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莫北生來低調,大學讀書那會兒,邱孝祥欲要當着衆人的面為她辦個生日派對,硬是被他捂着嘴一路拖出了教室。她深知某些隐秘被人知曉的滋味,好的,壞的,她全要一人掌控。

而眼下,當邱孝祥一拳砸在時竟寧臉上,無數聚攏過來的人或尖叫或訝異的同時,她便知道這顆低調的心已被頃刻間摔得粉碎。

時竟寧躺在地上,被扶起來的時候居然是滿嘴的鮮血,他咳嗽幾聲吐出血水,蒼白修長的手在嘴角一擦。重重喘息的同時,另一只手緊緊握住莫北,擰眉道:“你敢走!”

雷主任急得差點跪地上,扶着時竟寧的肩,問:“時局,要不要去喊救護車啊?”被時竟寧狠狠瞪了一眼,自覺神經過敏,可憐巴巴地盯着莫北道:“你趕緊扶時局去休息!”

莫北尚且沉溺在是回邱孝祥一巴掌,還是默默隐忍吃下他這份挑釁的兩難抉擇中,直到時竟寧拉着她的手主動帶她走,她方才認命地想到,還是不要再讓事态如此戲劇化下去了。

另一頭,因憤怒神智脫軌的邱孝祥漸漸冷靜下來,金子又是笑又是氣,搖了搖頭,悄無聲息地自他身邊走離。他則在一群人中受困,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兩撥人自近及遠地離開。

莫北帶時竟寧去自己房裏休息,他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全壓在她身上,每走一步路都艱難得不行。等到他進了房間躺在床上,莫北又被他流血弄花的床單刺得兩眼生疼。

莫北站起來欲去拿水杯給他漱口,時竟寧卻條件反射般彈坐起來,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你到哪兒去!我說了和那種人渣沒什麽好說的!”

莫北一個頭兩個大,“我給你去拿水!”

他無賴到底,手死死抓着她的胳膊一刻也不肯松,“不許去!”

莫北被扯得跌坐在床邊,沒有辦法,只好用床套一角給他擦臉。時竟寧半邊臉腫得老高,眼白處裂了血管,紅豔豔的一抹。想這個邱孝祥還真是下了狠手,一點餘力都沒肯留。時竟寧此刻嘴裏出血,牙龈浸成了血紅色,肯定是裏頭破了口子,可要他張嘴給莫北看看,他又不願意。

“沒事,死不了。”時竟寧執拗的時候脾氣壞得像孩子。

莫北說:“那你張嘴給我看看啊,傷得太嚴重的話就去醫院。”

時竟寧皺眉,“都說了沒事了。”卻沒擋得住莫北伸過來的兩只手,她小心翼翼捧着他下颔,聲音又細又輕,“張開來我看看呢。”

時竟寧這才沒轍地回道:“張不開來,說話都費勁。”

莫北一下子就毛了,“那你還逞強去惹他,我和他的事情你跑過來費什麽話,旁邊一圈人都圍着等着看熱鬧呢,你和個傻子一樣跳下來中計。我再委屈,再丢人,能怎麽樣,我這臉皮子不值錢!可你是時竟寧,是局長,明天又有重要的會議,現在弄出這副樣子,多少人在你背後笑話呢!”她越說越火,将時竟寧扔下了,自己坐到另一個床上大發雷霆,“你還說我有病,我看你才有病,你根本病入膏肓沒藥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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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竟寧真是一肚子委屈沒處倒,明明是為莫北出頭,最後落得一身麻煩不說,連她都嫌自己多管閑事。時竟寧掙紮着從床上起來,佝偻着身子自她腿邊滑坐下去,将額頭抵着她的膝蓋,小聲地說:“別生氣了。”

莫北心裏早就軟了,這時候手推着他的腦袋,指尖溫柔地插`入他的頭發,卻還是故意放開了嗓門裝作厲聲說:“要我不氣也不是不行,你和我去醫院。”

時竟寧擡頭,一臉陰郁地搖頭,“不去。”

莫北挑着眉梢,恨不得掐住他脖子,“你去不去!”

“喊醫生過來好了,幹嘛要我親自趕過去?”時竟寧誠實坦白。

莫北:“……”

十分鐘後,私人醫生趕到房間。一道而來的還有盛裝的時荏寧,她提着奢侈的包包站在床邊垂目不屑望向時竟寧,聲音高傲得像是從鼻孔裏散出來,“喲,怎麽還挂上彩了啊,時竟寧,你這次玩得夠狠的啊。”

時竟寧此刻回不了嘴,只兩眼灼灼地盯着她看。醫生正給時竟寧診斷,滿臉愁雲密布地說:“時局這次傷得有點重,需要縫幾針。”

時荏寧更樂了,彎腰給他松了領帶,又是極為親昵地幫他解了幾顆襯衫上的扣子,仍舊是打趣的聲音道:“怎麽着啊,時竟寧,現在是安排你回家修養呢,還是就這麽一臉衰樣的窩在這裏。給你拍兩張照片發給記者怎麽樣,明天的頭版頭條鐵定就是你了。”

時竟寧推開身邊的醫生,将嘴裏的棉球吐了,含糊不清地說:“你能不能閉嘴啊?”

一旁莫北心裏堵堵的,做人失敗,無論在哪一處都是多餘。剛剛是面對金子,如今是面對時荏寧,還傻愣着幹嘛,她搓搓雙手,說:“時局你好好養傷吧,我先出去了。”

時竟寧急得差點沒蹦起來,時荏寧朝他笑了笑,随即殷勤挽上莫北的手腕,說:“小莫是吧,我和你一起出去,和這男人多呆一分鐘都膩得慌。”見到時竟寧滿臉的疑惑,她翻個白眼說:“你放心,我還能吃了她?”

兩個女人因一個男人走到一起,多少會讓人覺得氣氛微妙,何況是在莫北尚不認識時荏寧的情況下。她豎起十萬分的戒備,說:“小姐你別多心,我只是時局的下屬,過來照顧他的。”

時荏寧笑笑,“阿竟還沒告訴你我是誰嗎?”見莫北一臉迷惘地搖頭,又說:“我是他如假包換的姐姐,我叫時荏寧。阿竟那家夥太不像話,總是随心所欲連基本的禮貌都忘了,也難怪你每次看到我都不和我打招呼,一臉奇奇怪怪的模樣。”

莫北着實有些意外,可回想想每次遇見的場景,她真的有那麽奇怪?尚在思索,便聽到時荏寧又開了腔,說:“阿竟這孩子我是看他從小長到大的,老話說長兄如父,長姊如母,為他結婚的事情我不知道煩了多少年。現在看到他這樣對你,總算覺得這事情有了點眉目。”

莫北不禁頭涔涔,“時小姐,你多想了。”

“有沒有多想,咱們心裏其實都有數。”時荏寧仍舊是笑,然而語調已然變得肅然,“小莫,有些話我不得不提醒你,阿竟這個人愛玩,前幾年有過一段荒唐的日子。現在看起來是改了,但我也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怎麽想,你如果真心想和他在一起,就這麽先處着,萬一,我是說萬一以後不能修成正果,你放心,我們時家在物質上絕對不會虧待你。”

這個姐姐是為弟弟擦了多少次屁股,方才練到說這種話都不帶喘氣的地步?莫北心中滿是嘲諷,話卻說得客氣,“時小姐你真的多想了,我早說過時局是我的領導,我是他的下屬,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時荏寧定定看了她兩秒,倏忽間舒展眉眼,很滿意地說:“哦,這樣就好。”

莫北又随莎莎一道在前頭招待來客,時荏寧也辦理了入住,要了最好的套房,有意無意地說把時竟寧也轉過去。

等她走了,莎莎小聲告訴莫北,說這女人就是明天開幕式上商界發言的代表,“家裏不是政界的就是商界的,便宜全讓他們一家占了。”

莫北喃喃着,“怪不得她這麽精明。”

莎莎沒聽清,問:“什麽?”莫北嘴閉得緊緊,她又嘆氣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咱們時局就算是他們家混得最差的一個了,他三十沒到就當上區長了,那一年撤區合并,他本來有希望再跳一跳的,不知道中途出了什麽岔子,另一個競争的上去了,他就氣得出國留學,回來後才到了我們局。”

莫北無心聽這些八卦,無聊得撥着臺面上的簽字筆,莎莎則說的津津有味,死死拽着她的膀子,故弄玄虛地問:“你知道當年和他競争那人是誰嗎?”

莫北搖頭,給個面子聽她的下文。忽然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一隊人急匆匆跑進來,打頭的史翔緊張兮兮地對兩個不明情況的女人說:“快點動起來,許市長的車子已經過來了!”

莎莎臉都白了,僵着笑說:“怎麽說曹操曹操到啊。”趕緊扯着莫北站到門口,瞬時切換成谄媚模式,一張臉笑得恨不得開出花來。

許建昭年輕有為,平日裏又注重保養和鍛煉,穿着黑色正裝西服,腰板挺直,身材有料,滿身的名模範兒。職位雖高,人卻平易,一臉溫和地和衆人打招呼,伸手出來和莎莎握手的時候,莎莎激動得差點暈厥過去。

殷局長幫忙拿着許建昭的公文包給他一一介紹,提到莫北的時候,許建昭的步子頓了頓,視線在她身上上下掃了掃,笑道:“不錯,咱們局裏都是年輕人嘛。”

殷局長連連點頭,“今年考進來了好幾個,數小莫最年輕,九零後,特別靈的一個小姑娘。”又對莫北小聲說:“許市長今天要住這邊,你領着他去房間,莎莎來辦手續就好。”

殷局長向許建昭告辭,說前面會場出了點問題要趕過去。許建昭也沒有架子,很理解地說:“你趕緊去忙,我不是什麽客人,本來就是蹭機會過來沾光的,自己來自己走,便宜得很。”

一席話說得人心內暖洋洋的,莫北也多了幾分好感,說:“許市長和我這邊走吧。”

只是雖有命令在身,卻不知道該領許建昭往什麽标準的房間去。許建昭像是讀出她內心的話,很溫柔地說:“一個标準間就可以。”

他身邊站着秘書,也是一臉溫和的模樣,說:“你就按照許市長說的辦吧。”

莫北盡管忐忑,還是讓服務生開了個标間。她剛一進門便忙着開窗通風,又将熱水壺洗幹淨了燒水。泡茶的時候聽到許建昭問怎麽沒見時竟寧,那個秘書很小聲地說:“聽說時局摔了個跟頭破相了,明天的開幕式也不一定能參加。”

許建昭心想這男人莫非是為了躲他?轉而看到莫北在旁豎着耳朵,一臉緊張兮兮地偷聽,因而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說:“這些事情我們自己來做就行,都是有手有腳的大男人,沒必要讓旁人服侍。”

莫北還是端起茶杯,畢恭畢敬地說:“許市長您請喝茶。”

許建昭接過來,說:“真是客氣了。我聽殷局長介紹說,你是這幾日負責後勤的?”

莫北點頭。

“那是不是意味着,吃飯住宿都是由你來安排?”

“對,我和剛才的莎莎姐主要就是來負責這一塊的,”莫北摸了摸口袋裏後幾天的飯票,猶豫半晌還是掏了出來,“雖然不大可能用到,許市長還是留着吧。樓下的宴會廳會準備一日三餐,如果有什麽問題,歡迎您随時找我解決。”

許建昭将這一小沓東西接過來,轉身就遞到自己秘書手裏,說:“小周,你把這收好了,丢了的話咱們就要餓肚子了。”大家笑起來,他又把自己手機掏出來,遞給莫北,“你把電話留下來吧,不然果真餓肚子了,要我去哪兒找你?”

莫北笑容勉強,很小心地将電話寸進手機,走出這房間的時候還覺得怪怪的,這市長的态度是不是有點太親昵了?沒過多久,她手機上來了條內容為“許建昭”的短信,莫北還拿不準怎麽回複,忽然一個電話進來。

她按捺住性子,說:“又怎麽了?”是時竟寧。

時竟寧在那邊吼:“都這麽晚了還不送晚飯,你要把我餓死?”

莫北一頭黑線,“晚飯你自己不會吃啊,你姐不是也在嗎?”

時竟寧真恨不得爬過來拎着莫北頸後的油皮,狠狠教訓她一頓,此刻攥着拳頭大怒,我這是為誰受的傷啊!

“莫北,你給我現在立刻馬上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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