眠不喜歡吃零食,這得歸功于她的母親趙荔,從小到大,小到飲食,大到外出服飾搭配,關關把控,時刻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正想搖頭說不用了,中午吃得挺多了,肚子不是很餓。那頭何長洲以前将蔓莓幹的枯杆子剝掉,學着喬眠剛才的樣子道:“啊,張嘴。”

他的神情較之剛才柔和了許多。臉頰輪廓線條也不再繃着。他說這話的時候,帶着讨小孩子開心的語氣,喬眠失笑道:“又不是小孩,我自己吃。”

這話說的,何長洲又不得勁了,他提前聲明:“我拿紙巾擦過手了。”喬眠的潔癖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狀态。

緊接着他又道:“怎麽就能允許你喂我,不允許我喂你?我就是小孩嗎?”

何長洲的父母年輕時是一對郎才女貌,盡管後來歲數增長,年輕不再。可依稀看得出年輕時是長相優異突出的那類人,歲月對于美人帥哥向來寬容,盡管老了,氣質皆是歲月沉澱過後的痕跡,越發顯得雍容大氣。

何長洲顏值方面繼承了父母,除了帥氣,更有的是一股少年氣。此時他眉頭挑高,努力想擺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但在喬眠看來就像是炸毛的幼獅。乍然一想到這個形容,喬眠笑出了聲,然後在何長洲快黑臉的時候,說:“行,禮尚往來。”她張開了嘴。

手上的蔓莓幹消失殆盡,何長洲渾身舒适,舒适之餘又有些不對勁。倏的,他注意到喬眠身上的水壺,伸手撈過來。喬眠以為他是要倒水給自己喝,不曾想何長洲打開蓋子,将壺裏的涼茶一飲而盡。

喬眠:“……”

半小時之後,車子終于回到了小區所在的停車場。

“你在門口等我,我把車停好之後出來找你。”

停車場在密不透風負一層,味道很悶,灰塵與汽車慣有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着實難聞得很。何長洲知道喬眠忍受不來停車場的味道。

于是乎每次出門回來,他都會讓喬眠先行下車,自己去停車。

喬眠聽他這麽講,将水壺放到書包裏,開門就要下車。

何長洲又跟她較勁了:“書包放這裏,我待會背回去。”

就這麽一點時間,有需要計較誰來拿嗎?又不是背着一座大山。喬眠笑笑:“不用了,我就在門口等你,這東西又不重。”

何長洲就是不肯。

喬眠:“你別這樣。”

“哪樣?”

眼見着有争吵的趨勢,喬眠靜默片刻,說:“我又不是什麽活都做不了,有必要嗎?”

有必要嗎?何長洲胸中燃起一股烈火,還真的很有必要。

“你人下去就行了,東西留下。”

喬眠皺眉。

後面有人鳴笛,喬眠一陣不舒服。什麽都沒說,人利落打開車門下車,書包倒是踏踏實實本本分分地躺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何長洲笑了,滿臉說不出的得意。

雖然已接近傍晚,菜市場還是熱鬧得很。

何長洲一肩背着包,神情闊落,悠然自得。喬眠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跟在他身邊,不遠不近 ,不緊不慢地跟着。

兩人走到一菜攤前,家裏的冰箱持續一個禮拜的空空如也。眼前的蔬果青紅柳綠,令人應接不暇。

喬眠一貫對廚藝不敏,小時聽人講過,結婚以後,煮飯做菜什麽的就是一回生二回熟。這句話放在別人身上不知是否應驗,但在喬眠這邊來說,她就是個活生生的反面例子。結婚三年了,她除了西紅柿炒蛋、荷包蛋、水煮蛋、蔥花炒蛋和紫菜蛋湯這些雞蛋式的便捷廚藝,其他幾乎就是空白。

何長洲從停完車出來後,一句話都不說,臉頰繃得緊緊的,一看就是心情不爽的征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何長洲的脾氣就忽而晴天,忽而雨天,陰晴不定。

喬眠捏捏手指,他們站在這裏太久了,又都不說話。旁人多多少少以一樣的眼光看着他們。何長洲老神在在,全然不顧他人的目光。喬眠可就不行了,如芒在背,很是難受。她輕聲問:“晚上要煮什麽?”

今天中午吃的食物都是上火的,何長洲想了想,說:“吃清淡點的怎麽樣?”

家裏煮飯做菜都是何長洲動手,等着吃飯的喬眠當然沒意見。說:“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何長洲皺皺眉:“你想吃什麽?”

這可問懵了喬眠,不是說好以清淡為主?怎麽還來問她想吃什麽。此時的喬眠收到何長洲很不是高興的眼神,她想如果她說你看着辦,大概何長洲會想掐了她。

剛好左手邊就是秋葵,這是喬眠很喜歡的一道菜,白灼或者清炒她都百吃不厭,于是她抓了兩根秋葵,說:“秋葵怎麽樣,好久沒吃了。”

何長洲得到慰藉,當然說好。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很多。

回家的路上,何長洲兩手都拎着大大小小的菜袋子。

空手的喬眠很是抱歉,問:“真不用我幫忙拿一些?”

何長洲一個眼神殺過來,重複幾分鐘前說過的話:“你老公是吃幹飯的?”

喬眠決定一路保持沉默。

走了一半,天色漸暗,夜色緩慢降臨,路旁的路燈一一亮起。與清晨充滿精神滿懷希望不同,夜晚中的空氣因子都浮着一股懶洋洋的粒子。人最大的一個感受就是:累。

何長洲忽然問:“你最近學校工作怎麽樣?”

一個禮拜錯開時間碰面,幾乎沒什麽交流。何長洲憋足了勁,還是先低頭詢問她的情況。

喬眠想了想,說:“老樣子,上課,做課件,帶實驗,做報告。”她說完了,歪着頭問何長洲:“你呢?”

何長洲是做投資理財這塊,雖然薪資高,但是工作強度也随之擴大。喬眠見過他為了落地一個項目,熬了兩個禮拜。

“還行吧,挨過這段時間會好一點。”何長洲說。

而後無言,喬眠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麽,她自覺這樣的談話挺正常的,知道了彼此的工作近況,挺好的。再多的她也沒細想。

一旁的何長洲卻又是一股悶氣,就這樣?沒有問點別的?

兩人各懷鬼胎地走近他們所在的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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