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時竟寧拍拍身旁的那個位子,對焦急的莫北說:“你上來吧,我送你過去。”
莫北猶豫的不行,心想已經是自己的失誤了,怎麽還敢麻煩局長大人啊,因而說:“沒事兒的,時局,我出去打個的過去就行。”
時竟寧微微笑着,将眼睛自她身後掠過去,重回到她臉上的時候帶着一份深幽的堅持,“你倒是想打的啊,可是現在正好是上班高峰期,你站那路口半小時怕也等不來一輛車。國展中心又在最西邊,你再不麻利點兒,趕過去的時候會都要開完了。”
時竟寧說的也對,可莫北還是怕耽誤他時間,“我看您挺忙的,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
“你又不是我秘書,你怎麽知道我挺忙的?”時竟寧笑着逗她,看她那微腫的眼睛眯了一眯,心想怎麽每次見你都是哭過以後啊,和只紅着眼睛的兔子一樣,簡直難看死了。
莫北不知道他此刻想什麽,只知道再推脫下去就真是又矯情又誤事了。可是工作上的禮儀她是學過的,時竟寧給她讓的是領導座,他平易近人是不錯,她沒頭沒腦地坐進去就是錯了。
因而說:“我去副駕駛坐着吧。”時竟寧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一個勁往前頭跑,唐凱瑞這時候把頭從窗子裏伸出來,笑着說:“莫北,你就別磨蹭了,趕緊坐後頭去,這種好位子我怎麽舍得給你坐!”
莫北怔怔的,“唐凱瑞?”他是邱孝祥公司的合夥人,所以她認識,記得邱孝祥頭一次和她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還挺開玩笑說這家人取名怎麽這麽省事兒啊,凱瑞凱瑞的,連英文名都一齊有了。
他什麽時候也認識了時局長,還和他坐在一起了。
時竟寧這會子正往另一邊移,說:“趕緊上來吧,我都給你開門了。”
唐凱瑞往後頭扭一扭頭,可不是佝偻着腰拉開門呢麽,那神情,簡直太認真了。
莫北漲紅臉,折着身子坐進來。車裏暖氣開得大,車剛剛發動她就熱出一身汗來,慢吞吞地把個衣服脫了,帽子摘了,圍巾也扯了,堆在身上一件件擺好。時竟寧就坐在離她不到兩拳遠的地方,她不敢再動。
時竟寧也看出來她的局促不安,兩手阖在自己膝蓋上慢悠悠地點。空氣裏彌漫着一種淡淡的泥土味,他不知道一個女孩子身上怎麽就會有這樣稀奇古怪的氣味,可一點也不難聞啊,讓他想起雨後天晴,打開窗子時的那股子清新。
他對莫北說:“其實也是順路,正好我也要去那會上看看。我和你一樣是這局裏的新人,很多事情也還處在摸索的階段,平時只顧着自己在局裏忙,忽略了你們所,以後還要改進,也請你們給我多提意見。”
莫北讷讷地笑着,不知道是嗯好呢還是不嗯好呢。倒是前頭的唐凱瑞噗嗤一聲笑了,這時竟寧平時雖然看着溫和,但其實心裏頭緊緊繃着輕易不肯放下架子,如今又是謙虛又是要人提意見,這到底是怎麽個節奏啊。
時竟寧在後頭目光灼灼,有些不耐煩地望了望這攪局者的後腦勺,自己壓低聲音清了清喉嚨,是要提醒這唐凱瑞別再多啰嗦。但氣氛到底是變了,一路上除了時竟寧沒有一刻不消停的手機,車子裏頭始終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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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分鐘後,車子順利到達國展中心門口。莫北等車剛一停穩,便急着要開門出來,時竟寧在後面阻止她,“遲都遲了,你別太心急,先把衣服穿好了,大冷天的,很容易着涼。”
莫北還是那一副想笑笑不出,想說說不出的樣子,把大衣好歹是裹上了,卻眼見着時竟寧先下了車,沒多一會兒,他繞着車子轉了一圈,幫她把門又開了一遍。
唐凱瑞坐在前頭,臉皺得比剛剛還要厲害。
莫北千恩萬謝地下了車,跟在時竟寧後頭往集慶樓裏走。心裏擂起小鼓,有一萬種聲音告訴自己為了避嫌疑,千萬不能和他走得太近,可自己一介草民,怎麽好和局長說:我先走,你等個幾分鐘再跟過來。
心裏正七上八下的,就聽後面有人喊她。
“莫北,你要死了,怎麽到現在才過來,把我們都要忙死了,你快點,拿着這彩頁進去,給每個人都發一張!”
莫北剛一轉身就被塞了厚厚一沓材料,莎莎姐脫了外套,只穿着一條緊身高領毛衣,兩只手相交着抱在胸前,沖她一個勁的搖頭,“你啊你啊——”猛然間看到她身邊一抹黑色身影,眼內像是擠了一顆石子那麽疼,磕得她立刻就沒了下文。
時竟寧一臉溫和笑意地扭頭望向身後的人,忽然一張硬刮的彩頁紙自莫北懷裏飛出來,他趕忙伸手去接,卻被鋒利的邊角劃過指腹,他下意識地縮手,已經看到肉上紅殷殷的一條線。
還是莎莎彎腰撿了起來,兩只手卷着,整個人都有些不好,局促着,肌肉猛地一收縮,這就覺得冷起來,忍不了地打了個冷戰。
時竟寧說:“既然這麽忙就趕緊進去吧。”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盡管被莎莎看見了,又是如此大的反應,但莫北倒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着痕跡地站到她後面。時竟寧雖然覺察到了,心中輕輕一聲冷哼,也不在意。
大門打開的時候,副所長史翔頭一個看見時竟寧,點頭哈腰一臉奴才樣地迎上來,說:“哎喲,時局,什麽風把您吹過來了。”
時竟寧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來旁聽一下了解情況,雖然知道這一年度你們工作辛苦,但總覺得了解得不夠深入。”
史翔已經急着叫人去準備時竟寧的銘牌,時竟寧攔住他,說:“你別忙了,我不是來監督工作,更不是要給你們挑刺,說了只是旁聽,我随便找個位子坐下來就好。”
史翔可不敢怠慢,嘴裏答應着,心裏着急着,沒多一會兒,挂着時竟寧名字的牌子已經擱在大會主席臺的正中央。
他這一聲時局着實是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剛在後排倒水的徐絮,今天穿了一條水清色的毛呢裙,衆人堆裏如青青脆荷一樣耀眼。她扭着腰肢端來一杯水,早已看到自時竟寧身後穿出來的莫北,低着頭,裹得嚴嚴實實,面上的表情淡淡的。
徐絮心裏有數,嘴角就有一絲傲慢,将水遞到時竟寧手裏,聲音卻還依舊甜美,“時局,請用茶。”話說得俏皮,把一旁的史翔逗得心裏樂開花,所裏有徐絮這麽個大紅人可真是福氣 ,想以前老局長三四年也想不起他們研究所一次,這新局長剛來了三四個月就親自前來關心工作。
面子大,大面子,史翔覺得自己臉上有光,樂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晉升上去。自己也別站着礙事了,趕緊留下空間讓徐絮和局長單獨呆一會兒呗,找個借口就先行離開了。
徐絮是個聰明人,最會審時度勢玩變通,男人麽都是一個樣,吃着碗裏瞧着鍋裏。現在也不問他和那個莫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反而溫柔如水,和他笑得春風滿面的,說:“現在抓得緊,中午連工作餐不安排了,這兒離市區又太遠,咱們就在這附近轉一轉吃個飯吧,下午受累帶我一起回局裏,你說行不行?”
時竟寧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這麽立在原地,兩只眼睛盯着在會議廳裏忙碌的某個人。等到她離自己近了,對徐絮說一句,“再看吧,行不行?”可不等她回答,拔腳就往前面走。
他來到莫北身邊,輕聲說:“莫北,你還沒給我這彩頁呢。”
莫北猛一擡頭又看見時竟寧,神經都繃得緊緊,略一側頭,發現身後的徐絮正黑着臉緊緊注視着他們,立刻泌出一腦門子密密的汗。她将彩頁遞給時竟寧的時候還在奇怪,這地上明明鋪着厚厚的地毯啊,怎麽這兩個膝蓋居然這麽疼啊。
徐絮到底是沒和時竟寧一起吃飯。時竟寧給會議致完開場詞後,便匆匆離開了這個會場。她知道他平日裏忙,恐怕今天是臨時抽空送了某人過來,現在日程調不過去又巴巴地趕走了。
徐絮覺得自己挺委屈,好容易和時竟寧有了不多的一點進展,現在半路上殺出來一個程咬金,這可真是唐僧去西天取經,沒有個九九八十一難就過不去。她尋思着要找莫北旁敲側擊地說兩句,可剛剛還看見莎莎追着她問東問西,一轉眼就瞧不到人影了。
徐絮冷笑笑,這人恐怕是心虛,一個勁地躲着她呢。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都是一個辦公室裏的人,再躲又能躲到哪裏去?
也就把這件事緩下來,約着所裏的一位大姐去吃飯。路上,這大姐絮絮叨叨的總旁敲側擊地問徐絮和時竟寧的事,徐絮心裏一方面覺得這人神煩,一方面又有種小女人洋洋得意的情緒。
時竟寧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好長相,家世據說也挺不錯,喜歡他的女人一撥又一撥,可真正能走近他的,現今為止,可能也就只有一個徐絮。
說話的時候,徐絮的音調便總往上揚,她撩一撩頭發,說:“時局多忙啊,根本沒空考慮個人問題,你是所裏的老人了,又這麽熱心腸,不如下次你給時局介紹個姑娘。”
這大姐眯着眼睛直笑,“我瞧你小徐就不錯,局長也是的,早就到了結婚的年齡了,還不趕緊定下來。再慢一點,好姑娘都給人搶走了。小徐你別怪我多嘴啊,其實這男人吧,有時候真挺木的,你不推他一把,給他點壓力,他還真就不當你當回事兒。你聽我說啊——”
徐絮正拔尖了耳朵聽呢,忽然被後頭一人撞了下。一個滿身酒氣的女人抹了把臉,嘴裏咕哝着,“真是不要臉的東西。”發現自己撞了人,又趕忙和這一臉傲氣的徐絮道歉,“不好意思啊,美女,我剛剛走太急了。”
徐絮哼一聲,扔了個白眼,摟着大姐的胳膊說:“你趕緊和我說說怎麽做。”扭身走了。
金子在後頭感嘆,怎麽這年頭男人都是色狼,女人都是怨婦,處處都有人和她過不去啊。忽然肩頭被人輕輕一拍,轉頭去看卻沒有人,剛扭正了視線,猛然發現一個大高個擋在前頭,她“哇”一聲。
邱孝祥見把人吓住了,連忙賠不是,“真是對不起,把你給吓着了。不過我說你這是做了什麽壞事了,青天白日的,和你打個招呼也受驚吓。”
金子啐他,“你這個乖乖,自己也知道青天白日的呢,哼哼,青天白日的還跑來吓人,真是壞得散了板了。”她挑着眉頭,“怎麽又見你呢我說,而且回回都還是我遭難的時候,披襟散發衣冠不整的,讓你以為我平時就這模樣呢。不過你放心,今天我清醒着呢,不會吐你一身。”
邱孝祥笑起來,“這最好不過了,我也不想帶着你再去開間房,我好好一個黃花小夥子,不能将這一世清譽毀在你手上。”
把金子逗得哈哈大笑,說:“你還黃花小夥子呢,都和我們家莫北不知道纏`綿`悱`恻過多少回了。”可邱孝祥立時變了臉色,臉明明是笑着,可看起來僵着,金子兩只眼睛轉了轉,訝異地張大嘴,“什麽啊,你們倆不會還柏拉圖着吧,小手拉過沒,小嘴親過沒,這戀愛談得也他奶奶純潔了,是她不願意還是你身體有問題啊。”
不知道是酒精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邱孝祥覺得這張臉燒得滾燙,連同耳朵根子都通紅通紅。他揪着金子的頭發,說:“喂,金子,我看你再敢說一句試試。”
“怎麽啦,我就敢說!”她昂着頭,哈哈笑着,“我說了你要怎麽我,把我吃了,你不嫌肉糙啊,把我煮了,你也沒那麽大一個鍋啊,哦哦,你要把我睡了,可你會嗎?”
邱孝祥被她氣得臉由紅轉了白,還要和她擡杠呢,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喊他,他轉頭一看,“咦,小北,你怎麽來了。”
邱孝祥連忙把金子放了,兩個人就像是驚弓之鳥,頃刻間就分得遠遠的。
莫北還覺得奇怪呢,“我在這附近開會,你們呢,都有應酬是吧。我說邱孝祥你剛剛幹嘛呢,我可是看見了,你抓着金子的頭發要打她呢。”
金子微微怔忪,片刻後也釋懷了。他們三個人感情好,其實以前在學校那會兒也是打打鬧鬧的,現在你抓我一把,我罵你一通,其實有什麽可心虛的。
她過來挽着莫北的手說:“就是啊,莫北,你這男朋友不靠譜啊,老是不尊重我們這些女同志。我剛剛不過要他給我介紹幾個生意,他不答應就算了,還揪着我打,回去好好教訓教訓他。”
莫北一口應承下來,說:“知道了,肯定要上一次政治課。”又去捂肚子,“真是餓死了,金子你吃完了對不對,讓孝祥送你出去搭車子吧,瞧你這一身酒氣,也不怕倒路上被人占了便宜。”
金子心裏若有似無地想着,我倒是願意被人占便宜呢。彼此打了個招呼,笑呵呵地跟在邱孝祥後頭往外面走。
上了車子,她把車窗降下來,柔聲說着,“你趕緊回去陪陪莫北吧,她一個人吃飯挺寂寞的。”
邱孝祥點點頭,又是那個簡短的一個字,“哎!”
作者有話要說: 改的吐血……有沒有人看啊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