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監視官離開中村文人的學校,并沒有馬上回家,繞道去了中村家新搬的地址。

也是臨近郊區的老式街道,按着門牌號走過一扇接着一扇雷同的屋前鐵門,宜野座停在樓上晾曬着小孩校服的人家門前,一個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正在院子裏擺弄鮮花,

“您好,請問是中村家嗎?”

老太太戴上花鏡,擡頭瞄了瞄宜野座,不像是催債的債主,于是放松了一些,“是中村家,您是?”

宜野座這次沒打算隐瞞身份,他取出安全局的證件,“我是厚生省安全局的監視官宜野座伸元。”

老太太的神情又緊繃了起來,“你們還有什麽事嗎?”

“您不用緊張,我只是來了解一些其他的情況。”宜野座站在栅欄門外,老太太忐忑了已經會兒還是把他請了進來,

“您想知道什麽?”老太太無奈地坐回板凳繼續給鮮花修剪,這些都是上午沒有賣出去的,下午還得去街上再賣一些。

“您之前認識船鮮漁業的老板嗎?”

“大概三年前,他們開了那家商社,我們住的不是很遠,所以聽別人說起過一些。”

“聽說他以前被公司辭退過?”

老太太癟着缺牙的嘴,氣鼓鼓地剪掉一段蔫朽的葉子,“那個家夥辦商社以前就出名的游手好閑,我兒子還和他在一個賭場裏賭過錢。”

“後來據說因為品行不佳被老板炒了鱿魚,有一段時間簡直落魄得不成人樣。”

“後來為什麽辦了商社,他從哪裏來的錢,靠賭博賺的?”

“哼,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靠賭博賺錢的事情,相信的人都是腦子出了問題!”老太太一說起賭博情緒就變得激動起來,“剛開始聽以前鄰居說起來,我還一直不信,結果後來還真的經營了那麽一家商社。”

宜野座覺得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繼續問道:“鄰居和你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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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鄰居和我去接孫子下學,等在學校外面的時候她跟我講,武田太郎那個賭鬼得了一大筆錢,有人找到他資助他開了一家商社,簡直運氣好的不可思議。”

會有人平白無故地資助一個賭鬼開商社?

“您知道是什麽人嗎?”

老太太扭頭看了一眼不停問她的安全局監視官,“我也是聽人閑聊才知道的,這些事情哪裏比他本人清楚。”

宜野座點點頭,“打擾您了。”

“對了———”走到門口的監視官轉回身,指了指地上紙盒裏大捧的白色海芋花,“我想買一些看一位朋友。”

——————

郊外的空曠的公共墓地,幾只不知名的鳥類站在樹枝寂寞地啼叫,或是許久沒有見過人,有人從遠處走來就将它們驚得四散飛起。

監視官一直沒來看過她,所以找了許久才在一塊墓碑上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也僅僅是勉強認出來上面的字跡而已。

新井沙希的墓地簡直被破壞得不堪入目。

墓碑斜躺在雜草叢裏,一只不畏人的烏鴉站在上面沖着宜野座大聲驚悚地尖叫,黑腐的殘葉漂浮在墓穴裏的積水上,骨灰盒被人掀開石板盜取出來,盒蓋被丢在一邊,裏面的殘遺被風吹得已經不剩些什麽。

宜野座從地上扶起反倒的骨灰盒,原本就沒剩下多少的骨灰已經薄到蓋不住盒底,監視官把盒蓋重新蓋好,打通了墓地管理員的值班電話。

拖延了好長時間,那個謝了頂的中年肥胖男人才帶着工人趕來,對着安全局的監視官虛僞恭維地說了一通,什麽難得現在還有您這樣的好上司啊、本來這一片就葬着死因不光彩的執行官所以平時看管上難免會有照顧不周……諸如種種,煩不勝煩。

待一切修整完畢,宜野座打發走其他的人,站在新井沙希的墓碑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該懷着怎樣的心情面對了。

當初追捕她自己也有一份功勞,三年後卻因為一件案子裏似是而非的關聯開始在意。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直到死去都留下令人困惑的秘密。

宜野座将那束新鮮的海芋放在墓前,白色內卷的花瓣上水珠滑落,洇在黑色的潮濕石板上。

“榮名和美德已經死了,生命的美酒已經喝完,剩下來的只是一些無味的渣滓,當作酒窖裏的珍寶。”

———《麥克白》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監視官又看了看那墓碑,轉身離開。

安全局的員工餐廳裏,常守朱和六合冢坐在一張桌子前各自吃自己的晚餐。那個總是對誰都自來熟愛稱自己為大姐姐的分析官吃到一半收到短信就去外面打電話了,新任的監視官單獨面對有些冷漠的六合冢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低下頭默默喝湯。

“啊,真是抱歉吶。”那個懶懶倦倦的熟悉聲音飄過來,常守朱心裏松一口氣,

唐之杜志恩拿起椅背上的外衣,彎下腰來沖常守朱抱歉地笑道:

“抱歉吶,小朱。”

六合冢喝了一口味噌湯,拿起湯匙放在一邊,漫不經心地投去一瞥,“什麽時候你也熱愛工作了?”

唐之杜站起身子整了整頭發,“拿人工資就得替人辦事,慎也君可是這麽說的。”

金發分析官眨了眨眼睛,臨走時悄悄伏到常守朱耳邊輕語:“小朱可是太拘謹了,以前一系那位執行官可比你放得開。”

“欸?”常守朱不明不白地看着唐之杜離開,困惑地問六合冢,“分析官剛才說的那位執行官,是個什麽樣的人?”

———“怎麽,到現在也琢磨不清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吧。”唐之杜插入自己的生物ID識別卡,綜合分析室的門禁打開,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宜野座跟着走了進去。

“老實說———”分析官利用自己的權限打開一個加密儲物櫃,“第一次見面就可以認定為難以捉摸的女人其實更容易找到相處方法,因為從來想不透,幹脆不去想跟着看她要做什麽就好。”

“女人就不是那種讓你一眼看透的生物,相比那些看上去純粹的,這類人你也可以認為她們比較坦蕩。比如說小朱,最初上任大家只以為她是個學生氣的小姑娘而已。可現在還有誰這樣認為?”

“每天看着富有潛力的新人,大姐姐我感覺自己也跟着變年輕了。”唐之杜從裏面拿出一個特質的密封袋子,低頭看着裏面的東西聲音又放低一些,“但也有些難過呢。”

宜野座看着唐之杜手裏的袋子,“那是什麽?”

“最近物證課在清理一些陳年的物證,有些沒标信息就打到了完結案件的保管區,他們叫我再去确認一下,我在裏面發現了漂亮妹妹的戒指。”

“然後就順手把同一批的一份組織碎片也拿了回來。”

“當時的物證不是一完結就送上去銷毀了麽?”宜野座清楚地記得,新井沙希的案子完結地迅速而低調,

“潛逃執行官身體被新式武器破壞嚴重,無法做生物識別,當時二系的報告是這麽說的。但是懂行的人看過就知道,這份組織殘片是因為在采集過程中保存失當才嚴重損壞的,所以我猜是霜村正和把這個失誤隐瞞了下來,給自己的升遷掃除意料之外的障礙。”

“因為是隐瞞下來的,殘片又做不了生物識別,所以幹脆就把它們摻在別的案件物證裏交了上去。”

宜野座始終覺得新井沙希的案子蹊跷,唐之杜這次找到機會覺得可以嘗試一下。

“當時只是試試看,就檢驗了一下。”唐之杜走到生物分析器前,顯示屏上一直在運算處理着龐大的數據,“結果發現這是人體的腦部組織殘片。”

“你想說什麽?”

“我們有機會看到她一部分的記憶,如果運氣夠好的話。”分析官神秘地朝宜野座笑了笑,

“當然別抱太大希望,材料有限,如果有也只是很短很短的記憶。”

“從多久以前開始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無休無止地下滾,

唐之杜志恩看了看時間,“大概是下午一點半,全部完成可能需要一周的時間,你知道最近課裏在忙新的标本案,這件事只能趁着機器空閑時暗地裏做。”

“多謝了。”

“工作上的事情,我自然應該留心,宜野座先生謝我幹什麽?”唐之杜志恩從自己的私貨裏翻出一包姜糖餅幹,抽開包裝遞到宜野座面前,“還是說,你終于承認自己有私心咯?”

監視官被問得僵在一旁,趁着推辭分析官的甜點的功夫,馬上恢複嚴肅的口氣,隔着眼鏡眼神不悅地提醒:

“注意你的言行,分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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