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鐘琋哪裏會想到,連相親這種大事,路念皖都會遲到。
當然,小路老師相過太多人了,早已經沒有新鮮感,況且這種事情是她歷來都十分抗拒的。
鐘琋一邊與面對這個叫鄭慶楠的男人尬聊着,一邊打着哈欠,悄悄地給路念皖發信息。
昨晚被路念皖的電話驚醒後,她和父母請假不回家,卻沒想到接下來徹夜失眠,迷迷糊糊間就已經天亮。
連續灌了兩杯咖啡都沒能拯救她的困。
“鐘老師,您昨晚沒休息好嗎?”鄭慶楠頗為關切地問。
鐘琋點點頭,看了一下手機。
路念皖說大約還有十分鐘才能到,她還需要再堅持一會兒。
“鄭先生,您再稍等一下,念皖很快就到了。”
鄭慶楠往後靠着,雙手自然地搭在沙發背上,目光在鐘琋身上流連。
他已經年近四十了,曾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本來他對家庭生活的興趣就不高,但憑借着良好的家世和優秀的外表,身邊年輕貌美的女性也從來只多不少。要不是家裏長輩催婚催得緊,他決計不會來相親。
他本就只打算來走個過場,畢竟他看過路念皖的照片,她的外貌并不吸引他。
但他沒想到陪同路念皖來相親的這個女人,卻正好掐中了他的審美點。長發,瘦削,膚白,雖然她也已算是大家所說的大齡剩女,但眼裏有光,還有着沒有退盡的少女感,似乎對未來仍有希翼和憧憬,像一棵勃勃生機的樹,也像一壺醇香的酒。年歲沒有剝奪她什麽,但卻給予了她更多。
這很好。
“鐘老師結婚了嗎?”鄭慶楠問。
鐘琋沒想到鄭慶楠會把話題轉到她的私人問題上,有些發窘,但還是禮貌地回答:“沒有。”
Advertisement
“是曾經結過,還是從沒結過?”
這個問題實在有些過界和唐突了,鐘琋雙手握住手機,抿嘴不答。
哪裏知道鄭慶楠竟然又繼續問:“鐘老師,那您介意有過婚史的男人嗎?”
鐘琋這才突然看懂了鄭慶楠的想法,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替自己生氣還是替路念皖生氣,立馬斬釘截鐵說:“介意!”
情緒沒控制好,聲音好像大了一點。
這個時間點的咖啡館裏并沒有多少人,但她明顯感到不遠處有一束目光循聲望了過來,帶着某種不明意義的情緒。但她沒好意思望回去看看是誰。
鄭慶楠怔住,随即又自嘲笑了起來。
他一向覺得自己的條件足夠吸引人,尤其像鐘琋這樣快三十卻還沒結婚的女人,應該珍惜他提出的邀約,很樂意與他建立一段親密關系。
沒關系,既然認識了,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
“窗邊的那兩人,是在相親吧?”羅昌說,“看樣子,那姑娘沒看上那男人呢。”
“嗯。”徐憶澤漫不經心回答。
他一直小心地注意着那邊的動靜。
這時,一個體型微胖的姑娘急匆匆地走進咖啡館,往鐘琋身邊一坐,和對面的男人握了握手。
鐘琋如得大赦,立馬起身,拉着另外那姑娘走出咖啡館幾步,耳語了幾句,就離開了。
徐憶澤有些失落,他本想找機會上前去和鐘琋打招呼。
“原來不是她相親呢。我就說吧,那姑娘長得挺漂亮的,放在我們學院至少都可以當個院花,大學時表白的男生肯定一茬接一茬,這種條件吧,根本用不着出來相親,老早就被人搶回家了。徐教授你說對吧?”羅昌八卦着。
徐憶澤喝了一口剛端來的咖啡,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咖啡,苦澀之中酸味尤為明顯,“羅院長,您這算是……人老心未老嗎?”
“周圍都是年輕人,自然心态就年輕了,和那些碩士博士在一起,不就天天聊這些八卦嘛,”羅昌說,“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麽要留在這裏呢?A大H大不好嗎,我聽說他們可都向你抛過橄榄枝呢。我們X大也就只是個211而已……”
“因為……”徐憶澤望着那人匆匆消失的方向,顧左右而言他,“我想知道,一個大學的院花,要如何才能搶回家……”
……
鐘琋父母家在本地的一處高檔別墅區,環境極佳,安保嚴謹,住在此處的人家算是非富即貴的。
鐘父鐘母早年就開始做生意,積累了財富,如今年紀已大,便從管理一線退了下來,悠閑地享受退休生活。
鐘琋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飯菜香味,肚子立馬咕嚕叫了起來,跑朝餐廳,果然見到了她最愛的紅燒排骨,伸手就要去抓時,被鐘母一筷子打得縮回了手。
“洗手去。都一把年紀當老師的人了,還這樣沒規沒矩的!”
鐘母罵着,眼裏卻全都是笑。
鐘琋乖乖地去洗手,幫鐘母端菜添飯。
鐘父在廚房聞了女兒的聲音,丢下手裏的鍋鏟,小跑出來。
鐘琋摟着他,撒嬌道:“爸爸,有沒有想我啊?”
“想哦,好想我家乖女兒啊。”
一家人坐下吃飯時,鐘琋說起了路念皖的那個相親對象。
“所以,這個鄭慶楠……他看上你了?”鐘母小心問。
“應該是吧,問東問西的,可沒禮貌了。且不說他的相親對象是念皖,就算真是我跟他相親,我也看不上他啊,”鐘琋吃得滿嘴鼓鼓的,“別看他衣冠整齊的,絕對是個花花腸子,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你們說,我好歹一個黃花大閨女,怎會想不通地去和他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呢?”
鐘父和鐘母相對一望,欲言又止。
鐘琋覺察到了不對勁,放下碗,等着父母解答。
鐘父鐘母的公司一開始是做文印行業的,說得通俗易懂點,就是一家印刷廠。後來,嗅覺到廣告業和互聯網信息服務業的巨大前景,公司迅速轉型。
在這個過程中,鄭慶楠的叔叔鄭安東正是關鍵人物。他幫助鐘父鐘母突破了各種政策和技術的關口,順利抓住了文産的藍海,一躍成為了本市數得上號的企業。
也就是說,沒有鄭安東,也就沒有鐘琋從小到大衣食無憂的生活。
只是鄭安東志向更為遠大,不甘于只留在這樣一個南方的省會城市,早早地就前往北市從事房地産行業了,如今商業版圖極大,是福布斯榜上排得上號的人物。
“難怪他有種迷之自信呢,”鐘琋不以為然,“但是是他小叔叔鄭安東厲害,而不是他鄭慶楠啊。”
“總之,安東和我們雖然是要好的朋友,但你以後如果再遇到鄭慶楠,你還是多少要客氣一些。”
幸好鄭慶楠和路念皖倒是真沒一點兒可能。鐘琋心想。
不過,她很快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以後應當不會再遇到鄭慶楠了。
……
新的一周。
鐘琋星期一早上沒有課,按往常一樣在家中進行大掃除,把本周要給學生複習的重點難點梳理了一遍。
快到午飯時,她慢悠悠地散步到學校食堂,跟着學生排隊,找了個座位坐下吃飯。
“真的嗎?不會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同一桌吃飯的一個女生捂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眼裏全是興奮的光。
“我騙你幹嘛,我親眼所見,”另一個女生說,“我今早就路過校長辦公室門口,聽到他們在聊着呢。校慶時他不僅要開講座,還會捐出一大筆錢設立一個獎學金!天啊,帥哥加學霸再加有錢人的人設,迷倒衆生,萬千敬仰。”
女生表情動作誇張,引得鄰桌的幾個學生也加入了聊天的隊伍。
鐘琋埋頭吃飯,聽着某個名字不斷地被學生提及,耳廓開始發紅,心髒跳動的速度也逐漸加快。
——所以,那一天晚上在校門口面館外,不是幻覺,也不是做夢,而真真正正的是徐憶澤。
鐘琋後悔自己早上沒有進校,如果進校,也許能遠遠地看一眼他,也許他還記得自己,也許……
也許他不記得了。
畢竟如今,他是什麽人物,我又算什麽啊。
鐘琋吃完飯,從教學樓的北樓回辦公室。
一中的主教學樓是呈“凹”字形設計的,南側的六層樓是各年級的教室,中間對應着是每個年級的教師辦公室,北樓是全校共用的物理化學生物實驗室以及計算機機房。因此除了上實驗課,北樓平時很少有學生去,她便習慣走這條遠離人群的路線。
北樓她太熟悉了。
學生時代的每個早晨,她都會早早地到學校,獨自到北樓背英語和語文課文。清晨橙紅的日光會先灑在北樓,她每次背完課文,陽光就正正好打在臉上,一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和沖勁會讓她一整天的學習都充滿了幹勁。
此時,鐘琋沿着樓梯間往上走。
午後的北樓如通常一般安靜,突然響起的一陣腳步聲打破了此時平穩的空氣,就像刮起了飓風,壓縮了氣流,錯亂了節奏,把她的呼吸也凝固了。
她擡起頭,看到一雙修長筆直的腿,看到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手背上隐隐青色的血管,看到他聞聲而低下頭,與她的目光正好相接。
很多很多年前,一個普通的高一的早晨,她照例到北樓背書,走到樓梯間時,也有那麽一束目光,毫無征兆地與她的視線相遇。
穿透了經年累月的時光。
……
“徐教授,走這邊。”
校辦的老師和物理教研室主任引着徐憶澤,從樓上下來。
擦過鐘琋的身旁時,他沒有分來一絲目光,便朝着樓下的物理實驗室走去,還一邊專注地聽着物理教研室主任介紹一中物理實驗室的基礎設施。
腳步聲遠了。
鐘琋凝固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走回辦公室的。
她面對着電腦發呆,直到嚴怡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生病了?”嚴怡關切地問。
鐘琋忙揉揉臉,“沒事的嚴老師,就随意走了下神。”
“畢業班的壓力太大了是吧?”嚴怡說,“我來是想跟你說一聲,我們教研室準備這周末給你辦一個送別宴,後面馬上要高考和校慶了,只怕到時候大家都沒空,所以提前給你慶祝,歡送一下,大家也放松放松。”
地理教研室的氛圍一向十分融洽,鐘晞的性格溫和脾氣好,與大家都相處得不錯,這種專門為她舉行的活動,她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