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天, 喬眠醒來,狹窄的病床只有她一人,被子蓋得好好的。她環顧房間, 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何長洲大約是回去了。

一方面安慰自己無所謂, 一方面又憂憂嘆息。

她正要下床倒水喝, 然後問問情況,看今天是否能出院。甫一剛落地, 就聽見門口傳來門把擰動的聲響,她屏住呼吸,下一秒就看見何長洲推門進來。

何長洲正不耐煩地嫌棄:“王隽,你一個眼科醫生,過來湊什麽熱鬧?”擡眼又注意喬眠兩手撐着病床就那樣平靜地看着自己, 剛到嘴邊的調侃話語就這麽硬生生憋下去。

他笑着說:“行了,真沒什麽大問題, 你好好上你的班,別過來湊熱鬧。”不待那邊應聲,他果斷地挂電話。

何長洲将買好的粥和一些小菜放到桌上,見喬眠還看着自己, 他說:“吃飯, 然後吃藥。待會醫生再過來看一下,沒什麽太大問題,出院回家。”

喬眠點點頭,又見何長洲轉身見了衛生間, 約莫兩分鐘左右, 他拿着一條溫熱的毛巾出來。

原本應該是接過這條毛巾,自己洗臉的, 喬眠卻坐着不動。

何長洲無奈,輕聲說了句:“擡頭。”

喬眠當作沒聽到,保持靜默。

可能沒聽見,何長洲嘆氣,繼續耐着性子道:“你不擡頭,我怎麽給你擦臉?”

聽到這句話,這回喬眠倒是聽話地仰臉。

洗完臉,何長洲又說:“能走嗎?去衛生間刷牙。”

只是生場病,還不至于連地都走不了。喬眠點點頭,說:“嗯。”

何長洲扶她進衛生間,盥洗臺上放着一杯放好的洗漱水,還有一只擠了牙膏的牙刷。

喬眠收回目光,轉頭看一旁的何長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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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長洲覺得此處不能久呆,一邊往後退,一邊說:“洗完出來吃早餐,涼了對身體不好。”後面這句話是他臨時加的,他覺得自己說的沒毛病。

兩人靜默相對,吃完早餐,何長洲盯着喬眠将藥吃下去,倒了杯溫熱的水放在一旁,說:“你在這裏呆一會,我去問問醫生,還有沒有要注意的,待會順路去辦出院手續。”

“好。”喬眠此時有千言萬語,臨了,到了嘴邊只有這麽一句。

何長洲走後,喬眠換上自己的衣服,巡視了一番,半夜來得急,除了何長洲的一件大衣以及一份文件,其餘的都沒帶。

她之于何長洲,兩人的天平一直處于一個不對等的狀态。盡管兩人之前怎麽吵架,何長洲對她再有諸多不滿,真正到了她需要他的時候,何長洲永遠站在她的身後。

她想到幾個小時前,那時室外還是一片漆黑,雨聲斷斷續續傳來,何長洲覆在她耳旁說的一些話。

那是很久之前,何長洲詢問關于陶然和王隽的問題時,偶然提起的。當時喬眠怎麽想的?她回憶了一番,還沒等她想明白。門傳來聲響。

這次進來的是王隽。

一段時間不見,王隽的樣子依舊沒什麽變化。喬眠看着他,難免回憶到幾年前的一次烏龍事件。

王隽遠遠看着她,笑着說:“何長洲一直說你沒事,不過他半夜把我從被窩裏翹起來,我想了想,怎麽着也得過來看看你。”

原來何長洲麻煩了他。

“不好意思,”喬眠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王隽不在意地笑笑,順着窗沿站着,笑着說:“醫生這個職業,兩班倒,什麽陣仗沒見過,我就是開個玩笑。”

兩人又說了會話,王隽盯着腕表看了下時間,何長洲快回來了,他說:“我這次過來找你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訴何長洲。”

談話的過程中,喬眠注意到他幾次注意時間。兩人唯一認識的人就是何長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瓜葛。他現在說這話,更加坐實了喬眠的猜測,王隽應該是有話跟她說。

“你們離婚了?”王隽開口就是這麽一句。他笑笑:“何長洲跟我說過。”

喬眠剛從母親那邊緩過勁來,這下又有一個人跑過問她離婚的事。她不知道該抱以何種心态去繼續下面的談話。

王隽見她欲言又止以及稍顯排斥的态度,他笑着說:“我過來主要還是跟你說說何長洲的事。”

聽到是關于“何長洲”的,喬眠這才放下戒備,點點頭:“你說。”

“你還記得第一次我和你見面的時候吧,那時我是醫生,你是病人。”王隽笑:“何長洲應該也算是半個醫生。”

三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現在想來還是有些尴尬。

那時喬眠研三,本該是出去找工作的時候,因為母親不同意她去外省工作,一番争吵,喬眠妥協。條件只有一個,繼續呆在臨城大學。她可以不讀博,但她也不想到學校以外的地方工作。

趙荔欣然同意,女孩子做老師對于以後找伴侶是相當好,而且工作環境相對單純。對于喬眠這個附加條件,她自然再贊成不過。

那段時間,喬眠整天泡在實驗室,同博士師兄們做一項實驗,為日後發表文章 做準備。那幾個月她是真的忙,整天家與實驗室兩點一線,電腦與ipad時刻不離手。這樣不規律高強度的注意,使得她眼睛産生不适。後來去醫院一查,被告知是幹眼症。

當時喬眠分到的主治醫生就是王隽,輪到她的時候,王隽正好有事被主任臨時叫走。說來也巧,那天何長洲正好因為投資的事去找王隽。

沒了王隽,一個找朋友,一個找醫生,兩兩碰撞之下,自然喬眠将何長洲當成了醫生。

往事回首完畢,喬眠笑着說:“當時我急,也沒顧着他作為醫生為什麽不穿白大褂,反而是一身西裝革履。一股腦地訴說自己的病情,是我糊塗了。”

王隽不以為意地說:“這很正常。”他頓了下,臉色神色正經許多,說:“我今天來,主要是跟你說這之後的事。”

之後還有故事,喬眠不由得看向他,神色也變得正經。

說句實在的,她一直很好奇。比如當初她和何長洲兩人除去醫院的一次烏龍見面,唯一兩次正式的見面,就是一次相親,一次約會。

她尚且不在狀态中,除了巧合,她就把何長洲當作一位尋常的相親對象。和之前很多次相親一樣,大概見次面,吃頓飯,間接聊些彼此的情況,分手過後再無下文。這是喬眠多次相親後得出的結論。

兩個沒見過面的人,因為某些人的牽線,百忙之中或者百無聊賴之中,偶然一次見面,之後再無瓜葛,這在相親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喬眠在見何長洲之前,她已經預想到兩人大約就只有這麽一面之緣。

也許是她太過篤定。

相親過程中,何長洲對她很有興趣,相較于她的冷淡,何長洲俨然興致昂昂,第二次約會後,他甚至提出結婚。

想得有些遠了。喬眠斂回思緒,看向王隽,說:“你說。”

“那天你走後,他給我來了一個電話。”王隽回憶道:“他先是跟我扯了一番廢話,然後拐着彎問你的情況。”

喬眠失笑:“為什麽問我的情況?”

“為什麽?”王隽給她一個神秘的微笑,他輕聲說:“他告訴我,你的眼睛很漂亮。後來我再次見你,那時你們已經确定關系,他帶你去見朋友。我特意觀察了你的眼睛。”

喬眠不語。婚後一段時間,何長洲似有若無地提起過,他很喜歡她的眼睛。

王隽又說:“是他會喜歡的類型。他學生時代就很喜歡一位女歌手,你們的眼睛很相似。”

喬眠難以理解:“因為眼睛?”

王隽無奈攤手:“很奇怪,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笑:“那之後,你們有緣因為相親再次相聚。那次他很肯定地跟我說,他想要結婚。”

“跟他認識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聽到他篤定地說他想要結婚了。況且這位想要結婚的對象,才剛剛見過兩次面,說正确一點,才正式見過一面。你們對彼此幾乎是空白的,除了從牽線人那裏得來的信息,他對你一無所知。”

時隔三年,王隽說起這事,還是感到不可思議:“之後,你們很快就辦理結婚手續。說來也可笑,你們結婚前夕,我特意跟他講過,”

說到這裏王隽頓了一下,他在琢磨着該不該講下面的話。

喬眠已經被他一席話給震驚了,乍然一停,她說:“沒事你講,不用顧慮我。”

王隽點點頭,不過講得沒剛才順利:“我跟他說,你視工作如命,如果你們真的要結婚,請他一定要好好思考。然後當時他給了我一個回答。”

“什麽回答?”王隽停頓得很适當,喬眠迫切想要知道何長洲的回答是什麽。她有預感,他的回答,一定能讓自己明白什麽。

誰知王隽看看手表,擡眼笑着對喬眠說:“我覺得這個你該去問他。他快回來了。我也該去巡視我的病人。”

“等等,”喬眠喚住走到門口的王隽,她往前走幾步,說:“你為什麽特地過來跟我說這些事?”

王隽輕笑兩聲,說:“你們一個只知道無底線地對對方好,一個從來不知道回頭看。再這麽鬧下去,按照何長洲的個性,他大概會把自己忙成陀螺,也不會過來跟你說這些,而你應該還是繼續忙碌你的工作。”

他講完就要走,喬眠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再次喚住他,說:“那陶然呢?”

她仔細打量他:“你能這麽清楚地為你的朋友分析情感問題,為什麽你自己的卻處理不好?”

王隽滿不在意地朝前走。

喬眠也是臨時起意問這個問題,她已經抱了不會得到回答的心态,所以王隽頭也不回地朝電梯方向走去的時候,她也轉身要回病房。

“因為我不适合結婚。”王隽走到半路,回過頭說。

何長洲回來的時候,喬眠已經收拾好東西,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可收拾的,一件大衣,一個文件袋,就是他們離開時要帶走的東西。

“醫生說沒多大問題,飲食、作息要規律,還有,”何長洲停下來,上下打量她,“你最近好好運動。”

兩人沒離婚前,喬眠再忙。晚飯後只要何長洲一有時間,他便拉着喬眠出去走兩圈,美其名曰:散步消食。

一開始,喬眠自然不樂意,她覺得沒必要。每天上下課,往返教學樓與辦公室,路程雖然不遠,實打實算下來還是花費一些時間的。

那時何長洲還會開玩笑,他笑着說:“你算是有運動了,我每天就是坐辦公室。你要考慮考慮我。”

喬眠問:“你的健身房卡呢?”

何長洲笑意不減:“過期了,而且沒時間去。”

“怎麽沒時間?”喬眠笑:“也沒有天天去,那麽點時間還是有的。”

這些對話要是換在前段時間,何長洲百分百會被氣出內傷。不過那時兩人剛新婚第一年,何長洲熱情尚在,他初生牛犢不怕虎,說:“每天晚上回去要做飯,真的沒時間。”他特意說了兩次“真的”來強調他的忙碌。

聽他這麽講,喬眠想想也是,廚房方面全是何長洲一人在做,對于飯後散步消食的提議,她勉強答應。

離婚後何長洲從家裏搬出,喬眠一人生活,不止生活作息全部做團亂。平時除了學校和家裏,偶爾和高可可約那麽一兩次。除此之外,她再沒其它去處。

眼下,被何長洲這麽細細地打量着,她腦海裏又想到王隽說過的話,臉一紅,躲開何長洲的視線,說:“我會注意的。”

這話何長洲可不相信,他一邊拿過自己的大衣和文件,一邊說:“喬眠,我不是在跟你說笑。”

這邊他還在正經嚴肅,那廂喬眠已經紅到耳朵了。站在電梯門口的時候,何長洲餘光瞥到,以為她人又不舒服,低着聲,有些別扭地問:“是不是不舒服?”

喬眠沒聽到他的話,剛才與何長洲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突然為一個問題迷惑,她的眼睛到底好看在哪裏?

直到電梯門開了,何長洲的問話并沒有下文。

出了醫院門口,何長洲送喬眠回家,到了樓下,喬眠解開安全帶,正要問何長洲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畢竟他昨夜一宿都沒怎麽睡,只顧着幫她跑前跑後。

誰知她話還沒說出口,何長洲傾身過來,而後打開副駕駛的門,冷冰冰地說:“下車。”

他是瞎了眼才會覺得喬眠人不舒服,一夜的休息和藥物緩和,這會要是不舒服才見鬼了。那麽至于她為什麽不回答自己的話,何長洲悲催地想,大約又是忙學校的事。

他清楚地記得,這段時間,喬眠一直在忙今年畢業生論文的事。

喬眠在何長洲傾身過來的時候,她以為他要做什麽。雖然她也猜不到何長洲會做些什麽。

可是絕對不是開門趕她下車。

兩人各懷鬼胎。

後面有人鳴笛,喬眠沒再往下想:“今天謝謝你。”然後果斷地合上門,快步回到樓裏。

何長洲往後看着她小跑進入樓內,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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