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
(十六)
秦舫花了五分鐘喝光自己那杯奶茶, 她起身拎起随身的背包,空餘的一只手就握着樊瑩那杯飲料。室內暖氣開得足,還能拿它暖手。秦舫兩手都沒閑着, 就用一邊的肩膀推開了店門,走到外頭的冷風裏。
這幾分鐘裏樊瑩究竟會跑到哪裏去, 秦舫一點頭緒都沒有。她就是沒來由有一種錯覺,那錯覺讓她恍惚覺得, 她與樊瑩之間沒有發生任何不愉快,樊瑩一定是在附近等她。從溫暖的空間一下到了寒風凜冽的室外, 秦舫凍得聳着肩膀, 一面四處在找樊瑩的身影。
“樊瑩?”她走一步喊一聲,腦中空空洞洞,眼前則是一片霧茫茫。
秦舫沒頭沒腦走了一會兒,便扶着身邊的商店玻璃牆眯着眼修養精神。依她目前的狀态實在不适合找人, 但她除了自己就找不到其他人來幫忙。樊瑩不希望遭人“看穿”,越是大動幹戈去找,越不可能找到。頭腦漸漸清晰,秦舫終于焦灼起來, 她拿手機撥通了樊瑩的號碼,豎着耳朵卻在留意周圍。
樊瑩就在她附近吧,她不是一直在她身邊嗎?
秦舫難得體驗到心急如焚是什麽滋味,齒輪催動着秒針滴答,她的心跟着被稠密的未知物纏繞得逼近窒息。
樊瑩!有個小人在頭腦裏哀哀切切地尖叫着,她面上的平靜也都碎成了虛無。
冰涼的液體爬上她的臉頰, 秦舫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竟然沒出息地哭了。
她一點都不想要找到樊瑩,如果樊瑩想要躲開她,那随她怎麽找,樊瑩都有上百上千離開的選擇。
昨夜她選擇相信樊瑩,那今天,她只能被動地等待樊瑩相信她——相信她絕對不會逃跑。
絕不會再忘掉她。
秦舫所見被自己的眼淚塗抹成了馬賽克和諧畫面,她手裏還拿着印着樊瑩唇印的紙杯,有人和她搶這杯溫得感覺不到熱度的飲料,她條件反射死死攥住。
那人擡手撫上她的眼角。
她說,你哭了。一句陳述句,被她冷冷淡淡說得比此刻零下的大氣溫度還要涼。
秦舫被那人說得越哭越厲害,拿手背胡亂擦了擦眼睛,那杯拿了一路的飲料被她扔在一邊,她抱住那個人,兩條腿勾住那人厚厚棉褲下筆直勻稱的一雙美腿。
秦舫哭得肆無忌憚,說話卻很小聲。
秦舫說:“我錯了。”
樊瑩本來要落在她腰間的手頓了頓,後來揣在衣服口袋裏。
秦舫忘了怎麽與樊瑩和好的,回過神她已經和樊瑩手拉手走在回家路上。
她剛剛哭過,被風吹得眼睛一圈黏黏糊糊的,兩個人走到半途,樊瑩拉着她拐到門口的小商店買了一包濕紙巾。樊瑩替她擦臉,秦舫做夢沒做醒似的,直愣愣盯着樊瑩看。她大概有病,樊瑩離她這麽近,她居然會怕有什麽妖風會把樊瑩從她眼前刮走。做不出扒在樊瑩身上死活不走那種賴皮樣子,她就只能忍着不安光看面前這個人。
相比她眼圈紅彤彤一副鬧過別扭的樣子,常常表演得腼腆的樊瑩卻很鎮定。比起以前,秦舫感到了陌生。秦舫為自己這個想法羞愧。不管樊瑩在外表現出什麽面目,在內始終都只有一個樊瑩啊!比起研究樊瑩面部肌肉的活動狀态,她不如把注意力放在樊瑩的實際行為上。樊瑩待她關懷,不比任何一個健全家庭成長的孩子做得差,雖然很少和其他人接觸,為人處世不可避免存在缺憾,秦舫眼裏,樊瑩也沒有什麽不得了的問題存在。
她說服自己安下心。樊瑩的內心永遠是溫柔的,這點是不會改變的。這份溫柔在一團黑暗中掙紮求生,她要做的就是剔除傷害樊瑩的因素,讓樊瑩逐漸接受這個世界不止有樊母為她劃出的狹隘地域,樊瑩還可以打破母親在她心裏植下的藩籬,呼吸到外界自由的空氣。
秦舫暗暗給自己加油鼓勁,當然,她也明白,不可能憑着一己之力讓樊瑩得到自由。司空見慣的流感尚且能夠奪走人命,樊瑩病在心裏,只有得到對症下藥的合理治療,才能拔除樊母在她身上種下的因。樊瑩當時可能确實存在心理問題,如果樊母沒有偏執地采取矯枉過正的極端措施,而是帶着樊瑩去正規的醫院問診,樊瑩也不用受苦到如今。樊母生養了她所愛的這個人,她能做到不痛恨,就幾乎用盡了理智。
秦舫想了一堆,而樊瑩看來什麽都沒想,她做完了手頭想做的事,就又牽着秦舫往秦家走。快到電梯間,秦舫扯着樊瑩轉到了旁邊的樓梯。眼睛還布着血絲,一看就是哭過沒跑,快到家門,她不想被父母看見。
電梯比樓梯要方便,有了這個方便,人就更懶得擡腳,沒什麽急事,二三樓的住戶也有擠樓梯的耐性,因此大白天的,樓梯間一個人沒有。陰陰暗暗,就只有透過玻璃窗斜映進來的光線。
秦舫怕眼下的寂靜無聲,又怕自己摸不清樊瑩的想法,和樊瑩站不到同一陣線。她打了個噴嚏,扒着樊瑩的胳膊不知不覺貼近得像兩人中間有什麽雙面膠。
憋着一擔子話爬了半天樓梯,秦舫尋思再不說她就沒那個中氣了,把樊瑩往牆上一怼,自己就變成罩住将她定身的漁網。秦舫埋在樊瑩肩頭,抽了抽鼻子,說:“你對我的信心不能這麽低,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掩飾什麽。你也知道惡意郵件以後,禹嘉木就咬着你不放,他現在把你初中的事情都翻出來了,你沒必要再藏了,再躲下去,還不知道會釀成什麽誤會。”說到這裏,秦舫喘了好幾口氣,“他們會畏懼你,我不會。樊瑩,和我在一起吧。”
之前都确認過關系了,為什麽還要說這個“在不在一起”的空口白話呢?秦舫就一個意思,她賴上樊瑩,肯定不會丢下她不管的。
樊瑩表情出現了一瞬的空白,慢慢才浮現了困惑。她一眨不眨看着樊瑩,好像在思考秦舫的用意,又好像努力讓自己能有更多人類情緒的外露。秦舫等她的回信,樊瑩機器人般一頓一頓低下脖頸,先在秦舫看不到的方位無聲說了“不”,再揚起下巴借着聲帶振動說了個“好”。
秦舫蓄力蓄了一路,這番告白樊瑩一點都沒有觸動。要說觸動,還不如說秦舫引動了她內心更深的恐慌。
說什麽不會誤會,說什麽要和她在一起,還不是因為對她的醜态認識不清。騙子!分明是騙子!在如此濃烈的懷疑之下,樊瑩按照往日的“溫馴”順從了秦舫的“心血來潮”。
自認為和樊瑩說開了,秦舫臉上的笑容便又回來了。樊瑩一向有些沉悶,兩相彌補,她就喜歡多笑一點。
“等會兒我們回去,我有點事想問你。這回你不要撒腿就跑了,你要是不想說搖頭就好了,我又不能拿你怎麽樣。”
秦舫話裏還是藏了一點脾氣。樊瑩乖乖點頭,至于她到底聽進去沒有,秦舫也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就等看她回到家的表現了。
這一遭,勉強将秦舫一貫的心事解決了個開頭,秦舫攥着樊瑩的手一晃一晃的,心情好得要飄起來。得意忘形之下,她牽着樊瑩回了家,手指不老實地在樊瑩滑膩的皮膚上碾來碾去。
“好,我知道了。”秦母在客廳裏捏着手機一臉凝重,剛好将一通通話講到收尾,秦舫正正好撞進樊母視野的焦點。
秦舫撲騰一下松開樊瑩,兩只手背在身後像是被教導主任抓到早戀的中學生。她梗着脖子,硬生生裝出滿臉的好奇,“媽媽,你在和誰打電話啊?”
秦母臉色微變,眉頭不自覺緊成一團,嘴上卻在粉飾太平,秦舫不知道自己撒謊的水平和樊母比起來在高在下。不過,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秦母籲出一口濁氣,恢複到平時慈愛又話唠的狀态,和秦舫有的沒的聊了一會兒,她的視線停在樊瑩身上。
同樣的話,她說過第二遍。她說,我看樊瑩這姑娘眼熟。
秦母會眼熟是因為她早見過初中時期的樊瑩,她要是認出來,直說就好了,為什麽要語焉不詳一遍又一遍說起?
秦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秦母這一句,她的心又懸空了。要不是眼下不方便,她都想偷偷看一眼剛剛秦母到底和誰在對話。
心裏想的和嘴上說的完全不同,多疑的秦舫笑了笑,好似沒将秦母的“無心之言”挂在心上,她說“我和樊瑩回房啦”,又轉頭撈起身邊樊瑩的手。
視線從那只瑩白的手移到樊瑩漂亮的眉目,就挪不開。這一回,不是她又沉浸在樊瑩可愛的外表裏,是因為她看清了樊瑩眼中的閃爍。
秦舫一直按捺的最壞的可能,又抛到她面前。秦舫微微張着嘴,一時忘了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斷更如我撲到在百合都申不上榜單了……
全文大概21w,争取三八之前肝完^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