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徐憶澤如今倒是的确沒想過要去A大。至于今後與H大的合同期滿, 是繼續留在H大或是換一個地方,他可能考慮的不只是自己,還有鐘琋。

以後人生規劃裏, 總需要有些妥協, 有些将就。

當然,這僅僅是對就職于何處而言,對自己,自己熱愛的科研事業, 他從來不會勉強應付。

又與周校長等人聊了許久,徐憶澤才與幾人告別。

他走出食堂時,天已經黑透了。想了想, 便給鐘琋發信息, 詢問她在哪裏。

【鐘琋:還在圖書館。】

【徐憶澤:我來接你。】

還是在春節裏,圖書館的人很少,大部分區域都是空空蕩蕩的。看到徐憶澤發來的這條信息,鐘琋的心頭又興奮地慌亂了一下, 然後急忙收拾書包,将筆記本和書一股腦兒地塞了進去,匆匆地跑出了圖書館。

圖書館的主體是偌大的玻璃牆構成, 館內的燈光直接照亮了外面長長的階梯。徐憶澤就站在那階梯上, 擡着頭,望着從裏面跑出來的那個小小的黑色身影,嘴角緩緩地彎了起來,伸出手, 握住她也同樣伸出的手。

“怎麽有點像小孩子談戀愛了, ”鐘琋笑眯眯地說, “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去實驗室了嗎?”

徐憶澤順勢接過她的書包。

“周校長找我吃晚飯, ”他說,“你吃了嗎?”

鐘琋點頭。

兩人慢慢沿着東湖邊散步。冬天快過去了,湖裏的冰也已融了不少,加上夜色相映,反而是感覺空氣都冷了不少。于是兩人決定還是提前回去,卻在走到某一處時,聽到有女孩的哭聲。鐘琋循聲望去,看到竟是楊心羽坐在東湖邊的長椅上。

“心羽?”鐘琋小心喊了一聲。

楊心羽似乎吓了一跳,又連忙擦去臉上的淚水,回過頭來,一見鐘琋和徐憶澤兩人,更是瞬間無措起來,顫顫巍巍從長椅上站起來,嗫嚅道:“鐘老師……徐……徐老師……”

“你怎麽會在A大?”鐘琋問。楊心羽是H大的。再說,現在可是寒假期間,她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楊心羽和徐憶澤并不太熟。于是徐憶澤朝鐘琋使了個眼色,便走遠了。

鐘琋拉着楊心羽在長椅上坐下來,“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沒回家過年嗎?”

楊心羽原本還克制着的情緒,被簡單的幾句話,就撩撥得抽泣起來。

鐘琋吓得手忙腳亂拿紙巾給她擦眼淚鼻涕,沙啞着嗓子道:“鐘……鐘老師……我和何天奇分手了……他說的……他說分手的……他不要我了……”

其實對于這個結果,鐘琋并不感覺意外。

此前她就聽路念皖說起過兩人之間的問題,說小了是人生規劃不同,說大了便是三觀不合。而對于未來如何走都沒能想到一起的兩個人,又怎麽可能長久的走下去呢。

這個寒假,楊心羽原本是準備回老家的,但何天奇卻不想回去過年,他雖然可能拿到保研名額,但為了保險起見,也做兩手準備,要複習考研。在與楊心羽商讨之下,兩人在北市短租了一個房間,何天奇準備好好複習,順便陪陪楊心羽,而楊心羽也跟家裏人說她要留在北市複習考研,家裏同意了。

于是兩人住到了一起。

一開始是好的。兩人戀愛多年,終于可以朝夕相對,也甜蜜了好一陣子。但相處久了,矛盾卻也生了出來。

何天奇是以考研為目的的,制定了每日複習刷題的安排。但楊心羽卻沒有這個打算,整日拉着何天奇,要他陪她出去逛街,或者聊天,或者刷劇,打亂了何天奇的計劃。

于是矛盾一觸即發,終于在這天,何天奇忍不住說了楊心羽幾句,語氣十分不好,甚至含沙射影地表示他十分看不起楊心羽這樣不思進取虛度光陰的頹喪模樣。吵了幾句後,何天奇便提出了分手,收拾行李就要走。

楊心羽這時還不以為然,畢竟兩個人吵架冷戰鬧分手已經很多次了。直到何天奇買好車票,提着行李離開後,她發現何天奇拉黑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這才陡然覺察那句“分手”是真的,跑出來尋找何天奇,人早已不見了。

鐘琋聽完楊心羽抽抽噎噎說完,心下嘆氣。

她不能說楊心羽不對,也不能說何天奇無情,恐怕從一開始,兩個人的人生追求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就像路念皖曾說的,這兩人肯定要分,早晚的事而已。

好不容易把楊心羽哄住,送回了她租住的房子,鐘琋的心情卻不住低沉起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心羽不是小孩子了,總有一天能自己想明白的,”徐憶澤安慰道,“如果她和何天奇真的有所謂緣分,将來也總能再在一起的。畢竟他們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人生還長着呢。”

“所以……”鐘琋淺笑一聲,仰頭看着徐憶澤,“你二十歲的時候,會想我嗎?”

二十歲的徐憶澤,還在為繼續活下去并能繼續學業而煎熬着。他尋找着一切機會去勤工儉學賺錢,當然學習上也不敢放松,還常常因夢魇而在半夜驚醒。每次午夜夢回時,他會習慣性地去摸摸手上的那枚指環,就仿佛得到了內心的一點安慰。那個女孩,是夜裏的光,是白日的暖,是他那時候支撐下去的全部動力。于原生家庭,他沒能獲得什麽,只是偶爾也會感慨,幸好堅持繼續念了高中,否則恐怕整個生命也只會是一片黑暗。

……

負責在同學聚會上拍照的人将照片發到了群裏,群裏又熱鬧了起來。

鐘琋窩在沙發上,一張張點開照片來看,看見有自己的和徐憶澤的,便保存了下來。

只是其中好些照片都是徐憶澤與胡丹晴一道站在臺上的。鐘琋看着這些照片,覺得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忽而有些莫名的喪氣,發現自己似乎沒有和徐憶澤在一中校園裏單獨留下合影,頗為遺憾。

這時,有人突然将一張徐憶澤與胡丹晴的合影再度發了出來,感嘆道:“俊男美女真好看,這眼神兒都要拉絲了吧。”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誇張表情。

鐘琋騰地從沙發上跳起來。這是什麽人啊!明明那天她和徐憶澤牽手進食堂,就已經算是對以前的老同學們官宣了吧,怎麽還有人在這個群裏磕徐憶澤和胡丹晴的CP啊!

不行,得想想怎麽回複。

而這時,已經有人開始澄清了。

【樓上那位,你那天沒來吧?那天徐憶澤帶着女朋友來的,不是胡美女啊。】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不會吧,除了胡丹晴還有誰能配得上徐憶澤?”

鐘琋內心暗罵了一句。

【鐘琋,就跟徐憶澤一個班的。】

【嗯,徐憶澤的小郵差[調皮]】

【鐘琋和徐憶澤也很配啊,哪裏不配了?!】

【說話這人是誰啊?怎麽沒有備注名?】

【我記得上次說徐憶澤壞話的那個人,也是個沒有備注名字的,最後退群了……】

“鐘琋?”那人回複,“怎麽可能,鐘琋和胡丹晴完全沒有可比性,天上地下的,差遠了。”

鐘琋:喂喂喂,我還在群裏呢,說話客氣點,這人怕又是胡丹晴派來的卧底吧,或者就是胡丹晴本人?

這個一直在用力磕CP的人又連發了好幾條吹捧胡丹晴的信息,另一方面便是暗戳戳地拉踩鐘琋,順便貶低徐憶澤。這讓鐘琋終于忍不了了,立馬下場發言。

【鐘琋:不好意思,本人雖然貌不出衆才不超群,但徐憶澤就喜歡我這款。如果有人覺得逞口舌之快就能獲得滿足,或者是覺得自己更配的話,建議找心理醫生咨詢咨詢是否需要心理幹預,最好端正一下自我認知。】

這話發出來後,那人倒是沒有繼續接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李倩霖樂呵呵地發了一張她心理工作室的名片。

【李倩霖:歡迎咨詢,報胡美女的名字可以打折。】

這便是明晃晃地打臉了。

群裏圍觀的人大約都能看出來,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雖然身份不明,但目标明确,就是對鐘琋有意見。可鐘琋這人在高中時存在感太低了,人也很好相處,沒有和誰産生過沖突和矛盾,要說她真正引人注意的,不過就是與徐憶澤的關系罷了。

徐憶澤的電話打了過來。

她接起電話,笑道:“你看到群裏的消息了?”

“我給胡丹晴打過電話了,”徐憶澤的聲音有些低,心情明顯不太好,“讓她不要再玩這種無聊的游戲。”

“真是她?”鐘琋還是有些吃驚的,但她也相信徐憶澤調查的能力,如此一般,自然是查清楚了,“你怎麽跟她說的?”

“簡單。律師函警告。”

上一次胡丹晴在群裏所說的,徐憶澤已經截圖保存了,要是真走法律途徑,胡丹晴也撈不到什麽好處。她驕傲一世的,也肯定不願背上任何罪責。

“琋琋,”徐憶澤輕輕喚了一聲,“沒有什麽配不配得上的問題。要說真的有什麽問題的話,是我太膽怯的了,我應該早點回國來找你的。”

他在美國待了很多年。

直到他母親自殺,他才感到一直束縛于身上的那把枷鎖被打開,才有了回國的勇氣。也正好那時候,他收到了一中校慶的邀請函,邀請函上那個只有幾個馬賽克大小的人臉,讓他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麽渴望回到故地,重見故人。

只是他依舊是懼怕,他不知道鐘琋會否介意着他當年的不辭而別,介意他充滿了罪責的原生家庭,介意他的過去,介意他這個人。

鐘琋在電話的這頭笑了:“只要以後一直在就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