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破繭歸一(十二)
這實在是一本很破很舊的密宗,就連灰塵,還是前不久才掃掉的。鳳绮生将它撣了撣,皺着眉頭,從書頁中抖出兩只壓扁的蟲來。
它雖然破,教主還得翻看。因為上面确實記載了曾經出現過的離魂症狀。鎏火教不是鳳老教主創立的,鎏火神功也非他爹首創。密宗記載,前不知道幾任教主,忽然有一日性情大變,脫口盡是一些令人聽不懂的話語,仿佛變了一個人。最終有沒有治好,上面倒沒有說。只是,那位教主性情大變之時,是在意圖突破鎏火神功第八層時。
再往後翻閱,便沒有甚麽有用的訊息。
鳳绮生合上書冊,若有所思。第八層。莫非,他會出現這個症狀,也是因為進修至第八層時出了岔子?他當時,确實心急了一些。因為總覺得若是不快些突破八層,就會有不好的事。因為以前他練至八層破繭時,很順利,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教主就想當然,覺得此回亦是如此。可如今看來,或許不一定。
破繭。
破繭而出。
莫非,另有寓意?
鳳绮生正在思索,就聽門被人敲了三聲響。這個熟悉的聲音,一定是趙青。
他道了聲進來。
趙閣主一進門,就見教主目光灼灼,頓時一愣。話未說,先在腦中想了一遍,今天應當沒有做任何需要反省的事。也沒有和柳夕雁打架。更還沒來得及頂撞鳳绮生。
如此吾日三省,趙青才定下心,光明磊落地與教主問好。
“寒單衣已入住黃梁一夢,屬下按教主先前的吩咐,已将神琅草給他了。”
“哦,他如何說?”
寒單衣是不信的,一個連吃飯都要坑蒙拐騙的人,如何能弄到天機門救命良草。
“觀音崖那等要地,看守一定很嚴,能讓人上去?我只聽說前一陣鎏火教的人去過。”
寒單衣懷疑地拿着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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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
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甚麽。
他退後了三步,重新看起趙青。着重道:“确實只有鎏火教的人去過?”
趙青肯定道:“确實只有。”
青羅門大師兄張了張嘴,幹巴巴道:“那你怎麽會有?”
他已想到一個可能。
可是他不願意去承認。
趙青笑眯眯道:“不巧,就是我。”
寒單衣:“……”他一把搶過趙青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把劍,□□一看,劍身通明流光四溢。豈不正是秋水劍?原來事實早已擺在眼前,只是他一直沒在意而已。
“如此說來,你家主人——”
趙青搖搖頭:“別說。”
那就是了。
寒單衣木着臉,将劍還回去:“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趙青道:“寒兄不必如此。我教确實有意相助。并不存在要脅之心。此藥你盡管拿去用。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司徒大夫也在此,可與他探讨。”
趙青将當時情形一一描述過來,鳳绮生聽着,應了幾聲。末了道:“依你看,寒單衣對此領幾分情?”
“恐怕只有一分。”趙青道,“不過一分也是情。他是個聰明人。”
他視線落在桌上已經合起來的書冊上:“教主有甚麽發現嗎?”
“有一些。暫時還不确定。”鳳绮生問,“歐陽鶴幾時到。”
“最晚後天也該到了。”
教主嗯一聲。據冠華蓮生所說,水離珠的下落只有歷任盟主才知曉。歐陽鶴那老頭,嘴很緊,若來硬的,一定不會告之。他在天機門時還是太心急,自然,若非遇到這愣頭青,他早該悄悄下山,裝作無事發生,再去套一些話。何至于有了後頭這些變故。
想到此處,鳳绮生瞟了趙青一眼。卻見對方正盯着自己發呆。視線相觸時,趙青仿佛被火燙到了一樣,連忙移開了目光。
又來了。這種心髒鼓動的感覺。仿佛是練功出了岔子時的走火入魔。
鳳绮生按住心口。
自璞綠一夜,他每每與趙青四目相對,就覺得心口跳動不已。明明這張臉從小見到大,早已看得十分習慣。他竟能從中解讀出不同的味道來。教主心中疑慮已久,今日正好無事。他将桌前書冊一推,道:“趙青,你走得近些。”
趙青一愣。猶猶豫豫往前邁了一小步。
鳳绮生道:“你下山單挑卧龍幫的氣勢呢?”
這當然不同。一個是心外人,一個是心上人。趙青多年來已習慣與鳳绮生保持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忽然叫他走近一些,他難免要多想。
見趙青不從,鳳绮生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本座原先模樣喊你時,你應的可是很快。莫非趙青也是看臉的。”
譬如歐陽然不用喊你,你也十分殷勤,遞茶送水,噓寒問暖。
趙青反駁:“當然不是。”
鳳绮生執着道:“那是為何。”
趙青心中大叫,當然是因為那亦是教主你啊。他不好多說,只順應了教主的話,又往前站了一大步,同時暗自揣測,教主自天機門出來,就一直十分古怪。不知今日又想到甚麽主意,非得折磨人一通才罷了。劉戍自院中出來時,臉色可是灰暗地很——
後面的思緒暫時被中斷了。
因為唇上忽然覆上一陣溫暖。
趙閣主瞪大了眼睛。秋水劍一下被攥得很緊。
這雖然比較清淺。
但确确實實是一個親吻。
教主不耐他動作遲疑,徑自起身,将他腦袋一按,兩嘴相對,貼了個實打實。
光貼不算,還磨蹭了幾下。這小子脾氣雖然如他的劍術一樣暴躁,眉目間也沒什麽風情。嘴唇卻意外的溫暖柔軟。鳳教主如是想。然後舔了一下。
下一瞬間面前就空了。
趙青捂着嘴,臉色漲得通紅,直接撞到了門板上。
“教教教教——”
“叫叫叫什麽叫。”
教主只是試探了一下,還未嘗到甚麽滋味呢。就見趙青如臨大敵一般神色驚恐,連嘴皮子也說不利索了。他招招手道:“過來。”
鳳绮生因為每每見着趙青專注的目光,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就想再試一試,方才一探,果然心如擂鼓,連血液運行都變快了一些。別的不多說,那種溫柔的觸感,還不錯。心口那種奇怪的感覺更強烈了一些。
他倒是沒覺得。被驚吓到的趙閣主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看教主眼中冒出的灼熱之意,還連連招手讓他過去,整個人都貼在門板上不敢動。
他心悅教主原本是個秘密。
自己知道就罷了。
萬萬沒想過讓教主知曉。
更不存在與教主交好這等念頭。
何況他雖然心悅教主,但眼下教主這幅瘦弱的陌生模樣,實在是有些怪異。他該慶幸并非教主原先的容貌做這些事嗎?
趙青磕磕巴巴道:“教主,您怎麽了。突然就——”
鳳绮生沉吟一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本座可能有些走火入魔。”
“不見你時還好,見了你猶盛。”
“教,教主?”
鳳绮生念及過往,寬袖一負,微一哂笑:“這病或許由來已久了。”
也許是那時廟外被那抹虔心撥動的心弦,或是星光下難得的溫柔。更可能是跪在蒼天皚雪中唯一的那點黑色,或者是,早在當年你踏着晨光,浴血而出之時。
細細數來,竟不自知。
若依常人而見,這确實是一番剖心之言。可說這話的人是鳳绮生。鳳绮生向來很不解風情。這話的含義便有待查考。趙青如墜夢中,大腦似漿糊一般,竟然還傻傻的問了一句。
“這病無礙吧?”
“大事沒有。小事還需勞煩閣主你幫忙。”
教主眉目一挑,走過去将那柄暫時而言有些礙事的秋水劍往旁邊一送,捧住這顆刺啦啦的腦袋,就俯上方才他還覺得不錯的地方,親了個熱火朝天。
而在另一間房中,司徒瑛正在替歐陽然把脈,忽然見他雙目一睜,目光炯炯,似有神光。
不禁訝然道:“歐陽公子?”
歐陽然卻未應,面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靜坐了良久,才道:“阿瑛?”
神情威嚴,聲音低沉。
司徒瑛幾乎是下意識就改了口。
“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