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狼與鹿
池落換好衣服, 猶豫了一會兒，又小跑回了床邊。
燭君燃半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轉着手裏的鳴蛇手镯。
聽到小姑娘的動靜後, 他朝她招了招手, 示意她到床上來。
池落站着沒動：“你可以不碰我嗎？”
見他颔首, 她才坐上去，同他之間隔着一小段距離，坐到了石床靠邊的位置。她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之所以選擇過來，不過是覺得倆人的關系就這麽僵下去對自己沒好處。
半晌過後, 燭君燃長臂一撈又把小姑娘拽進了懷裏。他這次沒有太過分地舉動，讓人躺到自己身側後便把人松開, 把镯子戴回到了她手上。
“落落，我不在的時候，鳴蛇可以護你。”
“知道啦, 我只是沐浴的時候才摘下來。”池落解釋：“它是活物, 我若戴着它泡溫泉，多別扭啊。萬一他是公的, 就更別扭了。”
“上古異獸沒有性別。”燭君燃把玩起她的一縷長發, 無奈地笑了笑。這小姑娘不管什麽時候都記得“男女有別”。
“我不管。”池落固執地小聲咕哝：“反正我不習慣, 就要把它蓋起來。這裏連只鳥都飛不進來，我一天就摘下那麽一會兒, 又不會出事。”
這裏除了他, 确實誰都進不來。
燭君燃不想在這樣的小事上強迫她，便換了個話題：“落落, 我想聽你講故事。”
小姑娘前幾天的不言不語叫他異常不适, 所以現在想讓她多說一點。哪怕是講那些陰陽怪氣罵他的故事也好。
“你想繼續聽齊天大聖的故事？”
“換一個。”戴上緊箍咒的齊天大聖, 他不喜歡。
池落沉思片刻，最後望着穹頂之上的流水，慢慢講了起來。“那我給你講一個大尾巴狼和小綿羊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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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從前有一只被狼群趕出來的大尾巴狼。他孤獨地生活在森林裏，後來遇到了一群毛絨絨的小綿羊。他一口一個吃掉了其他小羊，只留下了最小的那只。小綿羊腿短跑不快，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大狼，怕的瑟瑟發抖。她以為自己也要死掉時，卻發現大狼只是靠在她柔軟的身體上，安穩地睡了一覺。”
“為什麽不是小鹿？”燭君燃打斷小姑娘，莫名其妙問了一句。
“啊？你喜歡聽小鹿的故事啊。”池落心裏埋怨他要求還挺多，但繼續講的時候，還是順着他的意思，把小綿羊換成了小鹿。
“大狼帶着小鹿一起在森林裏生活，不許別的猛獸靠近她，也不許她回到鹿群。小鹿在狼身邊待久了，因為不曾受傷，慢慢也忘了他的尖牙利爪曾害死了她的同伴。有路過的旅人見到大狼和小鹿依偎在一起，還為他們編了首歌謠，在人世間歌頌他們之間美好的愛情。”
燭君燃輕輕“嗯”了一聲，想象着狼和鹿的模樣，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就像不見天日的暗潭中被人投下了一塊夜光石，水波蕩漾間微光閃耀。
他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卻聽小姑娘略一停頓後接着說了下去。
“但在一個異常寒冷的冬夜，已經很久找不到食物的大尾巴狼一步步靠近毫無防備的小鹿，一口咬斷她的脖子，美美地飽餐了一頓。這一年的冬天異常漫長，許多野獸死于饑餓寒冷，但大尾巴狼靠着小鹿溫暖的皮毛活了下來。等到第二年春天，他在森林裏遇到了另一群小鹿。真漂亮啊，比以前那只還要漂亮。大狼盯着鹿群裏最小的那只小鹿，裂開嘴露出帶血的獠牙，笑了。”
小姑娘的語氣自始至終都是輕松且歡快的，就好像自己講的是個結局美好的童話故事。
燭君燃越往後聽越覺得煩躁，禁不住松開她的長發，手垂到身側，慢慢攥緊了手心。指甲深深嵌進去，等到小姑娘講完時，他的手心已經鮮血淋漓。
“玄竹，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全部講完後，池落微微側身，把視線從穹頂移到了身旁的少年身上，語氣依舊歡快。
燭君燃在她轉過頭來前翻身背了過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手心的血滲入床上的白紗，在他的神力驅使下消失不見；傷口也慢慢愈合，只餘手上一點不易察覺的血漬。
片刻過後，唯有他心底的煩悶揮散不去。心就像沉入深潭之中的夜光石，沒入泥沙之下，再無光亮。
池落輕輕戳了戳他的後背，試探着又問了一遍：“你喜歡這個故事嗎，要不要我再給你講一個公主與巨龍的故事？”
“呵，是公主被巨龍吃掉的故事吧。”燭君燃猛地坐起來，複又握着她的手，欺身而下。他呼吸急促地把頭埋在她頸側，眼底隐含着不甘和憤怒，以及一閃而過的受傷。
“是你要聽故事的。”感受到少年沉重濕熱的呼吸灑在自己肌膚上，池落瑟縮了一下，沒有掙紮，只委屈地提醒：“你剛還說了不碰我。”
“落落，你不用再試探我了。”燭君燃附在她耳側，語氣并不溫柔。“我不會殺你，永遠不會。”
說完他起身下床，快步往外走。若繼續留在這裏，他怕自己忍不下去。
待快要走到洞口時，他忽然聽見小姑娘在他身後笑了起來。
“一個故事而已，你還真把自己當大尾巴狼了啊。你當你的，我可沒想當死的那麽慘的小鹿。”
池落彎起眼睛笑了好一會兒。自被囚/禁在這玉/洞後，她還是第一次笑。
她的确是在試探，但得到想要的答複後，她覺得自己不能承認這點小心思。要不然，就得不償失了。
“玄竹，你要出去嗎？”她跑到少年身側，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當做我給你講故事的回禮，你能不能帶我出去看看？我還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樣子呢。”
燭君燃心中原本還想着狼和鹿的故事，想着小姑娘是有多恨他，才能想出這樣的大尾巴狼。或者說，在小姑娘心裏，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大尾巴狼。
但聽到她久違的笑聲後，他心中忽然就想不到其他了。
他轉身攬過她的腰，帶她離開了玉/洞。
浮玉山處在南雲國和西曜國的交界處附近，四周群山連綿，因多妖魔出沒，人跡罕至。
池落一直猜測瀑布外面是懸崖，懸崖底下是大江大河。卻沒想到洞口的瀑布竟是落入了一個不寬的深潭。潭水連着地下暗河，暗河上面，是一片不算大的草原。再往外去，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
她想，若是自己從洞口跳下來，稍微跳歪一點，就會落到這草地上，沒有水的緩沖，一定死的很慘。
燭君燃又帶着她去了浮玉山山頂。
自懸崖流下彙成瀑布的，是一條寬而淺的河水。玉/洞的穹頂就在這河水之下，不管怎麽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整個玉/洞置于這山體之中，出口卡在懸崖不上不下的位置，被瀑布遮擋，同樣很難發現。
“你怎麽知道這裏的？”池落好奇地問：“你是聽聲音找到的嗎？”
“不是。”燭君燃摸了摸她的頭頂，淡淡回道：“這些是我做的。”
池落眨眨眼，聽懂了。他為了找個地方把她關起來，真是煞費苦心啊。
燭君燃并沒有帶她去更遠的地方。看過這些之後，小姑娘就該知道她逃不掉了。
回家後，他以為池落又要跟他發脾氣。但她只是跑到床上，笑嘻嘻地對他說：“之前都是你睡床，現在該你去睡秋千了。你去吧，我先休息了。”
他在小姑娘的話語中轉換了方向。
等走到秋千邊上時，他才慢慢回過神來。那床做的那樣大，本來就不是為了一個人睡。
他又換了方向，朝着床鋪走去。而小姑娘已經霸占着床的正中央位置，睡着了。
床上沒有被子，鋪的蓋的都是白紗。池落抓着白紗随意蓋在自己身上，這次是真的累了，所以睡的很沉。
燭君燃在她身後躺下，像往常一樣從後面輕輕擁住她。懷裏的人動了動，習慣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蹭了蹭。
醒時伶牙俐齒，唯有睡着後，才會真心願意和他親近。
狼和鹿的故事在燭君燃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之前忘了告訴小姑娘，他若是那狼，不僅不會殺小鹿，更不會覺得有比她更漂亮的小鹿……
等意識到自己這樣荒唐的想法時，燭君燃禁不住在心底狠狠自嘲了下。他為什麽要在乎小姑娘怎麽想他？他不該在乎的。
距離他上次離開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燭君燃感知到了百裏外的神力，來自萬年前由他的一雙眼睛幻化而成的龍魚淵秘境。
十幾天前，他耗費一些神力找到了秘境的入口。但為了三天準時回來，他選擇放棄。
他算着日子，這一次，秘境已經被他的神力催化的徹底暴露在了世人面前，他是時候去取回自己的眼睛了。
燭君燃這一次走的時候，沒有告訴小姑娘自己回來的日子，也沒告訴她自己準備去做什麽。
池落并不在意，嘴上說着讓他早點回來，心裏卻希望他越晚回來越好。
燭君燃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剛走便又回來，擡手撫上她的臉頰，細細摩挲着。“落落，等我回來。”
“嗯。”
小姑娘越乖順，他越覺得不安。這種不安和昨天的故事一起，叫一向冷情無畏的他沒來由地多了幾分心慌。
等少年走了半天再沒回來後，池落終于放下心來。
她拽了一層白紗浸到泉水裏，完全浸濕後再拿出來，果然見那白紗幾乎在出水的剎那就恢複了幹燥。
她之前已經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不好用這些白紗做成繩子逃跑。一來不夠結實，二來不夠多，三來爬下去太慢，容易被鳴蛇發現。所以她想了別的辦法，只是還需要花點時間。
作者有話說：
狼和鹿的故事修了好一會兒，更新晚了。
這章算周五的，今天還有兩更。不出意外的話，這周末會加更結束第一階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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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困”投喂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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