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晚的謝宜銘,很敏感。

不知是她的道歉掐斷得太生硬, 還是她的目光太直接,最終,兩人的目光彙聚在了同一點。

她聽見一聲粗重的呼吸聲自耳畔傳來, 下一秒,一只手蓋上她的臉頰, 強行将她的臉推到一邊。

一時竟說不清是誰更尴尬。

常洛靈的目光保持着被推開的方向,定定地看着茶幾一角。

茶幾面板是反光的材質, 盯着望久了, 好似能從一團亮黑中望見別的什麽。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忘掉。

她這麽想着, 發自內心地嘆了口氣。

不過一秒,耳邊幽幽傳來了一句:“你嘆什麽氣?”

和平日毫無波動的語氣截然不同, 帶着點責問和不滿。

或者說,惱羞成怒。

“我不是在嘆你的氣……”常洛靈弱弱道。

話音落下, 已然凝滞的空氣繼續結冰, 仿佛還能聽見冰塊擠壓的絲絲“咔吱”聲。

“我給你講個笑話好嗎?”不死心的常洛靈繼續試圖彌補。

“不用。”謝宜銘顯然在竭力壓抑着情緒。

常洛靈越發無措,茶幾不能看, 她就看地板, 偏偏地板也是反光的材質, 她看見了自己苦惱的一張臉。

全世界的反光板都被這家ktv進貨了嗎!

“要不, 我先回去吧?”總是沉默實在太尴尬, 常洛靈又試着開口道。

“你怎麽回去?”這句聽着沒那麽生氣了。

“地鐵?”

“你看一眼時間。”

常洛靈按亮手機一看,自己居然一覺睡到了快十一點, 十有八丨九趕不上末班車。

地鐵沒了, 那公交車更是一早沒了。

“我打車吧。”常洛靈說着點開打車軟件。

“這麽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常洛靈停住手上的動作, 思考了一下。

她怎麽覺得謝宜銘好像更不安全啊。

這麽想着, 她忍不住低下頭, 眼睛跟做賊似的一個勁兒往旁邊瞟。

還沒瞟到個所以然,又一只大手蓋上她的半邊臉,将她的腦袋推了回去。

“別看了。”謝宜銘聽起來煩到不行。

好吧,自己的行為是有點不道德。

常洛靈乖乖舉手捂住眼,起身道:“那我去隔壁空包廂待一會兒,你先忙,忙完告訴我。”

謝宜銘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忙什麽?”

這……她哪知道呀,她又不是男生。

他想怎麽忙怎麽忙,忙到能安全開車就好。

只是如果沒猜錯,這件事好像是由她引起的,這麽說多少有點不近人情。

常洛靈這麽想着,轉身面向他——眼睛自然還捂着——非常和藹可親道:“就像你平時那麽忙就好了。”

“常洛靈……!”

好可怕,吓得她打了個激靈。

常洛靈覺得自己沒說錯,這事兒實在是尴尬,沒法明說出口,可她也不是什麽不通情達理的人,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她尚在腦袋裏給自己找補,捂着眼睛的一只手忽而被拽下,帶來一股令她周身震顫的熱意。

謝宜銘不知何時起身,握着她的手腕往外走:“走吧,回學校。”

“哦。”他的步伐比平時急,常洛靈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還不忘關切地低頭看去,“你好了嗎?可以……”

謝宜銘一手牽着她,不得不換了只手第三次推開她的腦袋:“你的眼睛能不能不要亂看?”

“關心你嘛……”常洛靈小聲嘟嚷道。

回應她的是一聲無言的嘆息。

常洛靈還是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的,謝宜銘不讓她看,她就當真沒再看一次,全程目視前方,一絲一毫也不偏離。

直到走一半,謝宜銘忽然拽停她:“低頭。”

“我不敢低……”連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都還在老實看着前方,連他的臉都不敢瞥一眼。

“……”謝宜銘無奈地笑了一聲,聲音也一并軟化了幾分,“看臺階。”

“哦。”常洛靈這才彎下幾近生鏽的脖子,望着腳下的三節臺階,小心翼翼地邁下。

似乎是不習慣看路,她的動作莫名變得笨拙,仿佛剛剛學會走路,一節一節探着往下走。

她過分專注腳下,以至于都沒留意身邊那位也慢了下來,極盡耐心地配合着她的腳步,慢悠悠走下了三節。

“我擡頭了哦。”再次踏上平地,常洛靈又擡高腦袋,“再有臺階麻煩你提醒我一下。”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忽而緊了一下,謝宜銘自哼笑中,溢出一聲溫柔的“嗯”。

好在後面一路平地,兩人相安無事地抵達了地下車庫。

上車時,常洛靈萬分自覺地打開了後座的門:“我坐後面吧,你安心開車,我看不到的。”

謝宜銘握着門把手的手一怔,扭頭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在狂風暴雨可能來臨前,常洛靈“哧溜”鑽進了後座,暫時隔絕了那道可怖的目光。

可惜不出幾秒,謝宜銘便坐到了她前方的駕駛座上。

兩人的目光再度于車內後視鏡上相撞。

常洛靈兩手扒着前座,昂頭可憐兮兮地盯着後視鏡,示好地眨了兩下眼睛。

而鏡中那雙原本寫滿敵意的眼忽而眯了眯,眼角微微彎起,在更多和煦被洩露前,瞳仁及時移向了前方。

雖然他看不到常洛靈了,但常洛靈還可以看到他。

看那雙眼裏笑意漸濃,在沒開燈的車內,亮得不像話。

可憐下一秒,她的“偷窺”行為就被抓包,原本還笑着的一雙眼,換作無奈地瞪了鏡中的她一下,吓得她一秒縮回了腦袋。

今晚的謝宜銘,很敏感。

全方位的。

一路上,這輛轎跑生生被開成了一座移動棺材,沉默地朝學校駛去。

常洛靈其實憋了一肚子話,可憐一句也不敢出口,偶爾朝車內後視鏡瞥上一眼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和謝宜銘對上眼。

不幸中的萬幸,大概是謝宜銘不會開賭氣車,一路平穩地将她送到了宿舍區外。

常洛靈麻溜地下了車,兩步邁到駕駛座旁,彎腰敲了敲車門。

降下的車窗宛若拉開的帷幕,而謝宜銘那張冷冰冰的臉,看起來也和雕塑無異。

“別亂說話。”雕塑開口了。

常洛靈一愣,不無委屈地眨眨眼:“什麽叫亂說話?”

雕塑被問住了,沉默地別開眼,片刻後輕嘆了一口氣:“你想說什麽?”

“晚安,還有謝謝你送我回來。”常洛靈說得很真誠,她也确實只想說這個而已。

雕塑的臉看起來更僵硬了。

但這次是出于尴尬,少頃後,他的臉色終于緩和下來:“晚安。”

短短兩個字,讓她一路上的忐忑瞬間都被撫平了。

常洛靈小跑着奔向宿舍樓,在折進小道時,她回頭看了一眼。

路燈映不到的角落裏,有一簇雪白的燈光。

一進宿舍,常洛靈便被施夢當場截下。對方幾近語無倫次地說了半天,讓她本就混亂的大腦全速轉動了半天,才勉強理解意思。

今晚的演出,讓她所在的樂隊小火了一把,各種采訪邀約一夜間接踵而至。

學生會邀請他們參加訪談,市電視臺想聯系他們進行電話采訪,還有個小有名氣的自媒體號,想與他們進行一場線上直播連線。

施夢扒着手指在和她一個個數,常洛靈聽得暈乎乎的,雙眼無神地一個勁點頭。

“算啦,知道你滿腦子想着謝宜銘呢。”施夢掃興地擺擺手。

“沒有沒有夢夢。”常洛靈趕忙抱住她的胳膊,“我就是有點兒累了。”

早上五點起來忙彩排,蹦噠了一天後晚上還續了攤,任她再精力充沛,這會兒也該到極限了。

至于那短暫的一場睡眠,不提也罷。

施夢爽快地放過了她,常洛靈搖晃着前去洗漱,偏偏冷水一撲上臉,精神好像又回來了些許。

對着床頂瞪了半天眼後,她百無聊賴地摸出了手機。

自從加上謝宜銘的好友後,她每次無聊時拿起手機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開和他的對話框。

好像成了一種習慣,一種既定流程。

當然,絕大部分時刻都沒有新消息。

這次也一樣,“晚安”已經口頭互道了,沒有線上再說一遍的意義。

她只是默默又看了一遍最後的對話。

對話的最後,停留在她提醒他及時赴約。

差點被放鴿子的沮喪心情,這會兒又漫了上來,又酸又澀,攪得她心尖兒直堵。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喜歡謝宜銘一點。

雖然最後她選擇了原諒,但她還是很好奇謝宜銘今晚遲到的原因。可惜出于一些……一言難盡的原因,錯過了問出口的最好時機。

不過沒關系,常洛靈默默退出了對話框,他們還會有很多機會。

按滅手機前,她鬼使神差地又點開了相冊。

首頁赫然顯示着最新一張,遍地反光鏡構成的幻境裏,她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機,捕捉了她和她喜歡的人的第一張合影。

燈光迷離,虛焦的鏡頭又添一分模糊,讓一切更加虛幻。

等等……

常洛靈微微眯起眼,雙指将照片放大。

昏黃的光圈刺眼,幾乎掩蓋了謝宜銘的側臉,在她慌張的雙眼之上,有一道溫柔的輪廓。

鏡頭定格的那一刻,他扭頭望向了她。

作者有話說:

感謝“此時一位路人路過”的19瓶營養液~

感謝“我沒事就看連載你別管我了”的5瓶營養液~

感謝“沒有騎士的豬公主”的2瓶營養液~

感謝“尚宜”的1瓶營養液~

靈靈:好久沒有收到營養液了,快遞員說都被別人簽收了,好奇怪哦。

貓貓:(不敢說話)

靈靈:等我找回來就把它送給你。

貓貓:不用,我不喜歡營養液。

靈靈:(拍拍貓頭)不可以,你要多喝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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