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是謝宜銘的秘密。

“你看，這人多嚣張，居然直接起你的名字。”施夢看起來很是憤慨，“這裝得也太刻意了，我這就去罵他。”

眼看她點開鍵盤就要戰鬥，常洛靈趕忙攔住了她：“夢夢，別罵了……”

“幹嘛不罵？這種人躲在陰溝裏幹壞事兒，你幹嘛還要給他好臉色……”

“這個人就是我。”常洛靈有氣無力地打斷了她。

校園論壇一律需要實名認證，之前注冊時，常洛靈隐約記得有需要輸入姓名的地方，她便乖乖輸入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後來她也有一點疑惑，怎麽沒有輸入昵稱的地方，不過想來大概是系統随機起名，進去後再自己修改，她便沒放在心上。

誰成想，她就這麽被迫實名制上網了。

得知真相後，施夢在原地石化了三秒。

“靈靈，怎麽會有你這麽實誠的人啊？”

常洛靈無暇回應，手忙腳亂地想要删回複，卻發現根本沒有權限。

就算舉報，也不知道多久能處理。

她再度點開當事人投訴界面，想要把整個帖子删了，又發現注冊時間依然不滿一周。

最終，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提示信息逐漸爆滿，下面一個個“圍觀”“合影”，好不熱鬧。

“夢夢，殺了我吧，我不要活了……”常洛靈抱着她就是一陣幹嚎。

施夢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擰眉飛速思考着：“你投訴不了，不是有人可以投訴嗎？”

常洛靈止住本來就沒有的眼淚：“你是說……謝宜銘？那不就讓他看到我的社死回複了嗎……”

“那帖子都被頂成熱貼了，就算你不說，他十有八九也能看到。”施夢道。

常洛靈權衡了一番利弊，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她正想給謝宜銘打通電話，卻被施夢一把攔住：“上次不是把他們班課表發給你了嗎，他們這會兒還在上課呢。”

常洛靈雖然存了那張課表，但除了周三共同的那節公共課，別的課她都沒放在心上。

施夢繼續幫她分析着，“他們班教室就在我們班樓下，反正馬上我們要去上課，你趕緊去他們班門口守着，第一時間和他當面說。”

常洛靈簡直不知道怎麽感謝她為好，眼看距離下課時間還不到十分鐘，她連早飯也無心去吃，抓上包便沖出了宿舍。

緊趕慢趕，她在還剩一分鐘的時候趕到了教室外。

她剛抓了抓跑亂的頭發，下課鈴随之響起。

人群魚貫而出，面對門口逆向而站的外班生，不免會多看一眼。

常洛靈尴尬得揪緊衣角，默默比較着論壇的回複和現在被人圍觀，到底哪個更社死一些。

可是等了一分鐘，也沒能看到謝宜銘的身影。

他看着也不像會逃課的人呀。

臉既然已經丢光了，便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常洛靈幹脆大膽地上前一步，直接伸着腦袋往教室裏看。

那麽顯眼的人，第一眼沒找到，大概率就是不在。

常洛靈悻悻地想要離開時，肩膀突然從背後被人拍了一下。

“你在找誰？”

“我在找……”常洛靈本能地開了口，下一秒忽然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謝宜銘！謝宜銘！”

她蹦跳着回過身，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激動之情。

“在這兒呢。”謝宜銘滿臉無奈，“不用喊了。”

“我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你，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呀。”常洛靈迫切需要先解決這個問題。

謝宜銘默默擡手一指：“後門。”

答案未免過分簡單。

常洛靈癟癟嘴：“那你有看到我嗎？”

“嗯，看了你半天。”

看她尴尬地被人圍觀，都不來解救她一下，太過分了。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來找我呀。”

“我不知道你在找誰啊。”謝宜銘的語氣很是理直氣壯。

“你啊，你們班我只認識你啊。”常洛靈着急地點了點他的心口，“以後你要是在你們班附近看到我，不用懷疑，一定是來找你的。”

謝宜銘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唇。

“所以，如果下次你先看到我，一定要先來找我。”常洛靈滿臉認真道，“不然……我就大聲喊你的名字！”

“好、好，我知道了。”謝宜銘一臉被打敗了的表情，“所以，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有一個好重要的事。”

剛剛還興沖沖的常洛靈，在說到這件“好重要的事”時，聲音卻突然小了一截。

“什麽事？”

“論壇裏有一個帖子，可不可以麻煩你幫忙投訴掉……”常洛靈低着頭，都不好意思看他。

謝宜銘沒問是什麽，便應了聲“好”。

常洛靈不敢直視他，用餘光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謝宜銘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着，原本平淡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他的手指頓了一頓，移動的目光顯然在閱讀些什麽。

又是一番操作後，他放下手機：“好了。”

“謝謝你。”常洛靈發自內心道。

謝宜銘并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略帶審視地看了她一轉，一字一頓道：“‘老好人’？”

她的回複已經被頂上熱門，被看到也不足為奇。

常洛靈扣扣手心，小聲道：“你不是嗎……”

“那就是吧。”謝宜銘的語氣很淡。

看他的反應，常洛靈本能地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可是她不太明白錯在哪裏，謝宜銘這個人太難懂了。

是“老好人”這個詞他不喜歡嗎，那應該說什麽，一個善良的有愛心的富有雷鋒精神的當代先進大學生？

她還在糾結措辭時，頭頂上又傳來一句：“你是不是想吃豬腳飯了？”

“啊，我，這……有一點點吧，真的只有一點點。”常洛靈越說越小聲。

彼時她剛剛睡醒，大腦尚處于一片混沌的階段。

編寫回複時，她想讓語氣更自然生動點，說些類似于謝宜銘會談戀愛，就像太陽打西邊升起啊，鐵樹開花啊，公雞下蛋啊之類的話。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第一次和他去食堂吃飯的事。

他對那盤豬腳飯的抗拒，看起來和對戀愛不相上下。

遲緩的大腦來不及意識到這個梗的特殊性，手已經把它發出去了。

發完她就忘了，直到回頭看到下面一堆問“豬腳飯是什麽意思”的，她才知道自己簡直錯上加錯。

再也不要在不清醒時打字說話了！

“這麽想吃，我中午請你吃吧。”謝宜銘的語氣裏，有種難以察覺的笑意。

“好……唉？！”常洛靈驚訝地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快去上課吧，中午我在二食堂等你。”

像是呼應他的話，上課鈴随之響起。

常洛靈甚至來不及道聲謝，便撒腿往樓梯口跑去。

謝宜銘默默看着她狂奔的背影。

本就松垮的馬尾愈來愈松，愈來愈松，最後，束縛的發圈悄然墜地，長發悠然躍起，随着她的腳步隐入了樓道口。

他上前幾步，低頭撿起了那根發圈。再一看，人已經沒了影兒。

跑得真夠快的。

這是個普通的黑色發圈，上面墜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謝宜銘低頭在衣服上摸了摸，好巧不巧，今天穿的衣服沒有口袋。

他想了想，徑自将發圈套上了手腕。

下課鈴剛響沒幾聲，常洛靈第一個沖出了教室。

她拎着包在人群中奔行着，一袋書本文具叮當亂響，不少人紛紛側目這個披頭散發的姑娘——

發繩不知什麽時候掉了，她上課時跑得太急，進了教室才意識到，也來不及回頭去找了。

折去小賣部買發繩好像來不及了，跑出教學樓前，常洛靈在正冠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

将跑得亂糟糟的頭發別到耳後，揪揪衣角，再對鏡笑一下——

诶呀，不行，一想到謝宜銘，就笑到停不下來了。

常洛靈用力鼓了鼓腮幫子，勉強止住了笑，這才端端正正地朝食堂走去。

好開心，要是不克制一下，怕是要跳起來了。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好，動不動就好開心好開心。

至于那些不開心的部分。

一早被泛濫的激素和大腦的防禦機制藏起，丢到角落裏了。

二食堂是學校裏最大的食堂，光出入口就有八個，圓乎乎的像個盜版鳥巢。

常洛靈站在兩人第一次進出的門前，踮起腳尖張望着這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

等待和尋找是件令人焦躁的事。

不過如果對象是謝宜銘，那就不太一樣了。

常洛靈看了一會兒無果後，低頭點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又開始看自己的臉。

很幹淨，沒有沾上亂七八糟的污漬，就是頭發有點亂。

她用手當梳子抓着頭發，忽然看見鏡頭裏多出一個人，吓得她一陣手忙腳亂。手機左手倒右手倒了兩轉，倒進了第三只手裏。

“你是在找我，沒猜錯吧？”謝宜銘朝她晃了晃她的手機。

他記得自己早上說的話。

常洛靈“嘿嘿”笑了下：“沒猜錯！”

謝宜銘将手機遞給她，常洛靈正準備伸手去拿，突然發現他的腕上多了什麽。

一根黑色的發繩，還粘着一只小小的蝴蝶結。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東西。

好多戀愛中的女孩子，都會給男朋友的手上綁根自己的發繩宣布主權。

常洛靈之前覺得有些幼稚，但當它出現在謝宜銘手上時……

等等，它怎麽越看越眼熟？

“手機不要了麽？”

見她遲遲未接，謝宜銘又晃了晃。

眼看她的目光鎖定在別處，謝宜銘順着望去，褪下那根發繩，“是你的吧？”

“我的。”常洛靈回過神來點點頭，将手機和發繩一并接回。

剛剛差一點點就要為不存在的事暗自傷心了。

但等她意識到真相後，剛發酵一半的傷心，突然變成一種奇妙的喜悅。

“你……一直把它戴在手上嗎？”常洛靈故作随意地問道。

“沒有口袋，就順手套手上了。”謝宜銘道。

常洛靈搓了搓手裏細細的發繩。

它在謝宜銘手腕上待了一節大課的時間。

謝宜銘會戴着它去哪呢，會有多少人看到呢，他無聊時會不會看看自己的手腕，看到的時候會想起她嗎？

剛剛還笑別人幼稚，現在看起來，她幼稚的程度不遑多讓。

常洛靈這麽想着，默默将它綁回了自己的頭發上。

剛剛綁好，身邊冷不丁冒出一句：“可別再掉了。”

是笑着說的。

常洛靈反手摸摸上面的蝴蝶結：“還會再被你撿到嗎。”

“那我得一直盯着你了。”謝宜銘道。

好呀，好呀，看她吧，一直看她吧。

心裏是這麽想的，說出口就變成了：“我不會那麽粗心啦。”

還是先藏一藏。

一進食堂，兩人駕輕就熟地來到了賣豬腳飯的窗口前。

常洛靈剛點了份招牌豬腳飯，謝宜銘忽然道：“要不要加一份豬腳？”

“什麽？”

“你不是能吃兩份嗎，一份會不會有點少？”

謝宜銘的語氣聽不出是揶揄，還是真誠的建議。

常洛靈歪着腦袋看他：“好啊，反正你請客。”

謝宜銘莫名又被她逗笑，對着老板道：“加份豬腳。”

只是端着一大份豪華豬腳飯往回走的路上，常洛靈多少有點尴尬。

謝宜銘就點了份普通家常小炒，和她盤裏堆成小山的豬腳形成了鮮明對比。

看什麽啦……沒看過能吃兩份豬腳的女生嗎。

真沒見識！

但等到坐上座位，第一塊豬腳放進嘴裏時，那種尴尬就蕩然無存了。

太——好——吃——了——

常洛靈一面津津有味地吃着，餘光還沒忘瞥向謝宜銘。

他盤裏是一格番茄炒蛋，一格青椒肉絲，看起來也很香的樣子。

但就算這麽香的菜，也能被他吃出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随意夾些菜和飯放進嘴裏，面無表情地咀嚼着，沒有絲毫滿足的感覺。

眼見他夾了一筷子青椒肉絲，常洛靈不由自主皺了下眉。

那裏面有一小塊肥肉丁。

能為一點肥肉拒絕一整盤好吃的豬腳飯，他怕是……

可她看見，謝宜銘很自然地将它們送進嘴裏。

是沒發現嗎？

聽說有些人抗拒肥肉，是因為吃下它就會不舒服，眼看他下一筷子又夾到了些肥肉，常洛靈忍不住擡手指了指：“裏面有肥肉。”

“哦，謝謝。”謝宜銘停住動作，将一小塊肥肉挑出，自然地把剩下的飯菜送進嘴裏。

他明明可以挑出肥肉繼續吃的，為什麽豬腳飯不行？

“你為什麽不吃豬腳飯呀？”常洛靈忍不住問道。

上次他給的理由是讨厭肥肉，這回，謊言不攻自破。

謝宜銘握着筷子的手一頓，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想說。”

語氣冷漠得一如初見。

常洛靈意識到自己好像問錯話了。

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小怪癖，它們往往來自于一個不願示人的秘密。

她真的無心窺探別人的秘密，只是出于關心和好奇，好巧不巧就撞上了槍口。

常洛靈低頭望着碗裏的一大盤豬腳飯，突然覺得它們也不香了。

她問了他不想說的問題，謝宜銘會讨厭她吧。

就像在打游戲，好不容易攻略了一點，一朝走錯路，又得從頭開始。

“今天做的不好吃嗎？”謝宜銘突然道。

“什麽？”

“怎麽不吃了？”謝宜銘指了指她的盤子。

“我不是故意問你那個問題的。”常洛靈戳着盤裏的飯，喃喃道。

“沒事。”謝宜銘勉強地彎了彎嘴角，這個笑看起來純粹是為了安慰她而生。

此刻說再多話好像也已無益，常洛靈幹脆閉上嘴，埋頭開始扒飯。

美味的豬腳突然變得味同嚼蠟，她機械地往嘴裏塞着，感覺自己也快要讨厭起豬腳飯了。

原本可以很快樂的一頓飯，因為她的禍從口出，不得不在壓抑沉悶中收場。

一路走出食堂後，謝宜銘率先提出告別。

常洛靈看着他的背影，鼻腔被蕭瑟的秋風一吹，酸得快要逼出淚來。

推門回寝前，常洛靈努力調動了一下面部肌肉，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點。

當室友問及今天吃飯的過程時，她也笑着表示很順利。

畢竟這是謝宜銘的秘密，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她覺得還是不要和別人分享為妙。

下午只有一節課，一下課，常洛靈就默默回寝室躺着。

明天是周六，往常這個時候，她一定會好好計劃自己的周末。

但今天，她頹喪到什麽也不想做。

和謝宜銘的對話框點了又關，現在對于那件事的最好做法，或許就是當它不存在。

就連道歉都顯得多餘。

晚飯時間，施夢突然掀開她的床簾：“一起出去吃飯嗎？”

往常的周五到周日三天，大家總會挑一天晚上出去聚一頓。

“你們去吧。”常洛靈懶洋洋道。

“別想謝宜銘了。”施夢抓着她的手晃了晃，“萬一在外面遇到一個比謝宜銘更帥，而且還更好相處的呢？”

“我沒有……”常洛靈欲蓋彌彰地試圖辯解，最後還是放棄道，“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你這張臉能藏住什麽？”施夢揪了揪她鼓了一下午的臉頰，“我們知道你不想說，就沒問。出去吃頓飯就當散心呗。”

常洛靈尴尬得一秒縮進被子裏，過了好一會兒後探出腦袋：“等我收拾一下。”

那就去散散心吧。

她雖然很喜歡謝宜銘，可她不喜歡自己的情緒總是被他牽制着。

一行人打車來到了一家火鍋店，熱氣蒸騰間，她感覺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盡管沒遇到帥哥，不過和朋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這件事本身已經足夠開心。

火鍋吃完還嫌不夠，大家又就近找了家甜品店，各點了份飯後甜點。

手機的電剛好在此刻充滿，常洛靈站起身來，打算先把租的充電寶還回去。

租借的地方已經還滿，常洛靈就近找了家商場，順利還回了充電寶。

這是家新開沒多久的商場，她在裏面像只無頭蒼蠅般走來走去，不知不覺摸到了一個新出口。

同正門入口的繁華不同，這條街顯然要幽靜許多。

街上來往行人甚少，襯得堅守崗位的幾盞路燈都有幾分孤單。馬路對面開了幾家頗有檔次的中式飯店，門口停了不少車。

也不知道這條路通不通甜品店，常洛靈正打算回商場重新找個出口，突然看見從一家飯店裏出來了一個人。

是謝宜銘，又不是謝宜銘。

總是筆挺的背脊此刻有幾分佝偻，連腳步都顯得頹喪。

他從金碧輝煌的大門走出，搖晃着撲進昏暗蕭瑟的秋夜裏，像只不受控的搖曳風筝，一路被拽進了拐角的小巷內。

而常洛靈就是只和他纏上了線的風筝，不由自主地邁過了馬路。

作者有話說：

計劃下一章入v啦，拍拍充足的存稿表示會穩定更新~剛入v這幾天的更新時間可能有一點不穩定，但只要每晚6點來就一定可以看到更新（如果沒有就是後臺又bug了QAQ發現後會補上）。

靈靈：（鞠躬）感謝大家支持正版！

貓貓：（扭頭瞥了靈靈一眼，稍一颔首）嗯，謝謝。

靈靈：（擡手按下貓貓腦袋）這個時候不可以傲嬌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