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得周圍花粉掉落,落了我一身。
我又想冷嘲熱諷,結果話到了嘴邊卻成了:“你怎麽樣?”
做惡人原來沒那麽容易,也需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質。
他笑了,好像緊繃着的弦終于放松了。
他一手抓着他弟,一手攥着門把手,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彎成一道清澈的小溪,彎成了一縷散不去的煙,纏着我,勒住了我的脖子。
他說:“我沒事,醫生說好好擦藥不會留疤。”
我看了一眼他包裹着的腳,拉了椅子讓他坐下。
他似乎有點受寵若驚,也可能沒有。
但他的耳朵始終泛着紅。
我說:“以後你們倆跟我住一間。”
我說:“我家沒那麽大,只能這麽住。”
他抿抿嘴,然後他弟說:“我能問個問題嗎?”
他這弟弟,舉着手,像是在課堂上向老師發問。
他弟弟問:“你是爸,親生的?”
這什麽狗屁問題?
我看見他使勁兒掐了他弟一把,掐在手背,挺狠的,他弟手背立刻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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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着臉說:“你們知不知道,跟虞彥青領了結婚證的只有狄盈?也就是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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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開始很怕他。
他看我的時候,我會脊背過電一樣,渾身冒冷汗。
他說話的時候,我會不敢看他,像是考試不及格被老師點了名字。
我總覺得他的眼神冷得像這座城市的冬天,像是我下車時,灌進我領口的風,還像是我偷偷攥住的一團雪。
但很快,我不怕他了。
他似乎并不壞,只是不太适應我們的突然到來。
就像,我們其實也并不習慣突然多了一個哥哥。
但是,人生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們每個人都要去接受新的事物新的人,去習慣原本不習慣的事情。
小時候,別人都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唯獨我跟我弟,我們家只有媽媽。
我們被告知的是,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工作,一年只能回來一兩次看我們。
我們從不習慣被身邊的人問:“你們為什麽沒有爸爸?”
到後來慢慢習慣。
我覺得,這是一種成長。
等過一陣子,我們跟他漸漸熟悉,也會開始漸漸習慣。
這也是成長。
只不過,當我以為我們很快就能坐下來輕松地聊天時,卻聽到他說:“你們知不知道,跟虞彥青領了結婚證的只有狄盈?也就是我媽。”
我猛然間像是被冷水潑醒。
對,我怎麽忘了呢,他比我們大一歲,也就是說,在我們出生前一年他就已經出生了。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爸媽之間的關系,因為從小他們就告訴我,爸爸不是不要我們,而是在很遠的地方工作。
在很遠的地方工作。
不對。
他其實是在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家。
我弟站在我身邊,直接就懵了。
他不信,卻被對方問:“那你自己家的戶口本,你總該看過吧?你們的戶口本上有一個叫虞彥青的人嗎?”
沒有。
可是他們說,這是因為爸爸工作的原因,戶口不能落在我們那邊。
我弟要出去問媽媽怎麽回事,被我拉住了。
房間裏很安靜,我們能隐約聽到外面聊天的聲音。
那兩個大人坐在客廳裏,不知道說着什麽,但媽媽好像是在哭。
她是委屈得哭了?
還是喜極而泣?
她是為自己的這麽多年哭?
還是在為什麽哭?
我拉着我弟,讓他回來站好。
面前穿着白色毛衣的哥哥,語氣平淡地說:“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把你們接來嗎?因為我媽死了,得病死的。她去世了,這個家的女主人就沒了,你們的媽就能進門了。”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我還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明明這件事就算有人犯了錯那個人也不是我。
但,我就是沒法擡起頭看他。
沒有底氣。
沒有臉面。
我羞愧得臉頰發燙,就像也剛剛被潑了一杯開水一樣。
我弟說:“我得去問問。”
“我勸你等一會兒。”哥哥笑着說,“你們倆的媽應該不會願意這個時候被打擾,畢竟,他們也要敘舊的。”
哥哥站起來,走過來。
他塞了一顆糖在我手裏。
我始終低着頭,聽見他的聲音從我頭頂飄下來。
也是冷的,像是雪花落在我的頭發上。
他說:“大人們的事跟我們沒關系,既然你們來了,我這個當哥哥的,好好照顧你們就是了。”
我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他笑着看我,說:“腳還疼嗎?躺下歇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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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了他一塊糖。
那個叫虞南的。
以前看電影裏的壞人殺人如麻,視生命如草芥,但凡自己看不順眼的,殺起來眼睛都不眨。
我那時候跟許程說:“你看着吧,我不會讓他們倆好過。”
可事實證明,當壞人一點都不容易。
尤其是對無辜的人下手。
我看他們是不順眼,無論他們看起來多人畜無害。
因為,他們是入侵者,即便不是他們主動想要入侵。
所以,我是想殺敵的。
而且有一點讓我更氣,在看見我之前,他們似乎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當我是什麽?
那塊糖原本不是想給虞南的,我的計劃是,冷漠地站在他面前,一邊吃糖一邊高傲地說:“你們雖然來了,進了這個家門,也不是虞家的人,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然而當我走過去,看見虞南受傷的腳時,竟然不由自主把糖塞到了他手裏。
操。
我應該多看點兒暗黑童話的。
而不是看什麽《Call me by your name》。
我決定明天就把許程叫出來罵一頓,是他給我推薦的這部電影。
我讓虞南他弟扶着他躺下,虞南還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手裏攥着我給的糖,抓着他弟的衣服。
他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腳傷疼的,還是因為害羞。
我說:“随你的便吧。”
然後我就出了房間。
我出來的時候,我爸跟那個女人坐在沙發上,女人哭得衣襟都濕了。
突然發現,虞南他們倆跟他們媽長得挺像的,是那種适合出現在文藝片裏的長相,清湯寡水的好看。
我出來的時候,他們看了我一眼。
那女人抹了一把眼淚,笑着問我:“柏林,怎麽了?”
“接水喝。”
我走去廚房,拿了玻璃杯接了飲水機裏的水,然後走回了房間。
虞南看見我拿着水杯,不敢伸手接。
“涼水。”我說,“飲水機接的。”
他弟站在一邊,先伸出手拿了過去。
“謝謝哥。”這句話是他弟說的。
他們兄弟倆長得幾乎一樣,但聲線有區別。
虞南是那種輕輕柔柔的,說話聲音跟語氣都跟竹林間的一縷青煙似的,讓你隐約看得到伸手了卻摸不着。
他是竹林的青煙,他弟就是掉在石頭上的露珠,清亮的叮咚一響。
兩人管我叫“哥”的時候,那感覺也不同。
他弟這麽一叫,我反倒看向了虞南。
可能因為之前我幹的好事讓他們對我有了戒心,他弟甚至先喝了口水,然後才遞給他。
我笑:“怕我下毒啊?”
“不是。”虞南笑着說,“他什麽都喜歡先嘗一口。”
我從小沒有兄弟姐妹,過着獨生子的生活,無法理解他們這種“先嘗一口”。
随他的便吧,愛喝不喝。
我不管他們,坐回去繼續翻英語練習冊。
過了會兒,我聽見他們在我身後小聲說話。
虞南他弟在那兒問,他們是不是睡這個上下鋪,還到處看,視察一樣。
虞南小聲說他:“別吵到哥學習。”
我根本學不進去,拿着筆在練習冊上面亂寫。
他們倆不再說話,所有的動作也都小心翼翼。
後來我爸進來叫我們吃飯,我回頭的時候才看見,虞南靠在下鋪拿着一本書在看,他弟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了上鋪去,睡得正香。
他弟真的沒心沒肺的。
我站起來,沒管他倆,往外走。
我爸說:“你扶一下小南,他腳那樣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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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的手溫度很高。
他來扶我的時候,一只手抓着我的右臂,一只手攥着我的手腕。
好像一團火。
而我就像是一張易燃的、薄薄的紙,被火一燎就燃燒了起來。
其實我沒那麽嬌氣,沒人扶也沒事的。
小時候我媽出去工作,留下我跟我弟倆,什麽事兒都是我們自己做,有一次我們倆搬東西,我被砸了腳,我弟形容我的腳像是個發面的紅糖饅頭。
那時候也沒覺得怎麽樣,現在就更是了。
我說:“不用的……”
他沒理我,而是扭頭朝着我弟喊了一聲:“別睡了,起來吃飯。”
我弟這人,睡着了就算外面打雷他都不知道,睡眠質量特別好,這麽叫肯定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