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必須留下
夕陽落下之後, 香雪塢霎時暗了下來。今夜無月無星,庭燎還未來得及點上,池落被少年箍在身前, 更加害怕了。
也許是怕黑, 也許是怕少年這突如其來的狠厲。小姑娘雙手微顫, 無暇分辨自己到底在怕什麽。
“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說話?”她低下頭,手抵在少年胸前,想推人又推不開,只得再三強調:“我都說了我不會跑,你幹嘛還兇我?”
“當真不會跑?”
“你動動手指我就會痛不欲生, 你看我還能跑哪去啊。”池落說到這,逐漸有了火氣, 也逐漸有了底氣。
她心底裏還是有幾分怕的,但她沒做錯什麽,從來都沒做錯什麽, 一直都是少年在逼她。逼她也就算了, 還老愛胡思亂想曲解她的意思。
“男女授受不親,你和我不是那種可以随便摟摟抱抱的關系。有危險時另說, 平時我提醒你一下有錯麽?這跟我想不想嫁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小姑娘說的坦坦蕩蕩, 一點反駁的機會都沒留給少年。
“就算我想嫁人又如何, 想想還不行嗎?我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想和喜歡我的人在一起, 難道想想也不行嗎?若是想想也不行, 那你幹脆殺了我好了。我是普通人,我有情有愛, 做不到不想。”
她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 便只低頭拽着少年的前襟, 等着少年自己想明白,等着他想明白後放開她。
池落以為自己已經說的足夠清楚,可等來的,卻是橫在自己腰後那只胳膊更加收緊,以及少年更加嚴苛的質問:
“落落,那你想和誰在一起,和那個叫‘墨’的人?”
少年的語氣過于冰冷狠厲,讓小姑娘驚訝,茫然,又無措,完全不明白他今日為何執着于這類問題。就好像她是個負心寡義騙了少年心的壞女人似的。
這莫名其妙的感覺叫她惶恐不安,不禁将少年的衣襟攥得更緊了。
緩了片刻後,池落才顫抖着聲音反問:“玄竹,你今天到底怎麽了。你難道把大虎的玩笑話當真了嗎?你真的懂男女之事嗎?你想我回答什麽,說想和你在一起?”
小姑娘害怕又滿含憤懑的話語叫燭君燃心中一滞,手不自覺稍稍松了一些。她的這些問題,他從沒仔細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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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小姑娘身上有他的心髒,生來就該是他的。嫁給別人就意味着她要和別人在一起,就意味着她想跑。
池落頭低的更低了一些,咬咬牙,把自己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你根本就不懂,你什麽都不懂。你若是懂,就不會把婚書和你的毒咒相提并論。”
“為什麽不能?”再開口時,燭君燃的語氣已經不像先前那麽狠了。
池落無奈嘆息,發現他果然是不懂。既然是因為不懂而生氣,那她解釋清楚,應該就沒事了。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婚書意味着兩情相悅,琴瑟和鳴。你在我身上下咒時,是因為喜歡我嗎?你有問過我的意願嗎?你若是對我有一丁點的好感,也斷不會忍心看着我受折磨。”
燭君燃無從反駁。兩情相悅這樣的話,他第一次聽說。
化成人身在世間行走的十年裏,他只見過人族的殘暴貪婪、自私詭詐和冷漠虛僞。
在遇到小姑娘後,他才發現人族之間,并不是只有他看到的那些。
燭君燃松開小姑娘的腰,但仍拽着她的手腕,不放她離開。
“我們像之前那樣相處,不好嗎?”池落仰頭問他:“你不提毒咒,我不提逃跑,可以嗎?”
只是嘴上不提,并非心裏不想。小姑娘“伶牙俐齒”,不僅會咬人,還會用話語哄騙他。
“落落,不管你喜不喜歡,你只能呆在我身邊。”燭君燃陰郁的神色隐在黑暗中,聲音再次冷了下來。人族的喜歡,他從不在乎。
池落不滿地撇撇嘴,一時沒作聲。她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立刻答應,說點好話哄着。但不知怎的,在先前解釋了那麽多後,她現在忽然不想回答了。
反正不管她說什麽想什麽,少年都不會顧及她的意願。
燭君燃許久得不到回應,心裏那點嗜血的殘忍輕易就被勾了起來。他一只手攥着小姑娘的手腕逐漸用力,另一只手卡住她的脖頸,拇指在她的下颌和咽喉處上下撫摸。“你不答應?”
池落閉上眼,直到自己手腕快要被攥疼了,才不情不願地答了一聲“好”。
少年放開手,轉身離開。
等他走遠一點,池落才徹底放下心來,手心滿是冷汗。
她瞧着四周的黑暗,站在原地沒有動。
院中用來照明的庭燎忽然燃了起來。明媚的火光瞬間照亮了整個香雪塢,就連小姑娘房間裏的燭燈,也貼心的暖暖的灼燒起小火苗。
不用懷疑,能做到這樣的,只有少年。
有了亮光後,池落本來因少年而産生的郁悶情緒少了一點。
少年還記得她怕黑,也許她今晚說的話,少年聽進去了一些。又或者,這只是他“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小詭計,诓她心甘情願跟着他。
池落看着少年的背影,沒說謝謝,什麽也沒說。
等到那門徹底關上,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房間裏,她才擡腳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手腕有一點疼,脖子也有一點疼。小姑娘對着鏡子看了看,發現自己頸側的皮膚被少年的手指壓出了幾道紅印。她的皮膚特別白,這紅痕印在上面,瞧着有些觸目驚心。
池落沒哭,就是覺得委屈難過。她現在真的好想見到池霄宇啊,等明天一早,她就甩開少年,找謝玉幫忙傳信。
鳴蛇像是感應到小姑娘的傷心,于是伸展自己的身軀變的比手镯稍大一圈,纏上了她左腕處被少年弄疼的地方。
蛇身微涼,不冷,還有些舒服。等它饒了兩圈後,手腕便不疼了,脖子也不疼了。
“原來你還會療傷啊。”
鳴蛇在小姑娘的誇獎中得意地擺了擺尾巴,憨态可掬。
池落摸摸它腦袋上的小角,笑了笑,又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小鳴,現在只有你會心疼我了。哼,有的人看着人模人樣的,還不如你一條小蛇懂事。”
隔壁的燭君燃聽到後神情一頓,默默收回自己的神力,讓鳴蛇又變回了安安靜靜的手镯……
***
南雲國公主雲靖蓉第二天回來後,特意設了晚宴款待池落等人。
婢女一早就送來了貴重精美的衣服首飾。她們得了謝玉叮囑,沒去少年房間,把東西都拿到了小姑娘這邊。
這衣服丁零當啷的穿起來十分複雜,池落本打算自己穿,結果正面穿成了反面,挂配上下都弄反了,惹得兩個婢女一個勁兒發笑。
“落落姑娘,還是我們幫你吧。”
“那謝謝兩位小姐姐了。”
池落一邊穿衣服,一邊同她們說話。
她在聊天中得知,原來雲靖蓉不是現今南雲國國主的女兒,而是前任國主的女兒。
南雲國國主不論男女,只從子嗣中挑選有才德的人繼位。前任國主雲瑤是現任國主的親姐姐,不僅才智出衆,樣貌也是數一數二的好看。
國色天香,花容月貌。可惜上任沒多久便被孔連德看上了。孔連德是雲翎宮的掌門仙尊,拿的是上古神器九鳳琴。據說那琴聲一響,半個韻京就沒了。哪怕是一國之君,也不敢和雲翎宮硬碰硬。
雲瑤自知躲不過去,便把彼時年幼的雲靖蓉和國主之位一起交給弟弟,用自己換來了南雲國五年不用向雲翎宮進獻妙齡男女。
“那靖蓉公主的父親呢?”
“唉,一早就被孔連德殺了。”其中一個婢女大膽活潑,見小姑娘好奇,便接着說道:“不過雲翎宮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我聽說他們護山大陣被破,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別的門派吞并了。離咱們這最近的大門派是雷光劍派,也不知以後咱們會不會劃歸到西曜國。”
她們不知道雲靖蓉私下一直在組織人反抗雲翎宮,自然也不知道池落的身份。
南雲國是個小國,國內雲翎宮一家獨大。西曜國毗鄰南雲國,地大物博。除了雷光劍派,還有極光閣、擎天門等小門派。
池落聽她們說這些東西聽得雲裏霧裏,最後只有一個疑問:這些修真界的門派吧,怎麽都實力強勁又不幹人事呢。享受着一國最好的資源,卻無法為子民提供最基本的庇護。若遇上雲翎宮這樣的邪派,還得活人獻祭。
修行是為了什麽呢?為了讓自己成為世間最強,為了讓自己比肩神明,永生不滅?
“我聽說那天鳴蛇還出現了呢。今年祭雲會取消,就多虧了鳴蛇。鳴蛇啊,那可是魔神的坐騎。”
池落正發愣間,又聽那婢女開口:
“人人都說那魔神惡貫滿盈,但萬年前的事,誰說的準哪。他沒害我親人。可雲翎宮那些修行者,可沒少害我們。我看那鳴蛇也許就是魔神派來救我們的。落落姑娘,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池落摸了摸鳴蛇手镯,讪讪道:“也可能是天神派的吧。”
她一想起系統014在她穿書前告訴她的結局,就覺得“心疼”。她實在是不想和那個将來可能将她挖心的魔神扯上關系。
等她見到池霄宇,她就把魔神以後會出現的時間地點一股腦都告訴他,叫那些正派人士趁魔神虛弱之際将他徹底封印掉。
小姑娘換上一身宮裝後更加明豔動人。
兩個婢女的誇贊聲滔滔不絕,俱都傳入了隔壁燭君燃的耳中。
先前小姑娘在關陵鎮一直隐藏容貌,他并沒有聽到外人對小姑娘樣貌的評價。此時她不再刻意扮醜,那一句句誇贊叫他對小姑娘的模樣有了好奇之心。
他從不在意世人的樣貌美醜,他只是忽然很想親眼看看小姑娘的樣子。
渡靈湖的神骨已經煉化融合,也該去拿回自己的眼睛了。
作者有話說:
男主的“學愛懂事”之路還很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