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我經常在午夜自己爬起來,靜靜的趴在窗邊,用力去嗅那和夜風一齊飄入芬芳--那是她長發上那溫暖的氣息。

直到今年春節,妹妹帶了男友回家。不知道未來妹夫從那裏聽說有我這個姐姐,執意要見我。于是母親來信叫我回去一趟。我收到信後立刻收拾東西,回到了十年未見的家。

家裏的客廳中還挂着我十歲那年的照片,這讓我很是欣慰。

未來妹夫畢業于千鶴大學,是萬人羨慕的驕子。我由衷的為妹妹高興。為了不讓妹妹難堪,我忍着劇烈的痛苦戴上了假發,若無其事的幫母親做飯,遞茶送水。開始家人還對我懷着隐隐的敵意,後來都漸漸忘了我當年的冒犯。父親會興高采烈的接過我削的蘋果,母親則癡癡的看着她一對粉雕玉琢的女兒,眼睛中飽含的幸福熱淚都還和當年一樣。

我對我的家人真誠的微笑着,雖然每一次笑都會牽動假發下面的傷口,宛如刀割,但那卻是多年來我笑得最多的一次。就如海的女兒,欣然接受了巫婆的條件,讓自己每一步都宛如走在刀尖上,卻還是快樂的為王子跳舞。

這種虛假的幸福就這樣麻醉着我們傷痕累累的家庭,直到有一天,未來妹夫單獨和我相處時,他對我說:"我聽說過你的事情,如果傷口很疼,就不要戴着假發了。"我感激的笑笑,說不必了。他卻執意要我摘下假發,我默然一笑,輕輕将假發揭開一角。他臉上的肌肉激烈的收縮着,似乎要強行維護着禮貌的表情,我知道這種感覺很難受,就和我當年在庫房裏看見那個老人一樣。于是我笑道:"我都說不必了",将假發戴了回去。

大年三十那天,妹妹打開了送給父母的禮物,是十二首賀詩,未來妹夫的傑作。我看到妹妹臉上幸福自豪的紅暈,還有父母開心的笑容,心中一動,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未來妹夫拿出一瓶藥,有點腼腆的遞給我,說是為我買的,專治燒傷。

家裏的氣氛頓時凝固了,看來連妹妹都不知道妹夫會有這一招。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似乎是在祈求我收下它。可是我還是微笑着說:"不必了,治不好的。"

妹夫有些臉紅,不甘心的問:"姐到底是怎麽傷得,怎麽會治不好?"

我淡淡一笑,回頭瞥了一眼一臉茫然的妹妹,終于吐出了那幾個熟稔的字:"那時妹妹推了我一把。"

時間宛如頓時中止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臉上一熱,是母親憤怒的給了我一個耳光,打得很重,我的臉頓時紅腫起來。不過也許她比我更痛,因為我看見她的手和她的嘴唇都在不停的發顫,她甚至在用一種乞求的眼光看着我:"曼兒,你不要開玩笑了!"

我輕輕摸了摸臉頰,輕輕道:"我說的是真的,那時她推了我一把。"

母親喉嚨裏發出一聲絕望的呻吟,掩面癱倒在沙發裏。昏暗的光線下我看見她将頭埋在圍裙裏,肩膀不停的抽搐。

我靜靜的走過去,站在她身邊,一動也不動。

良久,母親擡起頭,伸出手或許是想撫摸我被她打腫的臉,小時候她總愛坐在沙發上摸我的臉,不過現在不行了,她老了,變得又瘦又小,盡了力也只夠得着我的腰,她哭着說:"曼兒,別這樣,她是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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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道:"是,是我妹妹推了我一把。"

母親終于尖叫一聲,暈倒過去,大家趕緊圍了上去。我知道我不應該再呆在這裏了,于是緩緩向門外走去。妹妹和妹夫似乎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開口。

其實母親誤會了,我堅持這麽說不是因為我恨我妹妹,相反,我很愛很愛她。我只是想陳述一個事實。

我一直以為自己說的是真的,妹妹就算死了也不應該怨恨我。

眼前的屏幕一片幽黑,電源指示燈那血紅和慘綠的光澤格外刺眼。屏幕上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光影在飛速的流動着,黑暗卻在這些光影中沉沉積澱,宛如一個亘古已然的幽洞。

電流的聲音變得淩亂而尖銳,宛如很多人在若有若無的嘆息着,一抹隐約的亮光輕飄飄的從幽洞的最深處浮了上來。

我用力阖上雙眼,卻又忍不住去看。

眼前赫然是一張灰垩色的臉,在屏幕的深處緩緩搖曳着,似乎帶着譏诮的微笑。

我知道那就是我挂在牆上的照片。然而我的照片是挂在屏幕後面的那扇空牆上的,決不可能将投影反射到屏幕上。

除非--除非像中人此時就站在我身後。

我的手開始發抖,屏中影子逐漸清晰,似乎那人正将臉從我的肩頭湊過來,好看清屏幕上自己的影子。音箱裏發出一聲尖銳的長鳴,似乎是有人在遙遠的地方慘叫。我不敢回頭,下意識的将握住鼠标的手抽回。

突然我的手如被電擊,一陣寒冷從指尖直竄心髒--我手中握住的似乎不是鼠标,而是一頭蓬亂的長發!

啊,我高聲的尖叫着,但耳中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桌上深藍色的玫瑰花瓣突然如煙花一般砰然散開,落了我一臉,緊緊粘在我的皮膚上,在我眼前一點點浸出鮮血般的顏色--那不是玫瑰花瓣,而是傳說中諸天降落的血色花雨--曼殊沙與曼荼羅。

我推開鍵盤,瘋了一般的跑出了書房,沖到洗手間,用涼水狠狠的沖自己的臉。那些花瓣宛如冰雪,在水中漸漸融化了,卻染得水池一片嫣紅。我擡頭對着鏡子,驚魂未定的喘息着。

我勉強安慰着自己,這是一個恐怖小說家要付出的代價。多少次我在惡夢中驚醒,都只能對着鏡子平息自己,然後将那些最恐怖的夢境不動聲色的述諸筆端。

我望着自己的臉,它毫無血色,帶着神經質的表情躲藏在一頭如雲的秀發裏,我忍不住憐惜的伸出手,輕撫着鏡子。這個鏡中如公主一般美麗的女子,為什麽要過着這樣一種夢魇般的生活,為什麽如此殘忍,哪怕是對自己?

我的手在冰涼的鏡面輕輕滑過,指尖突然一澀,似乎觸到了某種柔軟濕滑的東西--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那只能是人類的皮膚。

我愕然縮手,手腕卻被種冰涼枯瘦的物體死死抓住--那是一只來自鏡中的手。

鏡子發出一陣咯咯的響動,一股陰冷之氣宛如脫了拘束,猛地從鏡後直撲上來。一個巨大的陰影仿佛張開兩張巨大的黑翼,将我死死壓在牆上。

我掙紮着,高高的發髻搖散,在水池裏被染得血紅,鏡中突然變得一片模糊,宛如冰水解凍般光影氤氲,霧氣散去,我清楚的看到那張灰垩色的臉再度一點點浮出水面。

那是我自己的臉,卻少了那頭長發,頭皮上光滑而慘白,宛如在水中泡了過久的魚腹。我不知為什麽想起《我是貓》中那句話,就算是美人,禿着頭也是無比詭異的。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祈求着自己能從夢魇中醒來。

鏡中那頭顱四下轉了轉,擡頭對我微微一笑。

我被這古怪的笑容怔住了,一瞬間似乎反而冷靜下來。我聽到那顆頭顱輕輕的叫了聲:"姐姐。"

"是你!"我叫道:"曼殊沙,是你!"

那顆頭顱上下運動了幾下,似乎是在點頭,她笑道:"姐姐你害怕了?你忘了上次我來找你的時候,你對我做過什麽?"

我沸騰的血液逐漸變冷,腦海中一聲尖銳的嘶鳴,宛如又一道塵封的大門被生生撕開。痛楚和驚怖中,我漸漸回憶起來了。

那是我絞盡腦汁,思索上一部小說的結尾的時候,妹妹來看我了。我在空空蕩蕩的房間中找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遞給她一杯水。

妹妹的臉色有些不自在,盡量将目光從我的頭頂移開,四下打量着:"姐姐,你的房間真夠空的。不過這些花很好看,嗯,和姐姐的名字一般。"

我知道她說的是桌上那一大把血紅的曼荼羅花。

我笑着說:"曼荼羅終歸是塵世間的花朵,曼殊沙卻只在傳說中,看來我們兩的命運從起名那天起就注定了。"

妹妹的笑得有些尴尬,她岔開話題,說就要結婚了,來這裏是給我送上喜帖。

我說,恭喜你,新郎就是那個千鶴的詩人?

妹妹一笑,臉整個紅了起來,宛如一朵嫣紅的曼陀羅花。我深深嘆了口氣。

妹妹問道:"姐姐為什麽要嘆氣?"

我淡淡道:"傳說諸神見了最美的人,不是贊美而是嘆息。"

妹妹的臉更紅:"這是......姐姐你怎麽知道?"

我笑了笑,柔聲道:"這是他寫給你的詩,姐姐什麽都知道。"

妹妹半天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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