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謝鐘老師……”楊心羽的面龐瞬間便紅透了。

鐘晞把地理書交給她時，明顯感到這個小女生的手都在顫抖，大大的眼睛垂着，不敢擡頭看她。

“好好準備高考，其他的事情不必再去想，”鐘晞拍拍她的肩膀，“你的人生道路該怎麽走，自己決定，不要為任何人改變自己，也不要為任何人妥協，沒有人值得你這樣做。”

鐘晞對楊心羽并不熟悉，但把她叫到辦公室前，還是向她的班主任打聽過她的情況，得知她的成績在班級裏屬前茅，如果高考時再多努力一下，應當能考上國內頂尖大學。而她喜歡的那個男生何天奇，成績排名在班裏只是中游水平，偶爾還會出現下滑的情況，運氣炸裂的話，頂多能上普通的211高校。

她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而走上本不屬于她的那條路。

“老師，您看到信了對吧？”楊心羽慌亂地解釋，“您可能不懂，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盡力地與他靠近，只有這樣，我老了之後才不會後悔。”

“那為什麽是你降低标準要與他靠近，而不是他提高要求與你靠近呢？”鐘琋反問，“你太年輕了，不論你今後會不會後悔，但很明顯，這個人如今并不能與你并肩。”

楊心羽攥緊了手中的課本，雙唇抿得發白。

鐘琋誠懇地說：“只有站到更高的地方，才能看到更遠的地方，更美麗的風景。”

楊心羽剛離開辦公室，路念皖就鬼鬼祟祟地溜了進來，一臉壞笑地在鐘琋身上蹭了蹭，道：“我覺得吧，琋琋你應該教語文的，文采不錯，口才也好，要不重新考個文學博士？”

“得，不搶你飯碗，我怕你失業。”

路念皖倒是認真起來，搬了個凳子坐到鐘琋身邊，“上周那鄭慶楠不成，我爸媽又在給我物色新的相親對象了。我真的有在認真考慮我要不要像你一樣出去讀博，這樣就可以逃避這種日子了。”

因為相親這個事，路念皖和她爸媽的關系确實一貫都處于緊張狀态，而她本人的确幾乎沒有一個周末不是在和陌生男人見面的，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值得考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你可以擁有。”鐘琋說。

路念皖霸占了鐘晞的電腦，開始查各個大學的博士招生簡章。

鐘琋只能坐在旁邊，拿手機刷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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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微信裏添加了很多學生，學生們偶爾會在微信上詢問一些學業問題。

而今天的朋友圈裏，有很多關于徐憶澤的內容。

有學生偷拍到他走進教學樓的背影，休閑的白T配了藍色牛仔褲，讓人根本無法将這樣一個大男生模樣的人和國際知名物理學家聯系起來。畢竟在他這個年紀，很多人的事業才剛剛起步，而他已經功成名就，可以躺在功勞簿上吃一輩子了。

鐘琋手指觸動，放大了這張照片。

“瞧什麽呢那麽認真！”路念皖一把搶過手機，“喲，是徐憶澤啊？你喜歡他這一款？你們不是高中同班嗎，那時候怎麽沒把他拿下啊？”

鐘琋忙塞了一塊餅幹在路念皖嘴裏，把手機奪了回來。

鐘琋從未跟路念皖提及過她和徐憶澤的一些過往，路念皖也只知道她和徐憶澤是高中同班，都是從一中畢業的。

“小琋琋眼光不錯，只是可惜了，他這種見過世面的人，只怕眼光會很高，肯定也不是我們普通人能肖想的，”路念皖嚼着餅幹說，“他結婚了嗎？這個年紀應該結婚了吧？你看這裏……”

路念皖将鐘琋手機上那張圖片點開，放大，拖到他的左手處，無名指處隐隐約約有一圈銀色的光。

“喏，結婚戒指。嗚嗚，我們沒機會了。”

鐘琋怔怔看着那銀色的光，心瞬間隐隐作疼，腦子混亂。

像一舟小船在風浪中漂泊，随時可能沉入深海。

她一直沒有戀愛，在再聽說起他的時候，也自覺地把他代入自己如今的狀态，覺得他也應該和她一樣。

可就如路念皖所說的，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眼光會很高，不是普通人能肖想。

也就像她親口對楊心羽所說的那樣，他為什麽要降低标準，他的婚姻，他的伴侶，他的愛人，應當是能與他并肩的人。

他真幸運。

能得到他愛的那個人，也很幸運。

……

很快到了周末，地理教研室的全體人員一下班，就轟轟鬧鬧地整裝出發。

畢竟地理不是主科，娛樂活動自然比語數外教研室的多。

路念皖趴在欄杆上，哀怨地望着樓下的鐘琋。

鐘琋擡頭，得意地朝小路老師眨眨眼。

一群人在學校附近的飯店吃完飯後，又鬧騰騰地進了KTV。

幾打啤酒一字排開，旋轉燈光亮起，嚴怡坐上主座，先發表了一通感言，對鐘琋這幾年的工作予以了高度肯定，然後說了一通肉麻的遺憾。

另外幾個男老師也搶過話頭，祝鐘琋學業順遂，早日覓得良婿等等。

“都怪你們幾個魅力不夠，沒把我們鐘老師給娶回家，否則我們教研室也不會損失一員大将，”嚴怡笑罵道，“今後什麽教研啊演講比賽啊，你們幾個都給我老老實實地頂上！”

幾人哀嚎着，紛紛懇求鐘琋博士畢業後再回來工作。

鐘晞笑了，和所有人輪流碰了杯。

她酒量一般，平時也沒有飲酒的習慣，喝了一圈之後，整個人就開始有些微醺，靠在沙發上，聽大家輪流嘶吼着唱歌，整張臉帶着醉意的紅，眼角有着一點點淚光。

她在一中讀書三年，碩士畢業後又來工作了五年，對一中和這一群人都有深厚的情感。

“不行，我們的主角還沒唱呢，”有人叫道，“鐘老師，你要唱什麽，我給你點。”

前奏響起來，鐘琋握住話筒，喉嚨裏是一股酸澀。

“刮風這天/我試過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漸漸/大到我看你不見/還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邊/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許我會比較好一點”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真的很久很久。

鐘琋醉意有點上頭，連忙扔下話筒，跑出包廂。

“她這酒量咋就沒進展啊……”嚴怡哭笑不得地看着鐘琋的背影，“算了算了，不用管她，我們大家繼續啊。”

鐘琋到衛生間門口男女公用的洗手臺，接水拍了拍臉。臉上的紅淡了一點，但眼角的紅卻還是十分明顯。

她正要接水再擦一下眼睛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鐘老師？”

鐘琋回頭。是鄭慶楠。

“鄭先生？”鐘琋是不太想見到這人的，但既然不小心遇見了，她把鐘父鐘母跟她說過的話在心裏默念了一遍，盡量收斂臉上的表情，“您也來這裏玩啊？”

“這間KTV就是我的啊，”鄭慶楠一臉理所應當又得意的表情，很是熱情，“鐘老師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嗎？既然來了，那我得盡一下地主之誼，你們在哪一個包廂，我讓人給你們免單。”

鄭慶楠說着，上前了一步。

鐘琋下意識後退，腰撞在了洗手臺上。

“不必客氣了鄭先生，”她的語氣冷了下來，酒也全醒了，“借過，我先回去了。”

鄭慶楠一把抓住了鐘晞的手臂。

鐘琋大吃一驚，轉頭：“鄭先生，您這樣就不合适了吧？”

鄭慶楠松開她，無辜地舉起雙手：“抱歉。”

鐘琋氣不打一處來，也不想再裝什麽客氣了，狠狠地瞪了鄭慶楠一眼便走了。

有工作人員見狀，上前來詢問情況。

“幫我看看這位女士是在哪個包廂，免了他們的所有消費，記在我的名上。另外，幫我送一束花到他們包廂，就說是我送的，”鄭慶楠說，“要說清楚，是我送的。”

……

同事們還在興高采烈地唱着歌，鐘琋找了個角落坐下。

她剛把方才的不愉快慢慢消化掉，一個服務員就抱着碩大的玫瑰花束走了進來，将嚴怡正在唱的《北國之春》按下暫停。

大家還在詫異，服務員滿帶微笑地說道：“各位客人，今天我們KTV的鄭慶楠鄭總免了諸位本次的全部消費，同時，鄭總想對鐘小姐表達歉意，希望鐘小姐原諒他。”

說罷，他把花束遞給了鐘琋。

一陣沉默後，有人終于開口了：“鐘老師，你這是偷偷戀愛了嗎？和這個KTV的老板？”

“真沒想到啊，鐘老師，快給我們介紹介紹你男朋友啊。”

“我們小鐘當然是魅力十足了！”

“有個有錢的男朋友也挺好的，鐘老師可以安心去讀書，也完全不用操心經濟問題。”

鐘琋終于怒了，但又不能對着這個無辜的服務員發火。

她抱着花沖出包廂，果不其然就見到鄭慶楠站在不遠處，似乎就等着她來找他，還擺出一副人模狗樣覺得自己特有魅力的拽表情。

“鐘老……”

鄭慶楠話還沒說完，鐘琋用力把花甩在他身上，打得他一愣。

鮮紅的花瓣紛紛落下。

“鄭先生，請您別騷擾我和我的同事，在這裏的消費我們也會照單支付，”鐘琋說，“不要以為您這樣做就很有魅力，不是每個女人都會吃您這一套的！”

鐘琋一口氣說完，轉身就走。

鄭慶楠抱着花，自嘲地摸摸鼻子。

……

回到家，鐘琋認真在地理教研室的微信群裏解釋了一下她和鄭慶楠之間的事，這個插曲就算翻篇了。

只是路念皖一個接一個的信息不停地發來，把鄭慶楠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路念皖：琋琋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那天就不該拉你陪我去相親的，也不該遲到，否則這變态也不會找上你了。】

【鐘琋：行啊，那你要跟我說對不起，至少得有點表示吧，明天反正不上班，出來陪我逛吃一條龍。】

【路念皖：雙手奉上錢包，任鐘大小姐差遣。】

次日，市中心商場。

路念皖拉着鐘琋進了一家金飾店，讓服務員給鐘琋找點幾款戒指來試戴。

她選了一款鑲嵌了一圈排鑽的戒指，替鐘琋戴在無名指上，欣賞滿意後，說：“這樣你就可以假裝已婚了，以後那些奇怪的男人不會再找上門來。”

“那我豈不是也真的找不到結婚對象了？”鐘琋說。

路念皖的眼光不錯，鐘琋蠻喜歡這個指環的，單純地拿來做裝飾其實也不錯。

“如果是不喜歡的人，比如鄭慶楠這種，你就亮出戒指給他看。”路念皖說，“如果你遇到你喜歡的那款男人時，比如說像徐憶澤那類，你就把戒指取下來。不對，徐憶澤已經結婚了，這個例子不合适。”

鐘琋胸口一悶。路老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路念皖付了錢，和鐘琋走出店門，還沒走出多遠，她突然間頓住腳步，叫道，“啊琋琋琋琋，你看你看！”

“什麽？”鐘琋還因她莫名提到徐憶澤而發愣，沒反應過來。

“徐憶澤啊，你看，在那裏！”

作者有話說：

鐘老師在KTV唱的那首歌是周傑倫的《晴天》，非常有學生感和時代感的歌啦~

普信男鄭慶楠大概算男四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