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莫北将手機拿離了耳朵,擱在面前仔仔細細看了幾眼,是金子的電話沒錯啊,再等說話的時候那邊已經換了人,金子大咧咧的嗓門依舊,隔着電波都嗅得出她那份潑辣。

“喂,莫北啊,是我,金子。”

節後的周末,莫北在約定的地點和金子碰頭,詢問到那天的事情,金子一臉的無辜,裝糊塗似的張嘴向天支吾了半晌,莫北自作聰明地猜道:“金子你是不是戀愛了啊,接電話那個是你男朋友?”

金子笑而不語,心想革命尚未成功,但也可以這麽說了。她之前因彼此職業而産生過的某些微妙情緒此時一掃而光,相反的,反倒生出幾分輕蔑的得意,莫北是比她漂亮,命好,可邱孝祥卻不再完完全全屬于她。

金子熱情地邀請莫北去她新租的房子參觀,陽光通透的小三房,兩個南北相對的小陽臺上窗戶一開,暖洋洋的春風便迫不及待地擠進來。

莫北真心為金子高興,“這地方可比我住的好太多了,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到現在才告訴我,難不成怕我會抛下莫南過來和你湊一戶啊!不過你這房子是挺大的,別說一個男朋友,兩個三個都裝得下。”

金子樂滋滋地引她上沙發坐着,說:“你可別瞎編排我,什麽兩個三個的,只這一個就夠讓我頭疼的了。你喝牛奶還是橙汁?”

莫北翻着茶幾上的幾份當地日報,“随意吧,我這個人好打發得很。”

金子便端來了一杯牛奶,特地用微波爐轉了幾圈,塞進莫北手裏,一臉憐惜地說:“你這臉色一天不如一天,趕緊喝點蛋白質補補。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年輕了,馬上就跨過二十五歲了,還以為自己是十五歲的小姑娘,一張臉嫩得能掐出水來吶!”

莫北撇嘴,“你最愛擠兌我。”杯子在手裏握了兩握,實在是不渴,她淺淺喝了一口算是敷衍。

她和金子認識多年,盡管很長一段時間不聯絡,每每再見總覺得親切。她喜歡金子灑脫活潑的個性,好像無論天塌地陷她總有自己解決的方法。即使是被那個龌龊教授侵犯,金子仍舊是咬牙堅強,靠在她的懷裏不發一語。

莫北從那時候起就決定要做她最好的朋友,有同情,有佩服,心疼她,想要對她好。她對金子無話不談,哪怕邱孝祥出軌的現實讓她覺得擡不起頭,她還是忍着心底的痛楚從頭開始将苦水一點點倒出來。

金子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心裏默默演練着,等她吐槽結束,自己總要拿出點高超演技好對付過去吧。幸好一通電話救了她,她拍拍莫北的肩膀,說:“你先在這裏随便轉轉吧。”随即拿着手機匆匆到陽臺上去打電話。

邱孝祥在那一頭急得頭上冒汗,“這一批的高新技術産品認定名單下來了,去年公司申請的那個沒批下來!”

金子兩只眼睛長着長腿,緊緊跟在莫北後頭進了主卧,她蹙着眉頭說:“沒申請下來怎麽說?要不要緊?”

“要不要緊?”邱孝祥嘲諷般的重複,“當然要緊了,姑奶奶,你忘了前陣子咱們報的創新資金項目了?手上沒點硬貨怎麽去和其他企業争那點項目經費,我現在真是急暈了,唐凱瑞剛剛出去找時竟寧,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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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說:“你先等一等,我和你說件要緊的事,我這兒啊——”忽然就看見莫北一臉通紅地從房間裏沖出來,金子捂着話筒,追問:“莫北你去哪!”

莫北已經砰地關上大門,随即的,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

金子似乎想到什麽,連忙跑到自己房間,只見衣櫃門大開,有件東西不翼而飛。她扁扁嘴,對邱孝祥小聲呢喃,“喂,我好像做錯事了。”

莫北正氣得前胸起伏,一顆心亂跳差點就從嗓子眼蹦出來。她本是抱着欣賞的态度進了金子的主卧,坐在軟綿綿的床上想歇一歇,可鬼斧神差的,不知哪兒來的一份力氣驅使她開了衣櫃,滿滿當當都是女人的衣服,唯獨架子盡頭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金色領帶。

莫北心弦突地繃緊,所有記憶的片段突然湧起,她尤記得莫南出院那天他便是系着這條領帶。而第二天當面對質的時候,他衣服沒換,松了領口,領帶已是不翼而飛。

原來,那個讓邱孝祥神魂颠倒的女人居然會是金子,是啊,自己多笨啊,邱孝祥嘴角莫名其妙的傷口,金子手腕上本屬于她的鏈子,還有她要進入邱孝祥公司的決心,突然變得闊綽的生活……這麽多的疑點,居然全在她以為自己不可替代的自負思維裏被一一忽略。

邱孝祥早已不是那個她一生病便急得四處尋醫問藥的男生了,那個深愛她,說“莫北,你要是敢和我分手,我就立馬殺了你”的邱孝祥早就在某個自己不知曉的時間裏走遠了,消失了,不見了。

豔陽高照,莫北頭上頂着一個好大的太陽,卻依舊覺得冷得渾身打顫。莎莎給她打電話,問她怎麽還不過來,她怔怔的,“什麽事兒?”

“還裝蒜呢,你千萬別和我說你沒聽見,那天上班明明答應得好好的,現在這兒兩隊人不齊,就缺你帶人過來呢。”

莫北一頭霧水,隐約記起來自己是答應過什麽,可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麽,莎莎氣呼呼地說:“CS,地址我挂了電話就發給你,快點過來,團購的錢都給你們交了!”

莫北哭笑不得,這種精神狀态裏居然還要顧及他人的感受!不得已翻了翻自己的手機,不是邱孝祥便是金子,她氣得手抖,一個個人名往下翻,最後想到什麽似的,按出鍵盤輸入一串數字。

時竟寧大周末的也上班,這一年的市級商洽會主題定了科技,他們這個局當然要首當其沖做準備。下頭的人已經忙活了整一周,他要對某些重點工作做一個調研。

分管會議籌辦後勤工作的殷副局長拿着稿子照本宣科,時竟寧有些不耐煩地拿自己萬寶龍牌的舊鋼筆一下一下點着桌面,但始終沒有打斷他。直到自己的手機在桌面震了震,他原本要挂斷,卻在看到名字的時候一怔。

殷副局長還在老牛吃草似的慢吞吞讀着,時竟寧突然清了清嗓子,說:“不好意思殷局長,打斷你一下,我有點事兒,先去接個電話。”

大家面面相觑,一時間會議室裏安靜無比。時竟寧雖說不是什麽工作狂,可對工作的認真程度大家一向有目共睹,會議中途接電話還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殷副局長額頭上的汗都流下來,是不是自己哪兒犯了錯誤惹他不高興了,又或者被他看出哪兒有錯誤了因而不耐煩了?

時竟寧走離辦公桌幾步便按了接聽,還沒等他張口,那邊的女人便用一種有氣無力的聲音說:“你在哪,過來接我好不好?”

莫北這副半死不活的狀态真讓人揪心,時竟寧二話不說就答應,又問了地點,轉過身來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拿一種不明就裏的表情看向他。

時竟寧刻意忽略,抿了抿唇,說:“以後開會還是不要照着稿子念,這不是什麽務虛會,大家都是第一現場回來的,我相信即使沒秘書寫稿子也很有話說。今天我有點急事,和大家打個招呼,會就先到這兒吧,周一的辦公會大家再接着讨論。”

殷副局長臉立刻黑了,這時竟寧話裏有話的是說誰呢?

司機一早被時荏寧喊去用,時竟寧這會兒親自開車,不要命地将油門狠狠往下踩,車一路呼呼咆哮着前進。誰知道見到莫北,她耷着腦袋還抱怨他慢,“人家都催我好幾次了。”

人家?時竟寧問:“誰啊,什麽事?”手擱在副駕駛室上頭護着莫北的頭,她陰着臉彎腰坐進去,懶洋洋地說:“莎莎姐。”

“……”

“打CS呢。”

“……”

而更讓時竟寧大跌眼鏡的還在後頭,霈陵遠郊的小山頭上滾滾都是穿着迷彩的小孩子,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圓溜溜的大眼睛透着賊氣。背着水壺相機的媽媽們跟在後頭推進,也穿得一本正經,卻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家小祖宗身上。

莎莎在人群裏沖看傻了的兩個人招手,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挽着莫北的手臂說:“怎麽現在才來啊,剛剛我們組輸得好慘——咦!”她忽然發現站在一邊的居然是時竟寧,又是詫異又是激動,連忙去地上的衣服堆裏扒出來稍顯幹淨的兩件,“時局居然過來了,好,非常好,我們組也有男人當家了,這一次絕對打得他們屁滾尿流。”

莫北結結巴巴,“莎莎姐,這,這兒怎麽這麽多孩子啊?”

莎莎:“廢話,親子活動,懂不懂?”

不是,親子活動硬要她帶人過來參加是什麽情況。時竟寧長得很像她長輩,還是她已經衰老的可以做時竟寧媽了?兩個人默默對視一眼,苦着臉将衣服套上,莎莎讓教練發了裝備,拍拍時竟寧的後背說:“辛苦你了,時局!”

莫北和時竟寧蹲在同一個戰壕的時候,也說:“辛苦你了,時局。”他是一身價格不菲的定制西服,這時候毫不講究地坐在了草地上,而剛剛還锃光瓦亮的皮鞋此刻也落了一層的灰,莫北覺得挺對不起他的,伸手去給他撣灰。

時竟寧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說:“你好好蹲着吧,自己還穿着高跟鞋呢。”可他沒有要放手的打算,就這麽緊緊握着擱在膝蓋上,莫北使勁掙了掙,他不松,笑着說:“今天為你推了一場很重要的會,卻沒想到是過來和孩子們玩鬧的。”

莫北不服氣,“今天我也是放下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不只是他一個人做出了犧牲。莫北不自禁地就安靜下來去注意兜裏的手機,自她從金子公寓跑出來早已經過去許久,卻始終沒人回電沒人解釋,連辯解都省了。

莫北情緒低落,時竟寧看在眼裏,但也不深究下去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就讓她自己一個人想一想靜一靜。忽地,她擡頭雙眼灼灼地看他,說:“時局,你幫我向唐凱瑞問問他那房子賣沒賣吧,我現在特別特別地想搬家。”

時竟寧點頭說好,草叢裏頭忽然竄出來一個梳着馬尾辮的小女孩,吃着自己的大拇指向坑裏的兩個人細細望了望,忽然就後退幾步跳起來大喊,“那個叔叔在這兒哪!”

這一局玩的是擒賊先擒王,殺死核心人物便宣告游戲結束,時竟寧作為唯一的大男人光榮地成為了這個核心。現如今王被發現,一大波剃着小板寸的男孩子們咿咿呀呀地跑過來,莫北身為第一大護法急得是兩眼通紅,兩腿一用力就要站起來抵抗。

時竟寧比她還快,手擋在她胸前不讓她動,自己大義凜然地立在一群孩子兵面前大喊:“有種就沖我來,誰也不許碰我的女人!”

怎奈寡不敵衆,被一個個小刺頭兒殺得是滿身的顏料。

這頭莎莎還沒見到對方的王是個什麽樣就被宣告任務失敗,見到好似掉進染缸裏的時竟寧和莫北的時候一陣哀嚎,搖了搖頭,痛心疾首地說:“這就是傳說中打敗隊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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