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八)

(十四)

秦父秦母習慣早睡,吃過晚飯沒多久,秦舫回了房間。

她和樊瑩,兩個人一張床。

樊瑩先去浴室洗澡,秦舫從書架上随手抽出一本書,舉得高高的,假裝心無旁骛。她很快耐不住無聊,摸出手機看了看。

班群裏蹦出99的消息,秦舫點進去發了一條“新年快樂”,屏了群。

剛要放下手機,有人通過班群給她發了私聊,沒多久又發來好友申請。

那個人是許萱。

許萱喜歡禹嘉木,禹嘉木不喜歡樊瑩,秦舫就跟着不太喜歡許萱。秦舫板着臉同意了許萱的好友申請。

“有事嗎?”這句話其實與逐客令差不多。

隔着網絡,許萱看不見秦舫冷淡的表情,她碰巧也沒有婉轉的耐性,單刀直入問秦舫:“你初中和樊瑩一個學校?”

沒等秦舫回答,許萱甩了兩條新聞鏈接給她。剛好是她初三那年的老新聞,兩條新聞刊登在同一份地方報的不同版面。一條講一個成年男子從小區樓道跌成跛子,一條講兩個中學生玩鬧出了事,過錯方家長誠心道歉,被當作表彰拿來做文章了。

這些和樊瑩有什麽關系……

“禹嘉木讓你轉達我的?”咬住樊瑩不肯放的也就禹嘉木了,秦舫瞄了兩眼新聞,說,“你讓他自己來找我。”

許萱那頭沒了動靜,秦舫一直等到樊瑩換了睡衣從浴室出來,對話框裏也沒有新消息。

樊瑩洗了頭發沒擦幹,往下濕噠噠瀝水,秦舫把手機丢到枕頭底下,搓搓手從床上站起來。她找了條幹淨毛巾遞給樊瑩,再翻箱倒櫃去找吹風機。她不敢看樊瑩。聞到樊瑩身上的沐浴液香味,她就已經穩不住心神。

幹巴巴站了一會兒,秦舫說:“我去洗了。”

秦舫胡亂沖了個澡,想到樊瑩就在被窩裏等她,又用冷水嘩啦啦洗了好久的臉。

“樊瑩……”

胡亂洗澡的秦舫比樊瑩花的時間更久,她一面揉着頭發一面喊樊瑩的名字。樊瑩沒應。

她走到床頭,樊瑩悶在被子裏露出幾绺烏黑的頭發。這麽睡,不怕悶壞啊?秦舫往下扯了扯被子,把樊瑩的眉毛鼻子眼露出來。睡着了的樊瑩微微蹙着眉頭,手上還握了什麽,沒睡人的地方也鼓囊囊好像有個假人似的。秦舫伸手往被窩裏探了探,摸到一手絨毛。

哦,她想起來了。床邊那個皺巴巴的絨毛熊不見了。樊瑩用它把她的床位占了。

樊瑩睡着了,秦舫也就松懈了。她擡頭理了理樊瑩的碎發,在這位睡美人額頭上輕輕落了個吻。

她不是王子,美人不會醒。

秦舫沒急着和絨毛熊搶睡處,披了一件外衣,拿了手機去客廳喝茶。

喝茶是秦父的愛好,秦舫想靜心就泡了一壺。茶水冒着不好親近的熱氣,等它慢慢變涼的工夫,秦舫才去看手機。許萱不明不白找上來,秦舫心裏不大舒服。

秦舫雙手捏着手機機身,食指解開屏幕鎖。

“啪嗒。”手機砸到地板上,也在她心上擂鼓。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許萱的回複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

“禹嘉木的小腿被人撞了,在老家修養。撞的是之前的傷處,骨骼斷了兩次,複原起來沒那麽容易。”

隔了兩三分鐘,許萱說,我請你信他。

信他,信什麽?幾次試探之後,禹嘉木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她,才這麽含含糊糊往她心裏紮刺?那些舊新聞她沒搞明白就不提了,禹嘉木傷腿能和樊瑩有什麽關系?

沒幾天過年了,秦舫真想拉黑這兩個人。她狠狠地想,同時不由衷地又讀了那兩篇報道。

很快,她發現,那兩起事件不止發生在同一個城市的同一天,還在同一個小區。

按禹嘉木的意思,這兩件事和樊瑩、和她都有關系。禹嘉木這人直覺可能不大準确,還不至于為了騙她胡編亂造。

秦舫揉了揉太陽穴,有點犯難。禹嘉木覺得她應該想起什麽,可她想不起來。

樊瑩初中時,她還沒穿過來。原身發生了什麽,她都是不知道的。

禹嘉木越篤定,她的心就越亂。

心煩意亂之中,揣着未泯的良心給那位操心過多的班長發了慰問短信,秦舫握着手機發了一陣呆。她動也不動就像雕塑,實際上,她是在和頭腦裏的系統讨價還價。

她想要原身的童年記憶。想起那些,她自然就知道禹嘉木為什麽會有那樣不講道理的直斷。

“你總算想到我了?”

系統這麽說,秦舫覺得它很像一個真正的人類。按她的認知,智能機器人應該沒有心眼來奚落她。

秦舫沉默片刻,尋思怎麽有理有據哄一個機器人來給她行方便,但系統馬上又變得善解人意。

它說:“我會竭盡能力幫助你,只要……”

它在提要求,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秦舫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她屏住呼吸。

“只要你信我。”

這口氣頃刻又洩掉。一個人類要她的信任也就算了,這個機器人想做什麽?

信任當然不是一句話可以換來的,系統也沒纏着秦舫不放,它只是站在上帝視角給秦舫提了建議。

你最好晚點想起來。

晚一點,到恰當的時候。那要等到什麽日子?不明真相的日子,她要每天犯着疑心病,暗自煩惱嘛?秦舫堅定地搖搖頭。

呵。她聽見系統在冷笑。

秦舫掐着腦袋一屁股坐到地上。旁人的記憶湧入她的頭腦,要将她逼到崩潰。

還不夠啊。系統困惑地說道,它大概以為秦舫聽不到它的自語。

秦舫抓住沙發邊,奮力站了起來。她站得筆筆直,後退一步遠離沙發,不借助任何的外物站直了身體。

“想”起了“秦舫”的過去,她一下子得到了所有的答案。

她理解了系統的提議與冷笑,掌握了樊瑩隐在人後的面目。她也自然想到了進門的時候,秦母無心說的那句“面熟”。

秦舫喝幹了茶壺裏的茶,跑到廚房裏倒光茶葉渣子,将茶具一件件洗幹淨。

她離開前樊瑩睡得很熟了,回到卧室,她坐在床頭又看一會兒樊瑩的睡顏。這下,她單單看到樊瑩一眨一眨的眼睫毛。

秦舫剛才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樊瑩也這麽幹了。

樊瑩的手機響個不停,秦舫調整了樊瑩的睡姿,把那只樊瑩壓牢的手機拿了出來。

來電提示上顯示聯系人是“瘋子”,秦舫沒有好奇,她調了關機,一手一只手機扔進床頭櫃的抽屜。

關掉照明,關掉床頭裝飾的燈具,抽掉樊瑩懷裏的絨毛玩具,秦舫鑽進被樊瑩捂得暖乎乎的被窩。

她攬住樊瑩的腰,感覺樊瑩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秦舫沒有揭穿樊瑩的假寐,她說了“晚安”,樊瑩的不安就消減下來。

與樊瑩相擁的這個夜晚,秦舫什麽都不想思考。她緊緊攥着拳頭,只剩一個念頭。

她不能忘記,樊瑩是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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