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徐憶澤看着辛成。
辛成不敢看徐憶澤的臉, 只能低着頭,手上不停地捏着奶茶杯子,塑料杯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好一會兒, 辛成才停止捏杯子, 擡頭小心問:“換不了學校了?”
“你說呢?”
“這事不能怪我啊,誰知道鐘老師會把H大和A大都考了,還都錄上了,”辛成叫着, “對,要怪就怪那個一中的老師嘛,是他跟我說鐘老師是去了H大的!”
徐憶澤起身, 站到落地玻璃窗前。他如今住在了H大提供的高級引進人才公寓, 眼前是H大的西南入口,再望遠處看去,便是A大的校園。
兩所學校距離并不算遠,幾條街而已, 在偌大的城市裏,已經算是近在咫尺了。
她在那裏,他在這裏, 是否也算是近在咫尺呢?
辛成走到徐憶澤身旁, “老徐,你看我都專程來北市給你道歉了,你就別……”
“那你将功補過吧,”徐憶澤打斷辛成, “實驗室的工程在收尾, 我已經熬了好幾周了, 今天你負責去幫我盯着。”
辛成試圖掙紮:“我又不懂你們物理實驗室的……”
“今天工程方會來結算, 校方也會有財務負責人到實驗室的。你學商科的,幫着校方一起核對單子總沒問題吧?”徐憶澤穿好外套,“今天天氣不錯,我去A大走走。”
辛成:……你說清楚你是單純地去A大走走嗎?!
……
A大開學時間比H大要晚了一周,今天正值A大的新生入校,整個校園裏張燈結彩熱鬧不已。
徐憶澤走在校園裏,一瞬間恍然有了種穿越時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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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如果家裏沒出事,他必然會選擇A大或H大中的一所。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也會像這些一年級新生一樣,臉上洋溢着笑容,充滿着對新生活的向往,以及對未知的美好明天的期許。
有一個碩士模樣的女生見徐憶澤,興奮地沖上來,“你是博士新生嗎?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研究生會,我們正招新呢!”
随即,好幾個社團的人都圍上了徐憶澤,一群孩子叽裏咕嚕介紹個不停。
徐憶澤拿着一沓宣傳單,哭笑不得,卻也不好解釋自己的身份,只得擺手道:“好的好的,謝謝大家,我會認真考慮的。”
好不容易沖出重圍,徐憶澤還沒來得及長籲一口氣,一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年輕男孩也湊了上來,遞給徐憶澤一張宣傳單,“我剛聽他們說你是博士學長對嗎?我是地理學社的,我們招新,你有興趣嗎?”
徐憶澤迅速抓住了關鍵詞。
他接過宣傳單,認真問:“你們社團是由地理學院主管的嗎?”
男生點點頭。
徐憶澤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能麻煩你加我一個聯系方式嗎,我對地理也很感興趣,希望以後能多與你交流學習。”
“哦,好……”男生還有點摸不着頭腦,僵硬地拿出手機,加了徐憶澤的微信,“我叫唐亮,是地理學院本科二年級的……”
“你好,我是……”徐憶澤怔了下。該怎麽介紹自己的身份。
幸而這時候有人在叫唐亮,小男生便顧不上這個身份不明的“博士學長”,跑開了。
……
鐘琋從北市國際機場落地,剛走出國際達到出口,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個熱情的擁抱。
她被人雙臂圈在懷裏,差不多都要窒息了,那人才将她松開,指頭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哼道:“終于肯回北市了。”
“我就是來讀個書。”
“來了就不準走了,”李倩霖摟着她的肩,“你得老老實實留在我身邊。”
李倩霖高考時超常發揮了一下,考入A大的心理學系。鐘琋在北市上大學那幾年,常常在A大蹭吃蹭喝,就全賴這位曾經的情敵。
李倩霖大學畢業後,在北市與人合資開了一個心理咨詢公司,如今也算是實現了財富自由的新時代獨立女性。
此時李倩霖一雙黑色細高跟,修身職業套裝,微曲的長發垂到腰間,紅唇白齒,舉手投足間成熟韻味凸顯,與從前中學時代的模樣已經相去甚遠了。
時間之中,每個人都會變。
就像徐憶澤那麽沉默寡言的一個人,都褪去了曾經青澀的模樣。
鐘琋在李倩霖的陪伴下,到A大辦理報到手續。
李倩霖在A大待了幾年,無比熟稔,帶着鐘琋七彎八繞地就到了地理學院。
鐘琋在院辦排隊辦理入學和住宿手續,李倩霖則獨自在校園裏閑逛,恰好見到一群人中圍着一個似是相識的故人。但因為距離遠而人員雜亂,她懷疑是自己眼花了,再走近時,那人已經不見了。
李倩霖默默地回到地理學院的樓外等鐘琋。
鐘琋下樓見到李倩霖,“你怎麽這表情?”
李倩霖拉住鐘琋:“小琋琋,徐憶澤回國了對吧?”
“為什麽這樣問?”鐘琋不想扯這個話題。
“你倆……”
“我倆沒什麽的,”鐘琋輕聲道,“而且他應當是結婚了,我親耳聽到他說有愛人了,也見過他手上的戒指。”
李倩霖忽而吸了一口涼氣,不知道如何繼續這個話題。好朋友這些年一直不戀愛也不結婚,她雖然不過問,但也明白鐘琋大約是沒有放下徐憶澤。
她曾經雖然給徐憶澤寫了很多年的情書,但說實話,她對這位天才科學家也不算有多了解,尤其是他出國之後,那麽多年過去了,他成了什麽樣的人,過着什麽樣的人生,都是她生活範疇之外的事情。再說,三十歲的成功男人,結婚也正常。
算了,還是不告訴鐘琋她剛似乎見到徐憶澤了吧。
如果那真是徐憶澤,此時他應當還在A大校園裏,為了避免可能的遇見,李倩霖直接帶着鐘琋去市中心吃喝玩樂。
……
偌大的玻璃窗外已是黑透了的夜,街面上流動着光影,一座城市的絢爛多姿才剛剛寫下序章。
鐘琋想起,很多年前,鐘琋也曾與李倩霖像這樣,在北市的繁華中默默地相對而坐。
那時,大學已經快過完一個學期了,鐘琋才輾轉從一中的老師同學口中得知徐憶澤出國的消息。
而在此之前,她從未聽他說過有出國計劃。
她曾滿心歡喜地想着徐憶澤一定會來北市,放棄了她高考志願的最優選擇,卻沒想這座人潮洶湧的城市裏并沒有他。
甚至,他不告而別,離得那麽那麽遠,連一點訊息都沒有留下。
後悔,懊惱,還有一點恨。
直到劉伯打電話給她,她才一點一滴地把事情串聯起來。
在命運的強壓之下,原來愛恨都微不足道。
她開始理解徐憶澤的選擇,甚至只是單純地想問問他在美國過得怎樣。但她沒有他的任何聯系方式,他的一切在時光中沉入深海,而她只能任憑每一個白日黑夜,在雪白浪花拍岸之時,才驚覺時過境遷。
研究生畢業後,她固執地選擇回到了一中任教,想與曾經的他更接近一些。
她把他的名字寫在公告欄裏,把他深埋在心底。
……
晚上鐘琋去李倩霖家裏擠了一宿,兩個女孩躲在被窩裏說了一整晚的悄悄話,快天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李倩霖開車送鐘琋回A大。
A大的博士生宿舍是單人間,配了獨立的衛浴和空調,硬件條件在國內高校中相當不錯了。
鐘琋将宿舍收拾好後,去辦公室見了博導向周。
向周已經年近退休了,頭發雪白,笑容慈愛。
不出意外的話,鐘琋将是他的關門弟子。
博士生導師通常有兩個特點,一是偏愛開門弟子,二是極度偏愛關門弟子。
一見到鐘琋,老人家還頗有些激動地從沙發上起來,連忙問她在國外學術會議的見聞,又再狠狠地表揚了一下她即将發表的那篇文章。
鐘琋一向嚴謹,将在外學到的東西及自己的收獲都記在筆記本上,恭敬地呈給向周看。
向周戴上老花鏡,眯起雙眼,将筆記從頭到尾認真過了一遍,露出贊許的表情。
這個關門弟子沒收錯啊,果然是讀書做學術的料,單憑着“認真”這一點,就可以擊敗衆多粗枝大葉腦袋不靈光的博士生了。
鐘琋與向周探讨了一下午的學術問題,進一步規劃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到了晚飯時間,在讀的師兄師姐們組了飯局,歡迎鐘琋入門。
飯局就安排在了A大和H大交接處的小吃街上。
由于兩所大學都才開學,整條小吃街上除了老生外,更多的是對這座城市和未來生活還充滿了好奇的新面孔。人潮洶湧,摩肩接踵。
大師姐奎潔等一幹近十號人在飯店的包廂裏候着,看到向周和鐘琋進門,連忙起身,就差鼓掌相迎。
鐘琋沒想到這陣仗還有點大,窘得有些面紅。
奎潔就在A大地理學院的任職,是向周的得力助手,結婚多年,老大都快上初中,老二也正在肚子裏等待明年四月降生。
坐在鐘琋旁邊的師兄陳昊從本科時就一直跟着向周做科研,與鐘琋同年,也是個萬年母胎solo,目前正等上博四,等着明年畢業。
其餘的師兄師姐們年齡或大或小,整體氣氛十分和諧。
這自然有賴于向周本人就是十分和藹可親熱愛學生的。
一頓飯下來,鐘琋和師門諸人也比較熟悉了,等向周提早退席後,大家漸漸就把話題扯到了鐘琋的終身大事上。
奎潔雖然有孕不能喝酒,但這絲毫不影響她開心起來就跟喝多了似的:“我跟你說啊小師妹,這女博士呢,得找個和自己能有思想共鳴的人,層次不能太低對吧,好歹得有共同語言對吧?”
鐘琋表示深以為然。
“所以啊,我們陳昊哥哥,你覺得怎麽樣?”一個師兄笑着插話。
陳昊忙拒絕:“別別別,你們第一天就吓小師妹幹嘛,我們都是以學術為主的對不對,學術就是我們的靈魂伴侶!”他朝鐘琋敬了一杯,“小師妹,別聽他們亂講,你陳昊哥哥我的人生,有情有義有擔當,不戀不愛不結婚。”
一群人開始噓:“從來沒聽你說過你是不婚主義嘛!”
“我一直都是啊!”陳昊急得臉紅。
鐘琋尴尬得腳趾摳地,跟陳昊碰杯之後,表示要去上衛生間。
關上包廂的門,她還聽到裏面有人在拿陳昊和她打趣。
在衛生間門口洗手時,一個看起來大概在讀研的男生來詢問她是哪所學校的,能否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鐘琋微笑着拒絕,擡起戴着戒指的手,在男生眼前晃了晃。
“不會吧,你幾歲了?怎麽就結婚了?”男生不可置信。
“三十多了。”鐘琋把年紀往大了說。
她身材瘦削,長相也偏小,再加上從小到大都在學校裏,接觸的都是年輕人,整個心态也更顯年輕,看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四五的年齡。
男生一臉遺憾地說着抱歉走開了。
作者有話說:
問鐘老師要聯系方式的男生:如果我說我的導師是徐教授的話……我曾經想追未來師母這件事你們怎麽看?
衆人:勇!……但可能被逐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