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多年前,鐘琋開始了她的高中生涯的第一天。
因為遲到,她被安排坐在了離教室門最近的那個位置上。
除了講臺旁的那個“特殊座位”外,這個座位算是整個班級最糟糕的地方了,随時會受到教室外來回走動人員的影響,還得随便幫大家開門關門開燈關燈。
鐘琋郁悶,慢吞吞地将書本和文具一件一件地從書包裏拿出來,放入抽屜中。
放入東西的一剎那,她感到了幾分異樣。
抽屜裏似乎有東西。
左右環顧無人注意之時,她小心地伸手入抽屜內,摸到了一個微硬的紙。低頭一看,是一個印着許多愛心的粉色信封。
信封上貼着一張便簽紙,上書:“同學你好,不管你是誰,麻煩将這封信轉交給你們班的徐憶澤。”
徐憶澤?他是誰?
這才是開學的第一天,就有人開始寫情書了?
一中的風氣也太開放了吧!鼓勵戀愛自由嗎!?
毫無疑問的是,這封信應當是在上課前,由其他班的同學悄悄放到她抽屜裏的。畢竟她的座位離教室門最近,最方便外班的同學趁人不注意放入一些小東西。
這個徐憶澤,大約從初中起便很是有名了吧,所以剛上高一,就有人的情書直接追到了一中。
鐘琋一臉疑惑。為什麽我就不知道這個人呢?是我太孤陋寡聞了嗎?
……
高中的第一堂物理課,鐘琋都心不在焉的,魂兒一直在“情書是誰寫的”和“徐憶澤到底是誰”兩個問題上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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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響起,物理老師兼班主任魏明博喊住了她。她只能灰溜溜地跟着魏明博進了教師辦公室。
“怎麽回事?一節課都在想什麽呢?”
魏明博倒也不是真的想要批評她,只是高一新入學,他擔心學生有心理負擔,未能很好地調試過來适應高中的生活,便想借她入手,摸底一下本班學生的心理狀況。
鐘琋從小便是乖孩子,哪裏被叫去過教師辦公室單獨談話,緊張得滿臉通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淚水很快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一個嬌滴滴又長得挺漂亮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咬緊着嘴唇,淚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饒是魏明博這樣個經歷過風浪的老??老師也有些承受不了,連忙寬慰。哪裏想到,他這一開口安撫,她的眼淚就這樣嘩啦啦地掉下來了。
“鐘琋……鐘琋同學你別哭了好吧……”魏明博有些手忙腳亂,“剛來高中肯定有些不适應,你……你以後好好聽課……好嗎?”
最後幾個字,魏明博說得自己都差點哭出來了。
他一臉哀怨又無可奈何的看着鐘琋。
鐘琋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漸漸止住了哭泣。
而這時,她的目光卻落在了魏明博辦公桌上的一份名單上。排在最上面的、最顯眼之處的,正是“徐憶澤”。
“這是……”魏明博見女孩分了神,也連忙随着轉移話題,“這是你們班的名單,你看啊,這個名單是按你們入學成績排名的……第一名這個同學徐憶澤,很厲害了,中考全市第一的。”
這個徐憶澤成績那麽好?
也難怪會有人給他寫情書,看來是真的很受歡迎,初中時應當就是名滿全校的吧。
“而你呢,鐘琋,你的名字和排名在……”魏明博指尖放在名冊上,慢慢地往下滑動,然後翻頁,臉色越來越難看和尴尬,直到名單的倒數幾行了,他才終于停下了指尖的移動。
鐘琋臉色一下刷白,随即立馬通紅,剛剛才止住的淚水又一次不争氣地含在了眼眶裏。
魏明博:……完蛋,不幸又踩雷了。
鐘琋的确是踩着一中的錄取分數線進來的。
其實能考入一中的高中,已經說明這個學生在初中時,絕對是各個學校的優等生和佼佼者。
在中考成績公布後,鐘父鐘母還給她舉辦了一次盛大的慶功宴,場面上的各種誇贊和表揚,讓她也曾為自己的成績驕傲過。
但驕傲和對新生活的希望,就在高中第一天,在魏明博的辦公室裏,徹底破碎了。
放學回家後,她連飯都沒吃,就給父母提了一個要求。她要搬到學校旁邊住,方便上下學,也有很多的時間來學習。
……
第二天一早,鐘琋提早就到了學校,卻被一個女生攔在了教室門口。
女生臉龐紅撲撲的,直發散開,披落在肩,是個小美人兒。
“喂,你就是坐在靠教室門的那個人嗎?我是高一三班的李倩霖,”女生聲音清脆悅耳,雖然還隐約帶着羞澀,但完全不失她的大膽與幾分豪爽,“昨天你有沒有在課桌裏看到一封情書啊?有沒有幫我轉交給徐憶澤?”
鐘琋搖頭,表示自己并不認識徐憶澤,也不知道他坐在哪個位置。
李倩霖一臉驚訝,不顧鐘琋是否反對,就把她邊拉邊拽到了鮮有學生出沒的北樓,認真向她科普了一下徐憶澤的生平事跡。
聽完李倩霖充滿了崇拜與愛慕的一通闡述,鐘琋感到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一個普通人想要接近一個天才般的人物,還要往這個人的抽屜裏偷偷放情書,簡直有違天倫,玷污偶然,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
但很快,鐘琋知道了誰是徐憶澤。
語文課時,老師點名他回答問題。
這也是徐憶澤高中生涯中第一次被老師叫到名字。
全班都似乎屏住了呼吸,就連鐘琋的心跳都随之而不正常的停了一拍。
一陣桌椅的挪動聲,略帶疲憊的少年音從教室最後一排的最內裏傳來,傳入了她的耳朵裏。
徐憶澤清晰而有條理地回答了老師的問題。
全班都望向了徐憶澤。這也是鐘琋第一次看清楚徐憶澤的模樣。
回答完畢,少年又默默地坐下,沒有多餘的表情和動作,似乎寡言本身就是他唯一能展現給世人的一面。
教室裏有陣低低的驚嘆聲。
而鐘琋也終于相信,世界上确實有一種人,他不僅成績好,光是憑一張臉,就可以吸引來無數的目光。
也難怪在開學的第一天就有人給他寫情書。鐘琋想。如果自己初中時就認識他,也許也會像李倩霖一樣,早早地就淪陷在他朦色雙瞳之中,沉浸于他天才的傳說之中。
課間操時,鐘琋找了借口請假。等到教室裏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悄悄将教室門虛掩上,小心走到徐憶澤的課桌前,克制住猛烈的心跳與強烈的心虛,将李倩霖的那封情書塞進他的抽屜中。
在這剎那,她還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徐憶澤的抽屜裏,似乎還有好幾封情書。
放學時,鐘琋與李倩霖在走廊上碰面,她老老實實地表示自己已經放好了情書,也謹慎地暗示李倩霖,寫情書給徐憶澤的,可不止她一人。
李倩霖聳聳肩:“只有我一個人追,那就不是徐憶澤了,正常操作,我習慣了。”
鐘琋:……姐妹你心态真好。
……
鐘父鐘母早年開了一家印刷廠,生意不錯,積累了原始的財富。而鐘父沒有止步于此,他眼光敏銳,發現了廣告業和互聯網信息服務業的巨大前景,順利實現了公司轉型,成為了本市文産行業的龍頭。
當前,公司業務受到上面的重視,鐘父鐘母忙得不可開交,但還是記得女兒的要求,很快就在一中附近給鐘琋置辦了一套三室一廳房子,并安排了家政阿姨每天來打掃和做飯,照顧鐘琋的各類需求。
雖然住得很近了,但鐘琋卻還是幾乎每天都雷打不動地第一個到學校。
自從上次李倩霖拉着她去教學樓的北樓聊過天,鐘琋就發現那個地方雖然離教室近,但人卻很少,十分适合早上一個人背誦語文和英語課文。
清晨的日光從地平上緩緩升了起來,橙紅的光灑落在了書本上,少女将課文又小聲地背誦了一遍,才擡起頭,陽光正好打在了她的臉上。
在初升的陽光下,她堅定得像棵茁壯成長的小樹。
……
高一的上學期很快過去了,鐘琋除了課間操以外,還掌握了利用午休、打掃衛生、體育課、提前早到等各種時間,趁人不備地将她抽屜裏不時出現的衆多情書放入徐憶澤抽屜的技巧。
只是她從沒見到徐憶澤與走近過任何女生。
學神的世界,是不需要愛情的,更何況是一中這種全省排名第一的高中的學神,更是不屑被愛情這種世俗的東西玷污。
當然,經過一個學期的勤奮刻苦,鐘琋的成績終于從倒數幾名上升到了中游水平。
而在榜一的,毫無疑問,是徐憶澤。
在公示欄前,一群人都在啧啧稱贊。徐憶澤的成績一騎絕塵,總分把第二名甩出了一大截。
鐘琋坐在開足了暖氣的車裏,聽着父母你一言我一語地表揚着她的進步,心中頗有些得意。她望着窗外華燈初上的繁榮,考慮待會兒要在商場裏買點什麽東西來犒勞自己。
這時,她的目光忽然間怔住。
路邊,離她家車不算遠的人行街道上,一男一女并排走在一起,男人手中還抱着一個八九歲的男孩。
看起來,這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若非他們三人的後面,還跟着一個被忽視的少年。
少年雙手提着大包小包,默默低垂着頭,安靜地走着路。
他不單是與前面這三個人格格不入,甚至與這繁華的城市和喧嚣的世界都格格不入。他就像是個多餘的人,被遺棄在這個不需要他的世界裏,一身塵灰,一身孤獨,染黑了他純淨的目光,污穢了他靈魂的清澈。
鐘琋趴在車窗上,凝視着他。
他突然轉過頭,好像是望了過來。
“啊!”鐘琋驚了一下,連忙往車內縮。
還好,徐憶澤沒有再看向她這裏。鐘琋又一次小心地靠近車窗玻璃,看見那一家三口與徐憶澤的身影,慢慢沒入了一條黑不見光的小巷中。
這附近并沒有什麽商業樓盤,只有城市擴建之後被囊入了中心區域的一個城中村。城中村樓房密集而破舊,小巷的入口時還堆滿了大包小包的垃圾,污水橫流,狼藉遍地。
他家住在這裏嗎?
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女人,是他的父母嗎?
鐘琋這才發現,這個被衆多女生奉為人生向往和人生理想的少年,他在學校裏的沉默寡言,并非是他高冷不近人情,而是他僅剩下的僞裝與保護層。
鐘琋想起剛過去的這一整個學期,她雖然沒有和徐憶澤說過一句話,但私下也聽說了不少關于他的真假傳言。
比如他的家庭條件很差,比如他并非他父母親生。
再比如,他媽媽曾美貌傾城,被一個富豪包養,但有了他之後,她卻被富豪抛棄了。無奈下,她只能帶着他重新嫁人,随後又與後來的這個丈夫生了個弟弟。從此,他成了家裏多餘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說:
開始揭開徐教授的凄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