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的妻子一聲慘叫,一蓬鮮血像煙花一樣盛開在初夏濕潤的夜風裏。

原來那個醜女人在墜崖的時候,死死拽住了他妻子的長發。

鮮血和一匹長發成為還債的祭品,伴随着醜女人飛墜的影子。

飄飄揚揚,像流蘇,也像喜幛。

而這個時候......

文章到這裏嘎然而止,後邊是一堆血紅的亂碼,歪歪扭扭,仿佛是一種詭異的文字。

我急切的想知道那堆亂碼:結尾呢?結尾怎麽樣?

那邊好久沒有回複,她的頭像不停閃爍着,似乎不停的上下線。qq裏只有苦澀的咳嗽聲反反複複,這讓我無比惱怒。我猛地一拍鼠标,關掉了qq。

這時一則消息無聲無息的來到了眼前。

那是她故事的結局:

天雨曼陀羅花,諸佛降臨了。

然後屏幕緩緩變黑,仿佛合上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我冷冷坐在原處,冰涼的感覺慢慢爬上脊梁,我默默的道:"妹妹,你還是來找我了。"

我從小就非常的愛我的妹妹,比愛我自己還愛她。

我們不是孿生姐妹,但是我們長得很像很像。大家都羨慕我們的母親好福氣,能同時擁有這樣一對美麗而才華橫溢的女兒。我生來大膽,喜歡怪異的東西和陌生的地方,而妹妹卻溫柔可愛,如一塊玲珑無暇的水晶。一切完美如童話或者三流言情作家的小說,只是我們容貌上唯一的不同不在于左右笑靥,而是那頭頭發。

也許是得天獨厚,我有着一頭比緞子還黑還亮的秀發,七歲的時候,我的長發已經留齊了腳踝,平時高高的盤在頭頂,洗了頭就解散下來,站在閣樓的窗口梳理,南方初夏的夜風輕輕揚起我的長發,宛如垂下了漫天墨色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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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不一樣,她的頭發永遠是那麽軟,那麽黃,挂在耳邊,宛如一個可憐的洋娃娃。其實那樣的頭發,一點都不影響妹妹的如花容顏,而且我一直認為,妹妹比我更美麗,不過妹妹和母親不那麽想。妹妹小時候,總愛為這件事而傷心流淚。

為了補償妹妹,我對妹妹非常的好,我經常背着她,去樹林裏探險,去河沿上捉魚捕蝦,妹妹經常伏在我背上,溫暖的呼吸觸着我的脖頸,酥酥癢癢的。她還總愛悄悄把我頭頂的發髻拆出一縷來,像怕跌下去似的用力握在手中,有時候會略略有些疼。但我從來不怪妹妹弄亂我好不容易盤成的長發,相反,我喜歡她的小手拽着它們的感覺,那時我覺得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十歲那年,妹妹要我帶她去附近的一間工廠玩,我背着她悄悄從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上翻了進去。工廠很大,我們很快就迷路了,我背着妹妹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的印象中偌大的廠房空無一人,只有地上散亂的玻璃屑,和無數像蛇一樣扭曲着的繩索。

我漸漸的走不動了,前面突然現出一間廢棄的庫房,門微敞着,地上厚厚的塵土清晰的劃出一個圓弧,似乎這扇大門不久前才有人開啓過。門上紅漆已經變成深褐色,斑駁陸離,縱橫交布着各種顏色的裂痕與紋路,宛如久病之人枯槁的皮膚。

門上挂着一張長方形的木牌,歪歪扭扭的用墨水寫着蹩腳的楷書:"庫房重地,嚴禁煙火。"

進去之後,裏邊很大。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不知通向何處,兩邊堆着無數小山一樣高的箱子,上邊搭着深黑的油布,一種封閉已久的濁氣沉沉的從油布下散發出來。地上厚厚的灰塵,似乎很多年都沒有人來過了。

我找了塊幹淨點的箱子,讓妹妹坐下休息,而我站在一旁喘着粗氣。妹妹無聊的伸了雙腿,在箱子上搖晃着。

突然一聲輕微而尖銳的響聲從她身下傳來。妹妹頓時愣住了,她呆呆的注視着身下的箱子的陰影,眼中顯出一種極度的恐懼。

我立刻沖了過去,将妹妹抱開。我的呼吸頓時停止了--箱子的陰影裏居然蹲着一個人!

這個人說不清有多老了,全身破破爛爛,宛如乞丐,無比污穢的頭頂上沒有一根頭發,只有重重疊疊的血痂,就像是火山爆發後留下的痕跡。

他的眼睛根本不曾看我們,而是專心的注視着地面,地面被用白色的粉筆畫了一個奇怪的圓,圓心中放着一個沉重的包袱。

妹妹已經吓傻了,死死抓住我的手。這時,那個老頭緩緩的擡起頭,昏黃的眼睛中發出了我這一生見過的最亮的神光,他對我說:"姐姐,快跑。"

我情急之下背起妹妹,拼命的向外跑去。

妹妹在背上死死抓住我的頭發,急促濕潤的呼吸不停的在我肩頭顫抖,一重門又一重門,似乎來路已遙不可知,我這一生再也沒有如那天般死命的奔跑過,我的呼吸越來越緊迫,就在快要倒下的一瞬間,我看見了來時那道鏽跡斑斑的鐵門。

我欣喜若狂,向前邁了一步,同時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身後響起,熱浪宛如要吞沒一切向我們直撲過來,那扇鐵門似乎也被熱度烤得變形,紅光閃閃,我下意識的伸手将妹妹的臉按進我的頭發裏,另一只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拉住鐵門的頂端......妹妹翻了過去,正當我的身體也要越過大門時,突然一股向下的力将我猛地拉入了火海,我失去了知覺。

化工廠縱火案轟動全市的時候,我正躺在醫院燒傷科的床上。醫生說我的傷是一個奇跡,因為這場大火沒有奪走我的容顏,累累灼傷都在身上。唯一心痛的是我那一頭星河般的長發沒有了,頭皮上卻留下了永遠無法康複也無法遮掩的傷痕。這些對我都無所謂,我最關心的是,我深愛的妹妹怎樣了。

妹妹只受了輕微的擦傷,卻吓得病了一場。不過當春天到來的時候,她又和鮮花一般生氣勃勃,更讓大家欣慰的是,妹妹那些軟軟的黃發似乎也在春風裏得到滋潤,茁壯成長起來,甚至比我以前的頭發更黑更亮。

于是,母親和家人的愛都和我的頭發一起轉移到妹妹身上去了。我在醫院開始還有人來,發一些不着邊際的安慰和嘆息,被我冷冷的給了幾個背影之後,就無人上門了,只有母親還每天給我送飯。一開始,我并不覺得受了冷落,只是經常會想念妹妹,想念她伏在我肩上,拉着我的長發哧哧輕笑的神情。于是我想快點養好傷回家。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所想。回家之後,大家對我更加冷漠,妹妹搬到了樓下,只留下我孤獨的住在閣樓上,我不再說話,不再出門,只是到了晚上沒人時,才打開窗向樓下望望,吹一吹夜晚的冷風。有時我在夢魇中大叫,父母也會跑上樓來,多半只是遠遠的看着我,母親會捂住臉抽泣:"這孩子......"父親會搖頭道:"可惜了,可惜了。"

我知道他們其實很怕我。

不僅僅是因為我那和熔岩燒灼過似的頭皮,更是因為一次母親在抱着我向鄰居的幾位太太哭訴的時候,我突然掙脫出來,熟稔而冷靜的說了一句可怕的話,我說:"那時她推了我一把。"

母親愣住了:"誰,誰推了你?"

我說:"妹妹,妹妹推了我一把。"

母親的目光由驚愕轉向恐懼,她捂住我的嘴,拼命搖晃着我,哭道:"曼兒,你是不是瘋了?妹妹怎麽會推你,她當時想拉着你一起跳下來,可是你的頭發被鐵門鈎住了。作孽啊,我早說不該留那麽長的頭發的......"她顫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觸摸我的額頭,卻被我推開了。

我背着夕陽,緩緩走入了那條陰暗的樓梯,在拐角處我撐住欄杆停了停,背後傳來母親歇斯底裏的哭聲,旁邊的婦女們七嘴八舌的安慰聲,還有指責我的聲音。

灼熱的霞光映在我臉側,我眯了眯眼,仰望着樓上小小的窗口,固執的說:"那時妹妹推了我一把。"

從那之後,妹妹就不曾來看我了,她似乎像躲着一個怪人似的躲着我,不過我不怪她。我再也沒有出去認真的上過學,只是躲在家裏,趁妹妹不在的時候,到樓下偷看父母給她買回來的書。

我在陰暗的小閣樓上孤獨的生活了十年。而後,我成了一個作家,一個恐怖小說作家。

領到第一筆稿費的時候我搬了出來,在郊區租了一間很大的房子,過着晝夜颠倒的生活。我從來沒有回過家。其實,我至今仍然懷念并感激那間帶着窗戶的小閣樓,還有窗口飄過來的夜風。那裏畢竟給了我無窮無盡奇異的幻想。還有我那美麗善良如公主的妹妹。我雖然很少見到她,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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