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監視官将手上的傷口包紮妥當,換上一身幹淨的便服去了安全局本部。

今天上午沒班,值班醫生替他預約了蓬田醫生的心理治療。

“監視官,你好。”

敲門進去的時候,蓬田醫生正坐在屋裏的桌前前拼圖。

這個年紀的人竟然還會有這樣的興趣,宜野座在心裏暗想。遠遠看去那幅已經完成主要部分的拼圖,宜野座一眼就認了出來。

“克拉姆斯柯依的《無名女郎》?”宜野座獨自走到面對面擺放的沙發前坐下,

蓬田将手中的一塊拼上去,顯現女郎帽子上的羽毛,“有的人猜測她就是同時期的安娜·卡列尼娜,不過這幅畫的美妙之處也就在于那份神秘吧。”

“介意等我先完成這幅嗎?”蓬田醫生轉身回頭征求宜野座的意見,監視官攤開雙手做出請随意的表示,

宜野座坐在沙發上開始打量這間屋子,适宜讓人放松心情的寬敞格局,整面牆壁使用全息影像制造了虛假的落地窗,窗外是綠意盎然的森林,還有些蝴蝶在飛。

“不知道身為刑警的監視官有沒有閱讀懸疑小說的愛好?”

“其實選擇刑警并不是出于我的興趣,蓬田醫生。”

“那就太遺憾了,不過也可以理解,就像我身為一名醫生,卻對這些情有獨鐘。建議你去看一看希區柯克的一篇小說,我發現你對油畫比較了解。”

“是嗎?“

“人們有時就連自己也并不百分之百的了解呢,像你這樣。所以才會對自己以外的事物更加好奇吧,而且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結果。”醫生将女郎的面容拼好了,端坐于馬車之上,眼神沉靜端莊地向街上投去目光。

“這種揭去隐秘的方式千差萬別,和每個人的個xing息息相關。”蓬田笑了笑,從散亂的拼圖中找到馬車紅色的靠背,“欣賞這幅油畫的人,他們想知道的是畫中人的真實身份,但有些油畫的欣賞者就要另類———或者想象力匮乏得多。”

“在希區柯克的《裸體藝術》裏,男子得知了畫家的一個秘密,為了報複在背後說自己壞話的女友,冒充女友的名義請畫家為她作畫。得到那幅油畫之後,他用松節油和酒精一點點融化了畫裏女友的衣服……當然,那個畫家的秘密就是替人作畫時先從躶體畫起,然後一層一層地覆蓋上本人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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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在的神情出現在監視官臉上,将畫面拼上最後一塊拼圖的蓬田轉身看到了這一幕,“抱歉,只是希望借助聊天的方式放松你的心情。”

“沒關系。”宜野座望了一眼那幅拼好的名作,還是那樣的藝術他更欣賞得來,

心理醫生拿出便攜式的電腦走過來,面色溫和地在對面坐下,“那麽我們就開始吧。”

一旁的壁爐裏火光通紅,坐在旁邊感不到一絲雪後的嚴寒。

“在惡化呢。”蓬田打開方才自己拼圖時對宜野座暗中進行的掃描,比照了一下之前的掃描結果,“半年前還是淺綠色,三個月之前心理指數上漲了兩個點,深青色……”

“今天深化到間藍色了,上漲了七個點。從色相歷史記錄的曲線來看,你的情況應該是從去年九月開始異常的。”

“直接突破了二級護理的指标,再無法有效控制就是五級護理的程度了。你不能忽視這些,再這樣下去我不得不履行義務向上級彙報了。”

柔軟抖動的火舌更襯得監視官此時面色的僵硬,“但我一直在做心理壓力疏解,每天也在按時服用藥物控制。”

失望的神色短暫滑過醫生的臉上,“你應該試試更加簡單高效的辦法。”

監視官雙手握拳扶着沙發兩側,身體微微坐直前傾,壁爐裏的火光映在眼裏,“什麽辦法?”

“———和關系親密的人說說煩惱。”

監視官的眼眸瞬時低垂下去,坐回了沙發裏面。

“比方戀人和家人。”蓬田看着他細小的變化,随口說出兩類最常見的傾訴對象為他提供參考,

“我沒有戀人。”

監視官看着地板上的木紋,全息影像打造的原生木材質感逼真,打過蠟的光澤明潤亮黃,讓他想起扇島清晨看到的那次日出。

“家人……只有我父親還在世。”

蓬田醫生坐在落地窗前嘗試引導他,“從您的年齡來說,父親應該是很好的傾訴對象吧。”

“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不妨和父親說說吧。”

“有———“

“什麽?”

“特殊的原因。”

————

常守朱從狡齧慎也的病房走出來,在綜合分析室門口遇到了經過的縢秀星。

“秀君。”常守朱的臉色顯得不是很好,

橙發少年見到她收斂起臉上的笑,放下背在腦後的雙手,不自在地擦着自己的褲腿,“那個……你的朋友……”

很早成為代替監視官面對犯罪的獵犬,少年不擅長于安慰。

“已經舉行葬禮了,最近請假不在,讓你們辛苦了。”監視官瘦削地臉藏在頭發裏,深深地向縢秀星鞠了一躬,

縢秀星連着後退幾步,不好意思地擺着手,“沒有、沒有啦……”

“你去看過狡哥了?”

“嗯。”

“那我也去看看吧。”縢秀星看了一眼綜合分析室的門牌,沖常守朱招招手離開。

常守朱站在原地看着電梯口消失的橙色腦袋,嘆了一口氣,轉身走進唐之杜的綜合分析室。

“過來了,小朱。”唐之杜端給她一杯熱茶,“咖啡總是喝對身體也沒什麽好處,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常守朱結果杯子坐上臺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我們直接開始吧。”

唐之杜點燃一根煙,右手架着橫在身前的左臂上,揚起下巴抽了一口,“雖然作為下屬監視官有權限讓我這麽做,不過小朱我認為這件事情應該告訴宜野。”

“記憶成像可不是用膠帶洗照片那麽簡單,利用信號強行刺激記憶,讀取對象記憶中的視覺信息生成影像,重新經歷這些不愉快的記憶很可能導致心理壓力的增大。”

“眼下一系的情況你也知道,要是小朱的色相渾濁降級成執行官,宜野的工作負擔會壓垮他的。”

常守朱喝下一口熱茶,點點頭,“我這就通知宜野座先生。”

宜野座從禾生壤宗的辦公室出來,直接回了一系。

将原本已經準備提交的案件報告撤了下來,宜野座打開文檔,重新輸入案件調查報告的标題。

光标停留在标題之後閃動了許久,監視官靠回座椅始終無法下筆。

———終端響了。

“宜野座先生,我是常守。”

——————

宜野座站在常守朱旁邊,始終沒能做出決斷。

狡齧慎也也得知了常守朱的決定,打來的電話卻被她直接挂掉了。

“是狡齧嗎?”

“啊,應該是秀君偷偷告訴他了。他自己也是一個愛冒險的家夥,想要說服我也是不可能的。”

“太冒險了,常守。”宜野座還是有些擔心,

“我已經想好了呢,前輩。為了抓住槙島聖護,就算我降職成為一名執行官,也沒有關系,反正我唯一的優點也就是色相不容易受到影響了。”

唐之杜再次測試過程序沒有問題,轉頭示意:“小朱,可以開始了。”

“屏幕上會一直顯示你的身體情況和心理指數。”

宜野座朝唐之杜看去,對方隔着機器傳給他一個放心地眼神,常守朱躺上操作臺戴好信號傳輸頭盔,“我相信唐之杜。”

“好呀好呀,放心交給大姐姐吧。”

“不會讓你出事的,仔細回想和犯人相遇時候的事吧,采集到了和這段記憶相關的信號後,我會将信號放大,不過這會伴随很大的心理負擔。”

信號傳輸頭盔在眼部發出紅光,唐之杜敲下回車鍵,

———“我們開始吧。”

宜野座始終站在旁邊關注着常守朱的一舉一動,伴随着信號輸出功率的加大常守朱的身體開始不自然的僵硬起來。

“啊———”常守朱發出壓抑的掙紮聲,雙腿抽搐地蜷起,宜野座發現情況不妙立刻叫停唐之杜,“快停下來!”

宜野座板起常守朱的肩膀讓她坐起來,慌亂中信號傳輸頭盔滾落在地,常守朱目光渙散瞳孔放大,仰頭張着嘴神志不清。

無比相似的場景在眼前重現,扇島地下室裏喪失理智的新井沙希揪着自己的衣領,苦苦哀求他結束自己的生命。

在他能夠決定的範圍內,一定要果斷選擇,不可以再有人出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

“對不起。”宜野座喘着氣,常守朱捂上被打的臉頰恢複了理智,

“唐之杜———”宜野座看向唐之杜志恩,分析官明白他想說什麽,手指敲打鍵盤重新對常守朱進行了色相掃描,

“可以放心了,色相很健康呢。簡直不可思議……”

常守朱安慰一直為她緊張的前輩,唐之杜讓她回去休息整理一下,綜合分析室裏只留下她和宜野座。

“躲在背後的家夥終于露出原形了呢。”唐之杜把合成的影響調給宜野座看,銀白色頭發的男子挑釁地揚着下巴,和佐佐山當年在扇島拍下的模糊影像完全符合。

唐之杜留下宜野座,轉身去分析室裏面的加密保險櫃前,輸入一串密碼,拿出一個小巧的存儲器。

“某些人的秘密也找到了。”宜野座循聲轉頭,唐之杜隔空将它抛了過去,

“漂亮妹妹的一點記憶,原諒我在你之前先看過了。沒有什麽值得我上報的秘密,留着就當一個念想好了。”

又将那枚銀色的戒指放到了宜野座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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