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宜野座又做了噩夢。

明明前一秒還在夢中掙紮,醒來後卻什麽都記不起來。但是很壓抑,夢裏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最近的色相有一些濁化哦。”電子管家在半空翻了一個跟頭,舉着一根手指表情認真的說,

“建議服用心理輔助藥劑控制,空閑時聽一些放松舒緩的音樂也有助于緩解心理壓力。”

宜野座關掉了全息投影,淡綠色的簡約風格的家居褪去,現出原本單調的原貌。

監視官走進起居室,茶幾上散落着幾顆促進睡眠的藥片,昨晚睡前加了一倍的藥量,到現在也已經沒有什麽效果了麽?也許關于潛在犯的所謂謠言并不是人們單純的愚昧,每次下班回家都很認真的做心裏疏導和護理,自從被檢測到心理指數上漲四個點之後又開始不停服藥。

完全沒有效果,失控的色相。

拿起一旁的藥瓶,搖了搖發現已經被自己吃完。監視官打開抽屜取出未開封的一瓶,比前幾日多倒出來兩片,仰頭吞水送服。

終端毫無預兆地響起來,今天應該輪到他休息的。

“伸元。”那個人的聲音傳了過來,監視官皺眉,

“什麽事?”

“小姑娘和狡出去遇到了一些情況,具體情況也不清楚,只是說狡去了地下以後和監視官失去了聯絡,小姑娘向本部請求支援。”

“亂來———”宜野座清清楚楚記得今天狡沒有排班,常守朱和他到底要捅出多大的簍子才肯罷手!

監視官匆匆換上衣服,還沒來得及蓋上蓋子的藥瓶被帶倒滾落地面,白色的藥片撒落一地。

按照常守朱提供的信息,宜野座帶着執行官們來到一處廢舊的地鐵站,周圍早就無人居住,偶爾還能聽到烏鴉的叫聲。

“怎麽回事,常守朱監視官?”宜野座一下車就走向常守朱,鏡片反光面色陰森地質問她,

Advertisement

“今天早上收到朋友的短信,她說有一些麻煩的事情要當面說。因為覺得說話口氣和平時有些不一樣,打電話給其他朋友還有她的家人都說不清楚情況。”常守朱一邊說一邊調整氣息,讓自己的緊張盡量消除,“我想她可能遇到了麻煩就找狡齧先生陪我來看看。“

“我留在地面負責導航,狡齧先生帶着二級武器去了地鐵站下面,起初一切正常,後來信號開始出現雜音,狡齧先生穿過導航上的牆壁,我們就失去了聯系。”

宜野座看六合冢一眼,六合冢正在筆記本上分析信息,“稍等,宜野。”

烏鴉飛落在電線杆上,漆黑的眼睛盯着安全局的警官們,驚悚地沖他們大叫。

“看來不是信號接收裝置的問題。”六合冢敲打着鍵盤,不停地嘗試搜索狡齧慎也的信號。

勘察現場的征陸智己和縢秀星也回來了,“下面已經被淹沒了,聞着味道應該是酸性的工業廢水,直接下去沾到皮膚上可不是癢癢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宜野座尚未說出來的想法被征陸智己直接否定,靠到生滿鐵鏽的欄杆上,宜野座站在一邊開始想接下來的後果。

如果,狡齧和新井沙希一樣……

作為一名監視官,監視手下的執行官不僅是任務、更是責任,就這樣放心地任由他們活動完全不考慮他們異于常人的危險傾向,無異于放任一只野獸面對沾滿□□的美味獵物。

無法抵擋美味的誘惑,野獸的天性只會讓它走上歧途。

“沒有懷疑你的工作能力,常守朱監視官。”宜野座站起來走到常守朱身後,無措的新任監視官匆忙轉過身子,“但你不覺得大家都被蒙在鼓裏了麽?”

“哎?”

“執行官一個人脫離有效的監管,你說他會做出什麽舉動?”宜野座緊緊盯着常守朱,他在試探,常守朱是不是有意包庇狡齧慎也的不安舉動,如果是那麽一定要及時阻止。

“啊,小姑娘,周圍已經廢棄了很久,應該會出現一些故障。”征陸智己又走過來打圓場,宜野座從常守朱臉上除了焦急不安沒看出些別的———好人都讓你做吧,反感地投去一瞥,宜野座擦着征陸智己的肩膀走到另一頭。

“中間出現過什麽故障嗎?”

“和狡齧先生的通訊出現雜音之後,導航上顯示他移動的速度突然加快……”常守朱低頭抿唇仔細回想,“對了———”

常守朱恍然大悟,“狡齧先生一定是坐上了什麽交通工具!”

宜野座給了六合冢一個眼神,六合冢迅速導入交通信息,“有了。”

宜野座看向屏幕,地圖上順着狡齧慎也失蹤的方向出現一條廢棄的地鐵線路。

總算有了進展,常守朱更加堅信狡齧慎也的清白,宜野座卻感到更加不安。這些僅僅能夠說明狡齧迅速離開的原因,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地下确實發生了意外。況且,即便發生意外倘若出現非法處置對象的行為,狡齧慎也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和佐佐山是一路人,佐佐山擅自行動,結果死于非命。

放任佐佐山試險、過于信任新井沙希、沒有及時強制狡齧慎也接受治療,相繼發生了這些以後宜野座開始只相信确确鑿鑿的事實,信任這種聽起來很高尚很表明互相關系的東西,實在是太危險的賭注,把自己的情感用所謂的信任表達,将對方置于自己無法确定的境地———心裏想着:對方不會有事的,盡管放心吧———本質上就是徹徹底底不負責任、用設想安慰自己的危險投機行徑。

天色漸晚,還是收不到裏面的一點訊息。

“宜野。“六合冢突然開口,”單從地圖上看,這裏沒什麽異常。

“但實際上有一個電波幹擾源,一直在進行信號幹擾,所以狡齧失去了聯系。”

“幹擾電波的發信源在?”

“西南方向,僅僅從地圖上看,絕對不會被發現。”

宜野座心裏稍稍安定一些,“好,在這裏設置中轉站,不要相信地圖,每個角落都給我徹底搜查。”

“另外———”宜野座轉過身子面向所有人,“一旦發現狡齧,立即用Dominator射擊,不用警告。”

上次包庇新井沙希逃跑的縢秀星站在一邊撇了撇嘴。

“可是還沒确定他就是要逃走啊?”常守朱又站出來反對,

現在也開始使用“沒确定”這樣的措辭了麽?沒有把握的信任,能夠支撐多久?剛剛處理了類似三年前的人體标本案,宜野座實在吃不準狡齧慎也現在受到的影響有多大,畢竟作為監視官的自己,心理指數也上漲了。

“這個交給西比拉判斷。”宜野座背對着常守朱,一旁的多隆閃着代表警戒的紅燈,“如果狡齧沒做虧心事,犯罪指數就不會變,只需□□就可以了。”

如果等到狡齧慎也做出危險舉動才進行控制,系統的記錄會讓他們沒有回旋的餘地。

縢秀星靠在機器上向常守朱解釋:“要是執行官真的存有逃跑的想法,系統會判定Dominator啓用致命實彈模式。”

“他是瞞不過聲響掃描的,找到他就可以知道狡齧的真實意圖了。”宜野座平靜地說道,

“您是說殺了他也無所謂嗎?”常守朱震驚地大聲質問,“他不是宜野座先生的朋友嗎?”

在容不得商量的系統面前搬出來朋友和感情,還以為自己是學校裏的學生嗎?也只有不曾見識過同伴因為一點點偏差就喪失性命的人,會說出如此幼稚的語言。

“如果狡齧在這裏死了———常守監視官,這将全部都是你的責任,如果你能好好控制狡齧,事情就不會發展成這樣了。”

“怎麽樣?他人因自己的無能而死去的感受?”

如果當初少一些盲目的信任,存着哪怕只有平時十分之一的警覺,新井沙希就不會偷襲自己成功逃跑。三年來每日每夜壓在心口重石一般的沉重,感覺糟糕透了———他人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死去的感受。

還是沒有感到這柄Dminator槍口上的重量啊,常守朱監視官。

“我說監視官啊,”征陸智己操着平時一貫的口氣走了過來,宜野座哪有心思搭理,站在原地并沒有留意,“适可而止吧———”

巨大的力量揪着領口将自己拎到半空,宜野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二十幾年之前很久遠的時候,他的父親也曾經把他拎在手裏,高高地舉着他和他玩耍———卻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身體被老刑警用力地摔到一邊,宜野座目光呆滞地看向他,

“這話說得太陰險了。”

這算什麽?抛棄兒子多年的父親,終于看不下去所以動手來教育他?

眼裏的震驚裂開細紋一點點破碎,留下空洞的巨大失落。

胸膛裏似乎凍結起厚厚的冰碴,紮得刺痛。過量服用藥物導致的胃部疼痛掀起兒時不堪的狼狽回憶。

因為父親是潛在犯的身份,被家教野蠻的同學欺辱,明知勢單力薄卻冥頑不靈地用父親教給他的格鬥技能向他們反抗。捂着不知被踹過幾腳的肚子渾身青紫回到家裏,被奶奶訓斥着卻還扯動傷口笑着說自己把他們都打怕了。

他們是真的怕了,正常地小孩受了氣可以在逃跑前嚣張地撂下一句“讓我爸爸收拾你”,可他做不到,他只有自己。

任是誰也會害怕吧———那種打到傷痕累累也要爬起來,繼續打回去不要命的,

潛在犯的怪物兒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