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邱孝祥剛一到家就被媽媽拉到主卧,她盤腿坐在床上,手搭在兒子肩上,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地說:“兒子,媽現在問你和樓下那莫北到底是怎麽樣了,前一陣子還總聽你提結婚的事,現在倒沒聲音了。”

邱孝祥不知她意圖,慢悠悠說:“婚是一定要結的,只不過現在公司剛剛走上正軌,我還想再沖一沖,不想因為結婚的事情分心了。”

“結婚能有什麽麻煩的,都是我們家長張羅,還能讓你工作分了心?”他媽媽皺着眉頭思索着什麽,半晌,壓低聲音道:“是不是你真對那女人有感情了,還是那邊出了什麽情況讓你要緩一緩?”

她話說得含蓄,邱孝祥卻是心內清明,不耐煩地說:“媽,你胡說什麽呢!我是真的因為工作上的事情煩神,哪裏就牽扯到別人身上了,這種話你以後千萬擱在心裏,被莫北聽見了又要吃味。”

“莫北,莫北,”她冷冷哼了一聲,“這個小丫頭是越來越不讨喜,寵得她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上次當着我的面潑了你一身的水,根本一點也不把我放眼裏。男人嘛,有些場面上的事情不得不做,她既然以後要依靠你就要學會忍耐,這世上每個人都像她一樣還不亂套了。你說你也是,既然認定了她,就趕緊給我結婚,免得夜長夢多弄出多少話來。你待會兒趕緊下去問問,昨天送她回來的是什麽人,和她什麽關系。哎喲,還留了他吃晚飯,你都不知道沈水仙有多得意,出門買菜的時候眼睛都朝着天。”

邱孝祥沒聽過莫北提起,或者說他自己沒關心,但心裏也清楚莫北不是那種随便的女人,因而幫忙在他媽面前打圓場,說:“這件事莫北一早就和我說過,是一起出去旅游的一個同事,因為順路就把她給送了回來。”

“同事?”他媽媽咂咂嘴,“我看不像,他那車子好得不得了,多少樓上樓下的人都出來拍照的呢。”

邱孝祥心裏這就有數,只怕這次送莫北的還是她單位那個新局長,上一回在醫院,也是他忙前忙後幫着照料。他看她的那種眼神,邱孝祥現在想起來還是氣得牙癢癢。

唐凱瑞曾和他說過時竟寧這個人眼光刁得很,多少尋常人捧着的好女人排隊等着,人家連看也不看一眼。莫北在邱孝祥心裏雖說是十全十美,可放進人堆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難道那時竟寧吃慣了山珍海味,如今是想換換口味了?

邱孝祥想了又想,方才決心要到樓下問問莫北,可走到門前,卻一陣莫名的膽怯。自己也覺得奇怪,這個他無比熟悉的地方怎麽就變成了一片陌生的荊棘,他尚未觸及,已被刺得渾身疼痛。

手在那門上懸了一懸,最終還是放下了。

只是沒走兩步,門忽然自己吱呀打開,莫北拎着一個黑色垃圾袋站在門框下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邱孝祥怔了怔,也不知道自己是笑了還是沒笑,喉結滑了滑,說:“你回來啦。”

兩個人面對而站,氣氛局促得不行。

莫北心裏咯噔一聲,若是知道他在門外,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出來。她只穿着最普通不過的長睡衣,松松挽起一個馬尾,臉上連化妝水也沒來得及拍,就這麽素面朝天地出現在他面前。

她猶記得幾年前他們還在學校念書時,曾花兩塊錢在禮堂看過一場美國電影,裏頭的女主角金發碧眼,驚豔得讓所有人眼前一亮。她那時好生羨慕,對着大屏幕唏噓了好久,邱孝祥卻将手輕輕搭在她的肩頭,說:“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美的那一個,不化妝也美。”

那一晚他們第一次接`吻,直到現在,她依舊記得他唇部的溫度以及他按在她腦後手指顫抖的頻率,那時的心跳必然是一下一下跳得飛快,站也站不穩,天旋地轉好像下一秒就會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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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不同了,莫北心裏說,不同了,她在他的眼裏不再那樣迷人,她在他的心裏也不再受寵,而那個讓他暈頭轉向的女人應該沒有她這麽邋遢,可她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的風姿綽約呢?

莫北許久才點頭,說:“是啊。”

邱孝祥皺了皺眉,“又是那個時局送你回來的?”

“對。”她無比坦然。

“……”邱孝祥反而搓起兩只手,看起來很是緊張,“小北,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不,不僅僅是他,和所有男人都不要太近,我會覺得很不高興。”

“所有男人……”莫北冷笑笑,“那是包括你呢,還是不包括你呢,包括你的話,是不是代表你不算是個男人,不包括你,你又有什麽資格做那個例外?呵呵,你不高興找我來撒野了,可我不高興的時候又找誰去說呢?”

她眉尖一蹙,眉心深深一個川字。往前走了兩步,幾乎和邱孝祥面貼面站着,咬着牙,兩只手攥得緊緊。

邱孝祥也有些惱了,“莫北,你又來了!所以我剛剛不想敲門,不想和你對話,就是怕你咄咄逼人,怕你随便抓着什麽都要和我上綱上線,說一通別有深意的話!為什麽我們不能回到以前,不能簡簡單單地過日子,非要争論不休,讓彼此都感到疲勞呢?”

莫北一怔,随即僵硬地笑起來,“你還敢怪我?難道不是你毀了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不是你讓我們不能簡簡單單地過日子?難道你要我喜笑顏開變成個傻子,好假裝過去的那些事情都沒發生過?”

莫南聽到聲音連忙丢下手裏的游戲跑出來,從莫北手裏接過垃圾袋,推着她的肩往房間裏扔,說:“好姐姐,你還病着呢,趕緊回去休息吧,我來幫你扔!邱哥你也別生氣,我姐就這火爆脾氣,你等我待會兒——”

一轉眼,哪兒還有邱孝祥的人影啊,他早轉過身子匆匆往樓下跑去了。

節日剛過,莫北又是頂着兩只腫眼泡進了辦公室。莎莎正給某戶外活動公司去電話,約定好這周末帶着孩子去市郊的公園裏打CS,談得太過投入,擱下電話才看到一臉陰郁的莫北,喜笑顏開道:“怎麽滴,咱們林妹妹又是淚眼婆娑的,時局那麽周全呵護,難道還嫌伺候得不好啊?”

莫北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莎莎姐你再這麽說話我就惱了。”

“千萬別,你現在可是我們所的保護動物了!”她嬉皮笑臉地跑到莫北的座位旁,手搭在隔斷上,眯着眼睛瞧她,“和你說正經話呢,你和時局這一次總是真的了吧?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主動去作,一定是那史翔搞的鬼,千方百計地要去撮合你們倆。那天早上看到你們一起離開那邊賓館,他差點笑得癱地上去了。”

莫北心內一緊,那天早上難道被他們撞個正着?她高燒未退,迷迷糊糊倚在時竟寧懷裏,根本沒顧及周圍的情況。呵,這一次真是有口莫辯,孤男寡女從賓館一道出來,不做那種事,難道是跑了去思考人生?

莫北索性就不浪費口舌,自言自語似的說:“清者自清。”這時有人敲了敲門,兩人皆擡頭,看到史翔拿一臉谄媚而笑地站在門框下沖裏頭招手,喊:“莫北,你出來一下。”

莎莎沖莫北擠擠眼,不動唇地說:“無事不登三寶殿。”

果然就被說中了,史翔帶莫北走到過道,舉目四望,确定沒人經過方才小聲說:“莫北啊,你去樓上雷主任辦公室一趟,他有些事情要找你幫忙,不過你記得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所長。”

莫北一路惴惴不安地上了樓,雷主任給了她一份資料,讓她按照上頭的內容寫一份會議發言稿,“不瞞你說,稿子是給咱們時局準備的,你也知道時局剛來了大半年,務必要結合他之前的工作經歷來寫。”

莫北在這種單位呆得時間盡管不算長,但也摸出了其中生存的一點門道。想要平安無事,最重要的就是站好隊伍。所裏正副所長不和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史翔整張臉都沖着樓上局裏,所長卻是一心關門搞業績。

不經過所長同意就接下任務已是重罪,還是史翔牽線搭橋,如果哪天被所長知道,莫北在這所裏還呆不呆?

可雷主任是斬釘截鐵的語氣,完全不給她選擇的餘地,莫北腦子轉得慢了幾拍,雷主任已經笑呵呵把材料塞進她手裏,親自送她出了辦公室大門。

過道裏,莫北将這幾張紙卷成筒,狠命往頭上敲了一下,眼冒金星裏忽然看到十步開外的時竟寧。她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他身邊還有上次在醫院見到過的那個女人。

時荏寧出門的時候高跟鞋不小心陷進了槽縫裏,她很自然地扶上時竟寧的手臂,半邊身子倚在他身上,小聲說:“阿竟,你這兒裝修得太馬虎了,瞧把我這鞋子折磨的,剛到的最新款,這還頭一次穿呢。”

無人回答。她擡頭,發現時竟寧正定定直視前方,順之望過去,莫北那小姑娘在拼命對自己的腦袋出氣。

莫北這個人,平時一絲不茍的,其實從內而外都透着一股子傻氣。時竟寧不由得笑出來,時荏寧在一旁咂嘴,下狠手在他手臂上死死掐了一把,嘆道:“瞧你沒出息的樣子。”

時竟寧不以為然,對她說:“姐,你先回去吧。”不等時荏寧抗議,自顧自地走到莫北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笑道:“還發燒嗎?”

莫北被他親昵的動作一下子就惹毛了,擡手打開了他的。這局裏人來人往的,他倒好,随心所欲不知道避嫌,她微低着頭不敢看人,手撥着鬓角頭發的同時時荏寧從她身邊走過。盡管沒有對視,但她還是覺得這女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停。

時竟寧手上發麻,略略皺眉說:“你還真打啊,莫北,咱能不能約法三章,我對你好的時候,你可以拒絕,但你不能這麽暴力啊。”

莫北等那時荏寧走遠了,方才擡頭大膽瞪着時竟寧,“對不起,把你弄疼了,可我本來也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不會尖着嗓子喊什麽‘阿竟、阿竟’的!”

一句話又把時竟寧重新逗樂了,他雙手捧着莫北的肩,眼內是如獲至寶的精亮,不敢相信似的問:“你是不是吃醋啦?千萬別誤會啊,莫北,她是我——”

“誰吃醋了!”莫北打斷他,咬牙仰面望這二皮臉,低聲道:“時竟寧,你別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這個人平生最怕酸了,會吃醋才有鬼!”

時竟寧笑容不改,狡黠地說:“哎,終于清醒着喊我的名字了,真好聽,再喊一次我聽聽?”

還有這種無賴沒有?莫北趁着四下無人,肥着膽子拿那卷紙敲了下時竟寧的腦袋,惱道:“時局別再拿我這種小蝦米開玩笑了,我還有工作,先下去了。”

時竟寧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想去抽她手裏的東西,“這是什麽啊?”莫北生怕突然竄出一個人,擡腳在他小腿上狠狠踢了一下,時竟寧痛得眉目糾結,彎腰去扶自己的腿,莫北一把推開他,惡聲惡氣道:“你會不知道?”

一邊往樓下跑還一邊氣憤難平,明明是他指使自己手下使喚的自己,不然誰有這麽肥的膽子使喚她這個“新寵”?一直坐到辦公桌前仍舊氣喘籲籲,對面莎莎姐笑道:“上去幹嘛啦,這麽久才下來,一張臉還紅得和猴屁股似的。”

莫北雙手捂着臉,“沒有啊,跑得太快了。”可她何必跑得這麽快呢,時竟寧又沒在後頭追,這青天白日的,還怕他會對她怎樣?倒是她自己,剛剛說的那些叫什麽話,怎麽聽怎麽像是打情罵俏,怪不得時竟寧拿話揶揄她。

莫北胡思亂想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莎莎在對面自說自話,問她“你答應不答應啊”,她也不知道前因後果,就點頭說“我知道啦”。

莫北心想壞了壞了,一頭是出軌後狀況頻發的男朋友,一頭是死纏爛打恬不知恥的大領導,她這顆本該純白純白的心現如今也冒起了黑水。她亂極了,又在病重,腦子裏混混沌沌不知如何是好,無奈中,只好給金子去電話約她一聚。

誰知道電話接通,卻是一個熟悉的男聲,“喂,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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