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主你好(四)

他堂堂一教右使。深更半夜,剛拍完蚊子,就來當跑腿的。還被人奚落。他覺得自己很無辜,很委屈,特別像拉皮條的。拉的還是教主和兄弟的。

劉戍特想掐死趙青。

但他忍住了。

他能常任教下右使這麽多年,不是沒有理由的。

劉戍笑容滿面,遞給趙青一個小盒子:“趙閣主,教主差我送東西來了。”

那盒子通體碧綠。趙青也不避諱劉戍,當着他的面打開來一看,裏面端端正正躺着片楓葉。伸長了脖子的劉戍好一陣失望。他猜了半天,沒猜着。

趙青将那葉子拿走,在盒中倒了個仔細,并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他兩只手指拎起那片葉子,嘴角略沉:“這是什麽?”

劉戍誠懇道:“密信。”

趙青:“……”

他趕緊松手。

那葉上确有黑字。

不多不少,正好三行。

還是小楷。

趙青很仔細地,将葉子上的小楷讀了一遍。沉默片刻,拎起葉子,鄭重問劉戍:“右使,您莫要哄我。您确定,這沒有一絲遮攔,寫了三行誰都能見着的字的葉子,是教主的密信,不是他新一輪嗜好?”

趙青一頓,嘆了口氣:“老實說吧,教主又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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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是密信。”劉戍肯定地點點頭。對上趙青了然的視線,心中虛了一下,清咳一聲,“趙閣主,教主說,只有這等風情才配得上趙青。”

沒想到只是片爛葉子。

趙青似笑非笑看他:“阿戍,你就是太聰明。”

劉戍顫微微:“啊?”

趙青甩甩那片軟軟的葉子:“教主對武學的癡迷,你應當明白。活這麽大,他恐怕連風情兩個字怎麽寫都不知道。”

劉戍:“……”

你錯了。他不但會寫,還會倒過來寫。

劉戍把這句話吞到肚子裏。

他強行将話題掰鄭重:“密信。便是只有你知,教主知。連我也不知。”

趙青哦一聲:“那你知不知道?”

劉戍:“……我可以當不知道。”

趙青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擡腳進了房門。

劉戍跟進來,苦口婆心:“教主信任的人屈指可數。這等大計,只能委任于閣主您了。還請閣主保守秘密,偷偷進行,暗中行事,低調做人。”

趙青不耐煩道:“行了,我知道了。”

劉戍笑笑,将嘴閉上,用手指了指。示意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自然,還有教主知。

那麽教主在哪?

——教主正在偷聽。

鳳绮生神功強大,隐匿氣息于黑暗中,若非主動現身,劉戍和趙青根本不可能發現他。堂堂一個魔教教主,竟然如此遮掩隐藏。教主唾棄了一下自己。但是沒關系,四十年的修習,深厚的不止是內力,還有臉皮。

鳳绮生既然定下了讓趙青前往武林盟的活,便要選個方式通知他。劉戍原本想按尋常方式招趙青進來,但鳳绮生突發奇想,想換個方式,別出新裁一些。畢竟趙青要去幹的是一件大事。教中已十年不見大事了。

“要氣派點。”教主說。

半個時辰後。

劉戍木着臉,接過了比鎏火令還寒酸的葉子。

鳳绮生嘴角噙着笑。這是他思來想去很久,親自去針葉林撿的,一片率先發黃的葉子。針葉林僅此一片,獨一無二,且端端正正地蓋上了大印。天下不會再有第二枚的鎏火令。

他有點想知道趙青見到這片楓葉時的心情,一時興起,悄悄尾随而來。

劉戍走後,鳳绮生看見趙青将那楓葉置于手掌心,翻來覆去摩娑了好幾遍,神色柔和,心中就愉悅起來,覺得趙青果然還是在意他的。不然何至于收了件小禮物就如此歡喜。

——對。教主認為,這是個禮物。

鳳绮生前世未遭人毒手時,趙青随侍左右,忠心不二。他也想過,若非當日派趙青下山,教中會不會不至于被人鑽了空子。而如今鳳绮生要重掌霸業,掐滅根苗,身邊總要有兩個趁手的人。趙青自然是不二人選。他對下屬好一些,也是要得。

鳳绮生對自己選的這份禮物很滿意。對趙青的反應更滿意。

很滿意的教主很滿意地走了。

屋內,燈火如豆。

趙青渾然不覺方才的猶豫正救了他一命。

他摩娑了再三,還是把這葉子拆了。然後失望地發現,它就是片貨真價實的葉子。

“……”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趙閣主将殘屑一扔,痛快地去睡了。

大概真是教主心血來潮罷。

畢竟教主心血來潮的時候并不少。年歲越長,越是肆意妄為。

鳳绮生年輕時有些随性,但不至于邪佞。偶爾興致起來,也就作作畫,寫寫字。後來下山了一趟,不知遇到了什麽人,回來睡了三天三夜。再起來,性格大變,喜怒無常。随手擊斃一個人是再經常不過。伺候他的人個個膽戰心驚。也就是那些年裏,他魔頭的名號才确實落實下來。後來便瘋傳,說是鳳绮生被他的意中人甩了。

然而他的意中人是誰,誰也說不準。

柳夕雁還大發雷霆,說要讓甩了教主的那個人好看,勢要追殺人到天涯海角。趙青冷眼旁觀,扯扯嘴角,連對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殺個毛。比起信這種連另一個當事人都不知道的故事,趙青寧可相信鳳绮生是練功走火入魔。

教主會為了一個人性情大變,這教他如何能想象。

第二日,教中事務一切如常。連巡邏的教衆,都未有絲毫變化。廚房甚至多加了一只雞。

三日後,鳳绮生入了後山。趙青收拾了包袱,趁天未亮時,打算悄摸摸下山。

畢竟他要去做的,是一樁悄摸摸的事。

他剛悄摸摸走到院角,就遇上了悄摸摸尋來的司徒瑛。

司徒瑛是教中大夫,上治走火入魔,下治筋骨損傷,因為平時常以笑臉待人,教中上下都喜歡他。他也是唯一一個不怕鳳绮生發火的人。

也是奇怪。鳳绮生再怒火沖天,也不會一掌拍死他。

有時候趙青覺得,教主神功進展如此迅速,多半是被司徒瑛氣的。

天蒙蒙亮時,這等季節還是有些冷的。司徒瑛沒有內力傍身,睡袍外加了個大厚藍披風,散着發,拿了條藍絲帶随便束了。仿佛一個文弱書生。

但他畢竟不是文弱書生。

文弱書生不會像個賊一樣大早上等在人家院角。

司徒瑛凍地哆哆嗦嗦,見到趙青時,兩眼都在放綠光:“青青!”

“不許這麽叫我。”

趙青低呵一聲。

他四下打量,見附近無人,一把将司徒瑛抓到樹後,低聲道:“你幹嘛?”

司徒瑛也不多話,他等到了人,徑直将手中的包裹往趙青手中一塞。跺着腳跑了。

……估計是冷的。

趙青:“……”

他抓起包裹來看了看,裏面瓶瓶罐罐一堆,都是他不認識的。

趙青有些郁悶,說好的秘密行事呢?但兄弟暗中相助,他還是有些暖心的。他定定神,避過清晨最後一班的巡邏。摸上屋頂,翻到了大門外。出了這個門,要下山就方便了。趙青心中稍定,剛一落腳就差點摔了一跤。

柳夕雁露出燦爛的笑容:“趙閣主的屁股摔神功又精湛了。”

雖然趙青确實差點屁股摔,但他在柳夕雁面前,就算屁股真的摔成四瓣,他也會面不改色的。輸人可以,不能輸氣勢。

趙青微笑道:“柳閣主今日也是光彩照人。閃得本閣眼睛都快瞎了。”

柳夕雁愈發燦爛:“真有這一日,本閣一定舉教同慶。”

他看上去,心情是真的好,不是假的好。趙青心中破口大罵,說好的你知我知別人不知呢?一個個全堵在門口是鬧哪樣?劉戍莫不是在耍他。

他已經做好了與柳夕雁唇槍舌戰的準備了。

不料柳夕雁徑直越過他進了大門:“哎,晨起功先行。我可要進去侍候教主了,趙閣主就請先将屁股擦幹淨再回來罷。”

他居然真的是來練功的。

跑到大門外練功。這人是有毛病吧?

趙青心情微妙,喊住他:“你知道我去做什麽?”

柳夕雁心情頗好道:“不想知道。不過你走了才好。教主就是我一個人的。”

“……喔。”

看他神采飛揚,趙青忽然惡劣地道:“可教主要閉關三個月,你不知道?”

柳夕雁一愣:“什麽?”

他氣急敗壞,可是趙青已經哈哈大笑,用起飛葉采花,箭一般往山下去了。

山下停着輛馬車,馬車上只有一匹馬。馬是劉戍備的。

趙青一個巧胸翻細雲,精準落于馬車上,順手甩起鞭子,就吆喝着駕馬而去了。

柳夕雁的罵聲仿佛還在山間回蕩,可已與他無關了。趙青噙着笑,心情非常好。

他心情一好,甚至都有閑情回頭看看車廂裏還有些什麽。

然後他就吓地大叫了一聲:“啊!”

正在打座的鳳绮生懶懶掀了掀眼皮:“鬼嚎什麽。”

趙青何止要鬼嚎,他還想揍人。

“教主!您不是在閉關嗎!”

他分明是看着鳳绮生進山的。然後才回到自己屋子開始收拾行囊。

鳳绮生奇怪道:“有進不能有出麽?進進出出豈非常态。”

“少見多怪。”

他蹙起眉頭,閉上眼嘀咕道。

仿佛眼前的人是多麽不懂事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鎏火教務:

某日,秦壽正在看曉生密報。

劉戍道:我也要看。

秦壽遮遮掩掩。

劉戍大怒,非要看。

兩人在那糾纏起來。

正好被天機廳的兄弟看到。他頓了頓,然後溜地比兔子還快。

交纏在一起的劉秦二人:……

第二日。

教主和顏悅色地召見了兩位下屬:你們年紀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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