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向光前行

錄制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夠得上成為一場綜藝事故了。

陳之文的言論完全脫離了臺本, 堪稱驚天。

演播室的錄制導演隐隐猜到了陳之文會說些什麽話來堵住李昌言的道歉, 因為在全國觀衆的鏡頭前,如果真的讓李昌言率先道歉的話, 陳之文再依依不饒,反而會顯得他蠻不講理。

可這個青年, 深谙此道,竟是在采訪最開始的時候, 就将華國導演界慘淋淋的, 如同傷疤一樣的現狀全部都揭露了出來!

——他膽子怎麽會那麽大!他知道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嗎?!

他的頭上緩緩的落下了一滴冷汗, 立馬将自己腦袋上頂着的紅棕色帽子揪了下來,“快!關掉鏡頭!插播廣告!!”

現場的打光瞬間按下。

坐在對面位置上的李昌言,不可思議的看着陳之文。

他沒有想到陳之文竟然會做絕到如此地步。

——不接受道歉,絕不原諒……

——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發出這樣擲地有聲的話語。

——為什麽?

——按照常規來說……怎麽會存在這樣的人?

——既然要在導演界混下去, 既然要在華國有所建樹, 伸手不打笑臉人,難道不是業界的常識嗎?

——為什麽會這樣?!

——他自己都放下了尊嚴, 像條狗一樣的願意在全國觀衆面前道歉, 陳之文為什麽要做到那麽的絕情?他還有沒有人性?

李昌言咬着牙,猛的站起身, 快步走到了陳之文的身邊。

盡管為了這一次合格的賣慘, 他故意做了落魄的扮相, 但他這段時間還真沒有什麽太大的愧疚,力氣仍然大得很,死死的握住了陳之文的手腕。

“陳之文,你是瘋了嗎?!你真的要這樣做嗎?不看看我爺爺李壽根導演的面子?不看看所有三代導演們的面子?”

“——你一定要把我趕盡殺絕嗎,你一定要毀了我嗎?”

陳之文回頭看着他,目光顯得無比的平靜。

在這已經暗了些許的光影中,模糊了青年眼中的銳利,給人一種他似乎很好說話的錯覺。

一出手,卻仍然暴露了他的心。

陳之文笑了笑,他的身手很是敏捷,很輕松就将自己的手掙脫……反手扣住了對方往地上一推,讓李昌言一下子踉跄了一步!

“李昌言。”

青年居高臨下的望着他。

他臉上的妝明明很淡,眼裏卻像是透着深不見底的光,帶着一種奇異的妖異美,産生了格外明顯的差異。

“李昌言,我似乎要讓你記清楚一件事,是你在一開始的時候,找到了我想收買我的作品,是你在收買不成功的時候,氣急敗壞的用槍手的身份污蔑我,是你做了這些肮髒的勾當……”

“——請記住,毀掉你的,從來都不是我,是你自己。”

——————

陳之文剛想要從錄制的現場離開,在轉角的位置,許成默卻跟了上來,臉上帶着笑容。

如果說,他之前看着陳之文的樣子,更多的是職業化的笑,現在倒是真的多了一點敬佩,不再是那機械化的唇角上方幾公分的标準微笑。

“別,小之文,你等等!”

陳之文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挑了挑眉,“怎麽了?”

他擡手看了一眼手表的時間,除去化妝的時間,他在這裏逗留了沒超過10分鐘,整個直播一下子被剪掉,迅速的很。

“你現在應該留在片場搶救廣告插播後的收視率,而不是來找我。”陳之文淡淡的說道。

許成默撓了撓頭,将那修剪的得體的黑色碎發抓得蓬松,倒是揉亂了幾分,嘴角的弧度擴大了幾分。

“搶救?”

對方的眼裏似乎閃過了一絲狡黠的笑意,“小之文,你剛剛那段話做的已經很好了……就算節目只開場了10分鐘,估計也能打破這檔綜藝的歷史記錄吧。”

何止很好,從未有人做過這樣的嘗試。

微微頓了頓,許成默真誠的說道,“我當然是特地跑過來找你的。”

“陳之文,你很厲害,我采訪過那麽多的大人物,看過許多公式化套路化的模板臺本,只有你一個人,在今天說出了一段大家心知肚明,卻絕對不敢放在臺面上的話。”

導演界的人脈,影視圈蠢蠢欲動想要上.位的明星,資本的力量……多方面的角逐,讓娛樂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娛樂圈裏的潛.規則是真的多,別以為只有底層的小明星會有這樣的煩惱,越到上面爬,越做到國際大明星、國際導演,膽量和氣量也越來越小。

他們其實是最不希望華國影視圈發生變革的。

因為作為金字塔頂尖的人,變革了之後,必然會觸及到一部分人的利益,而他們往往是吞并最多利益的人。

本來,《愚者的聲音》中的“愚者”,只是一個自謙的詞,這些參加過節目的哪個不是大有來頭,說話也端的很,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陳之文這樣直言。

這麽一對比,還真的襯得那些國際大導演們,像是愚者了。

陳之文聽後,淡淡的挑了挑眉。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也許是你們背負的太多,所以沒辦法舍棄。”

陳之文聳了聳肩膀,雲淡風輕,“畢竟我也孤家寡人一個,了無牽挂,想回擊自然就回擊了,可沒管那麽多。”

他這話說的倒是輕巧。

許成默愣了愣。

——孤家寡人?了無牽挂?這話未免誇張了點。

——要知道,陳之文在這次的全國青年導演微電影大賽中獲得前三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能夠輕而易舉的就和周氏娛樂簽約,再過10年,不,再過5年,說不定就能登上華國導演界的金字塔塔頂……

——換而言之,在未來他根本不可能成為被迫害的那個,只有別人求着他的份。

——他根本沒有必要發聲的。

“無論你怎麽說,我還是很敬佩你。”

許成默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輕聲笑了笑,視線最後放在了他的唇上。

那裏的妝之前剛被他擦去了些許,還帶着淺淺的痕跡,就像是無時無刻不在彰顯着什麽。

他突然覺得陳之文這張臉,再适合不過出現在國際雜志的封面之上。

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了,能夠很大程度的提升購買欲。

就和這個人那奪目耀眼的品格一樣。

“喂,小之文,給你介紹一樣東西,你可千萬別拒絕啊。”

他的眉眼淺淺的彎起,從自己的口袋中随意的寫下了一串數字號碼。

“這是什麽?”

“vague的主編的國際長途電話號碼,我怕過幾天小之文你看到號碼後直接拒絕,當作是什麽騷擾電話,那就糟糕了。”

許成默像是開玩笑一般的說道。

vague是國際上的頭號時尚期刊,他們對于藝術審美有頗為獨到的要求,甭管你名氣有多大,只要你的臉有整容的痕跡,或者沒有達到他們的要求,絕對不會邀請你,任用你的照片。

陳之文挑了挑眉。

他當然知道,原書之中的大佬男主們個個身世都不凡,許成默的父母都和時尚界藝術界有着很深的淵源。

只是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把這麽一個讓國內的流量小生和小花們搶破天際的邀請,發給了自己。

在知道自己即将要迎來又一輪的輿論風波之際。

“我知道你是個很優秀的導演,也許沒想着要去藝術界走一圈……你就當這是我送你的見面禮吧,可別想着拒絕哦。”

許成默眨了眨眼睛,做了一個拜托拜托的手勢,倒是的确把他在綜藝節目上的親和力發揮到了極致。

陳之文看了他一會兒,笑了一下。

他也從自己的西服口袋摸出了一支筆,将那張紙撕了一半,筆尖刷刷的留下了一手漂亮的字體。

他低下頭寫字的樣子,睫毛微垂,僅僅是做了這個在普通人手裏無比平凡的動作,卻有了一種異樣的蘇點。

看着青年寫字的模樣,許成默愣了一下,反問道,“這是什麽?”

陳之文擡頭看了他一眼,眼裏帶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的電話號碼。”

他也不管許成默待在原地,突然傻掉的模樣,将紙張扔在了對方手裏,直接揮了揮手,只留下了一個潇灑的背影。

——————

“陳之文,你他媽瘋了嗎?!”

在直播間的外頭,袁凱那輛無比張揚的阿斯頓馬丁停在那裏,他得到了消息,就氣急敗壞的趕過來,劈頭就罵了起來。

“你是不是他媽自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一個人想要撬動整個華國的導演界,還提出要什麽監督協會,你這是越權你知道嗎!誰給你這樣的勇氣!”

“說出了這樣的話,你以為你面對的還是李家嗎!就算和李家沒有關系,那些資本,在輿論漸漸平息之後,就會逐漸下場,不顯山不露水的把你直接搞掉!”

坐上車後,陳之文随意的擺了一個自己認為舒服的姿勢,他回頭看着他,眼裏帶着幾分審視和打量。

“怎麽,你擔心我提出的政策,會對袁家在華國娛樂圈的滲透造成影響?”

袁凱聽到這句話,似乎更生氣了幾分,他嘴裏叼着的煙都不抽了,直接罵罵咧咧的從窗頭扔了出去,眼裏像是噴着火。

“擔心袁家?老子擔心袁家幹嘛!老子還他媽沒掌權呢!這種事兒只需要讓我叔叔袁紹榮操心,關我屁事!”

“我擔心的人……我擔心的人是你啊陳之文!”

——我擔心的人,是你啊。

在吼出這段話後,袁凱和陳之文都怔了怔。

陳之文是意外這袁家的花花公子竟然沒有率先考慮家族利益,袁凱是意外于……

——他竟然心裏會有這樣真心實意的為一個人擔憂的情緒?

——這他媽……不正常啊。

——而且這還是個男人……

說句沒良心的話,他親生父親在争奪權力的過程中差點挨槍.子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情緒。

——老子最近是不是真的有些不正常?

車內的氣氛一下子沉默了起來。

袁凱和陳之文都沒有再說話,陳之文将窗打開,讓窗外的風輕柔的掃過他額前的發,舒服的眯起了眼,袁凱悶聲不響的發動了車,開始分析自己的心情。

——如果說一開始接下這部片子的投資就是想玩,玩到這個地步,是不是有些過了?

想到某一個可怕的念頭,袁凱的心頭微微一緊,握着方向盤的手用力了幾分。

——他媽的……不會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的心玩了進去吧?這也太窩囊了!

——這怎麽可能?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這段話我是仔細的審度過後才說的。”

“更何況,我那只是一條因為被潑了髒水後說出的建議,龍頭資本暫時還不會下場,只會觀望,最多也是一些規模較小的資本會抹黑跳腳罷了。”

過了許久,陳之文淡淡的說道。

拿了全國青年導演微電影大賽的前三名,資本肯定是想要拉攏自己進入他們的娛樂公司,比如說此前在電話裏笑意盈盈的威脅自己的周思琅。

在這個世界中,財閥掌握着很大的權勢,小導演或是新人想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太難了。

陳之文之前就想過,要走一條自己前世從來都沒有走過的路,開辟出屬于自己的電影王朝。

那麽,他便需要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跳出資本的控制,讓他們對自己進行觀望。

那段對華國導演界的制度的建議,就是最好的開幕式。

袁凱皺緊了眉,轉頭看着陳之文,從青年那頭開的窗吹來的風似乎都帶着隐隐的化妝間中帶出的香氣,攏住了他的鼻尖。

這個人似乎做事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這條路,細細想想,并不是錯的,只是因為前路太過艱難,站在原點一眼望不到盡頭,才讓人不敢邁出腳步。

陳之文的很膽氣,的确是大得很,讓他這個見多了世面的豪門太子爺,都不由得感到了一絲驚愕。

袁凱抓了抓頭發。

明明這個時候應該焦躁惱怒的很,為他竟然都沒有事先跟他商量過而在意,聞到這一陣香氣,心卻突然放平了些——

——算了,就像那日一樣。

——在所有人都堅定地認為陳之文是槍手對他棄之如履,自己卻選擇了對他投資電影那樣……

——呆在他身後不就得了。

“行。”

在心頭做出了決定,怕語氣太生硬,袁凱又補充了一句——

“我在後頭看着呢,你做的別太過分就成,不過,真要徹底惹怒資本的那一天,老子會提醒你的。”

——所以……現在,就請你向光的地方行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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