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好啦,起吧,大早晨的,不這麽傷感了。”王妃自己擦了擦淚,把女兒推起來說着,看着她半是認真警告着,“回來可就別發生什麽意外了,可不許走了。”
王妃拍拍她的手,最後說一句,“只要看着你平安,便是母親心願。”
焉得,這話出得沈箐慈心底一軟。
她看着王妃眼睛,眼眶紅紅,臉上還有淚痕。她所見的母親似比前年來莊子看自己時廋了,也蒼老……。
她恍然一想,是啊,原來王妃也曾是這具身體的母親,她不知自己的女兒早已經不在了。是自己占了別人的身體,毫無顧慮地接受了這具身體的母愛,卻忘了償還這位母親無私注與自己的愛。
早先剛到這幾年,對這位母親,沈箐慈始終不敢敞開心扉,規規矩矩地問好,搭話。
所以,三年前,她才會毫不猶豫去外莊。如今,她突然想補回來了,所幸,不遲。
“不走了,母親。”沈箐慈也紅了眼眶,哽咽着點頭,撲在王妃懷裏,“母親,我再不走了,就賴着你。”
回長安已是月餘,漸漸入夏。
沈箐慈天天跟在母親和大嫂身後學習如何理家中實務。
母親笑她焉了,便放她一日假。
今兒沈箐慈好容易得了閑,樂得歡,喝小酒聽小曲兒去!
長安城中繁茂中心之一東市,在來往人群中緩緩走着,左右有小販吆喝,在邊些還有鋪子裏夥計招攬客人。
沈箐慈從莊子帶回來的酒小心藏着,不敢随意拿出來,要是被那些侍女婆子知道了,若去母親那嚼舌根子,自己也少不得被罵。
“郡主,這樣是不是不好啊,王妃特意囑咐要早些回去呢。”墨竹跟着自家郡主,發覺這不是回去的路,走了一會兒百姓漸多,街道也愈來繁華,她心中就知曉郡主要去哪裏,忍不住擔憂道。
“有什麽不好的。”沈箐慈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蘆,咬了一顆,甚是甜膩,喜滋滋道,“母親準了我半日出來,等到午時回去就好了,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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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郡主,你若是喝了酒,待會兒回去怕是王妃責怪下來……”
“墨瀾,快把你手中的糖葫蘆給你姐姐一串,有好吃的就不說話了。”沈箐慈轉過身,對墨瀾朗聲說着。
“郡……”墨竹還未說完話,就被一旁的墨瀾塞了一顆糖葫蘆在嘴裏。
随後找了位于東市有名的瓊華樓,由店小二引着上了二樓。
瓊華樓雖不是東市最好的酒肆,但勝在從任何一處窗戶看下去,能看到長安的繁華……适合一個人發呆。
在莊子上三年,附近農戶裏有一位會釀酒的阿婆,沈箐慈總喜歡去蹭酒喝,久而之,她更喜歡喝酒了。不過在府裏,被母親發現過一次,要不是撒小謊說只有一壇,那她從莊裏帶回來的十多壇酒差點被母親都砸了。
剛上了樓口,往前走了幾步,一小股力道沖來。沈箐慈毫無防備,往後退了一步,驚呼一聲。
“郡主!”
“郡主!”
沈箐慈站定後,順着她視線往下,看一個梳着總角發髻的小娃娃扯着自己的裙角,圓嘟嘟的小臉,水汪汪的小眼睛看着自己,臉蛋圓圓,粉雕玉琢的,活脫脫一個玉童子。
只見他朝沈箐慈伸手,笑嘻嘻軟糯糯道,“美人姐姐,抱~”
這小郎君絲毫不怕生人。
墨瀾一看是個小娃娃,莫名沖撞自家郡主,沖着旁邊的小二就是一吼,“小二,你怎麽做事的,要是撞了我家公子,你這酒樓還想不想開了!”
“這……”店小二在一旁點頭哈腰,他就是一幹雜事的,這位郎君衣着看着就非富即貴,但這小孩子他也不敢惹啊。
沈箐慈止了墨瀾再說,環視一周。此時二樓上只有零星幾位賓客,聽到動靜也沒個人過來,遂對小二道,“帶他去找他家人吧。”
說吧邊要走過去,結果這小娃娃拉着她衣裳,水靈的眼睛憐兮兮望着她,“美人姐姐,我想吃馬蹄糕。”
這小娃娃衣裳華麗,眼睛亮亮的,看着就是個機靈模樣,一看是富貴人家養的孩子,可身後缺沒跟個照顧的人。
“姐姐抱~”他還努力墊腳,朝着沈箐慈伸手。
小二不敢說不知,只得彎腰說道,“已經差人去找了。”
“那你快些去找。”這下委實脫不開了,沈箐慈彎腰抱起這小娃娃說着。
這小娃娃看着約莫三四歲,抱起來卻是實甸甸的。沈箐慈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抱着他過去,叫了馬蹄糕和一壇子清酒。
酒糕上來後,沈箐慈遞給小娃娃一塊馬蹄糕,糖水拌合荸荠粉蒸制而成。其色呈半透明鵝黃,入口後,一絲絲甜意接而化開,甜而不膩,這類糕點是小孩子極喜歡的。
雙手捧着糕點朝沈箐慈抱拳作揖,道:“謝謝美人姐姐。”
這副裝着大人老練沉着的模樣憨态可掬,逗得沈箐慈笑出聲來,她用手帕輕輕擦去小娃娃嘴角的糕渣,問道,“小娃娃,你可知你家人哪去了?”
“阿兄辦事去了,等會兒回來找我。”小娃娃咬了一口糕點。
“那為何要把你留這啊?”沈箐慈繼續問着,這家裏人也太粗心了吧。
就在這小娃娃把一碟子糕點吃得只剩一塊時,他家人才出現。
小娃娃坐在沈箐慈旁邊,朝他招招手,叫了一聲,“五哥。”
接着又伸手去扒拉盤子裏最後一塊糕點去了。
沈箐慈來不及擡頭,懷裏的小娃娃要去扒拉盤子裏最後一塊糕點,她抱着小娃娃往前傾,伸出手快小娃娃一步,拿了盤子裏的糕點遞給他。這才擡頭看去,一眼就認出了是隔壁莊子沛安姐姐的弟弟。
最先是對上一雙清潤的眸子。
他身着天青色圓領袍,面容俊朗,儒雅風簡,手中的折扇往掌心一攏,雙手合供,微俯身,“郡主安好。”
沈箐慈斂了神色,但笑不語。對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奇。
轉而她對旁的小娃娃說,“好啦,現在你阿兄到了,快回去吧。”
小家夥不情願跟這姐姐說,“美人姐姐再見。”而後蹬蹬的跑到自己阿兄那去了。
沈箐慈也站起來,還是忍不住對那人叮囑一句,“小孩子還是小心照看為好。長安諾大,人多,恐踩傷了小郎君。”
“是,”那人正經彎腰供手一禮,“勞煩郡主了,多謝。”
沈箐慈含笑應着,随後她微微下蹲,朝那小郎君溫柔道,“你以後也不可亂跑了哦。”
看着小娃娃乖巧點頭後,沈箐慈方才站起身,福禮,“那便告辭了。”
說完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颔首告辭。
看着人背走遠,阮靖羽剛剛吃了人家送的糕點,現在記得人家的好,牽着哥哥的手,昂頭說着,“五哥,那就是我未來的五嫂嗎?”
這方,回府路上,墨竹一向謹慎,在一旁道,“郡主,我們回去要不要告訴王妃?”
畢竟,自己不知對方身份,對方倒知道自己身份得清楚。
沈箐慈搖頭,“不用,以後不來這就是。”
回長安後,她曾試着給沛安姐姐寫信,按照方才那人說的地址寄出去,但杳無音訊。
所以,剛剛她也沒問他沛安姐姐是否安好。
隔日,沈箐慈一大早去了母親院裏,布店的裁縫會過來給母親量身,再修改一下五日後母親宴席上的衣裳。
她撐着腦袋看着自個兒裙擺上的繡紋,靜靜聽着母親說話。
“我與他母親是手帕交,不過她自成婚後随夫家去了襄州。
她是個性子極好的,生得孩子也必是不差的。你及笈那年,滿長安的勳貴子弟你也沒一個看得上,這也正和母親心意。”王妃湊近女兒,慢慢小聲說道,“只有那阮家郎君才配得上我女兒。”
沈箐慈點頭,随口問着母親,“阮家?是哪個阮家?”
“還能是那個阮家。”王妃拍着女兒的手,說着,“當然是言侯府阮家了,其老侯爺可是替先祖三次平定突厥的阮大将軍。”
過半月,便是母親四十一生辰,雖是小壽,可長公主,鎮國王妃尊貴的地位在那,及時是小宴會也比尋常人家隆重些,要做的事更是多。
此處宴會一應大小事宜,母親非要自己跟在她和大嫂身邊學習。
大嫂盧氏知道婆母有意教小姑子,得了清閑不主動多攬差事。大多是沈箐慈一人在忙活,常常自己院子——大嫂——母親三頭院裏來回走。
自從她回來時便開始準備,每每回到院裏,沈箐慈都不禁暗嘆,本以為都是貴夫人享福的,結果私底下還不如那些小老百姓輕松。
一幹奴仆的生活雖不需親自過目,但許許多多都得當家主母來拿主意,府中人人四季衣裳,開銷用度,事雖小卻是一樣也不得少。
這次,除了請客宴帖不是沈箐慈寫的,宴會上的物品采辦,菜品,歌舞,乃至宴客花廳中花盆擺放位置都是沈箐慈敲定。
真到母親生辰那日,沈箐慈天未亮就起來,在府上一具安排好後回院稍作休息後,再去給母親院裏。
從用完早食,便陸陸續續有客人來。
作為女兒,沈箐慈自當跟在母親後面。
沈箐慈素來不善與人交談,聽着那些夫人們說些漂亮的官話,她也是跟着應和笑笑。
着實無聊……
“母親,我想起我屋子裏的花還沒有修剪,我回去看看。”去前廳路上,沈箐慈半路想開脫。
王妃一把拉住她,笑着,“今兒可別走,好多夫人可是專門來看冷美人的。”
“母親……”
沈箐慈拖長尾音,一旁嫂嫂捂着嘴不敢笑出聲。
她懊惱着跺腳,任王妃拉着她往前花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