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甫衍一股腦坐起身,沒賴在床上做蛆狀,也沒有打算出手幫忙,而是游魂似的一路飄到向之謙的電腦前,移動了滑鼠,逛起了網頁,順便敲敲鍵盤。

忽地,他想起一株小草般堅韌的身影。「阿謙,你說喬麗雯不需要知道,那某人總應該要知道吧?」

「誰?」向之謙忙着收拾東西,沒多想,直覺反問。

「喲,居然給我裝傻。」

一束冷飕飕的目光掃來,「你再繼續沒頭沒腦講話,我想不傻都難。」

「好好好,我講清楚,我現在立刻講清楚——我是說,我們小阿信安朵兒到底知不知道你要回臺灣了?」皇甫衍豁出去的大聲問。

向之謙驀然一怔,清冷的面容閃過異樣神色,接着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沉默不語。

「我沒跟她說。」低啞嗓音悠悠說。悵然暗忖,不需要吧。

「幹麽不說?」

「為何要說?」他冷冷反問。

「我要是你,我就會寫信通知她來機場接機待命。」并且要求一定要獻花又獻吻,至于獻身……端看個人誠意喽。

「你要是我,就不會理踩那個七年來連信都沒好好寫過半封的女人。」

「哪沒有了?人家逢年過節不是都會寄卡片給你嗎?」皇甫衍代為平反,不能因為當事人不在現場就誣蠛人家嘛。

「光憑那久久寄來一張的罐頭式電子卡片?怎麽,我向之謙是那麽好打發的人嗎?」表情微愠。

說到這個餘安朵,饒是向之謙修養再好,也忍不住要恨得牙癢癢的。

是,當初确實是他自己說,到了美國不會主動跟她連絡,以此作為她狠心拒絕他提議、造成他們必須兩地相思的懲罰,可沒想到,他不主動跟她連絡,她還真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記得初到美國,人生地不熟,說不孤單是騙人的,她小姐別說是封信,幾個月下來甚至連個只字片語也沒有,好像當自己是文盲不識字似的,直到第一個聖誕節到來,覺得已心灰意冷的向之謙才在電子信箱裏看見她寄來的電子聖誕賀卡。

不看還好,打開一看,別說是他不爽,只怕佛看了都要怒!

那是一張罐頭卡片,上面用英文寫着冷冰冰的聖誕快樂,然後就什麽東西都沒有了,非常乾淨。

向之謙氣死了,二話不說直接删除,事實上,他還覺得移動手指按下删除根本就是浪費他的時間。

接下來整整七年,這位不知道是缺心還是少肝的餘小姐居然都比照辦理,看似節慶賀卡一應倶全,可就是沒有一句是她自己想跟他說的話,更別說是他渴望聽到的想念。

「人家好歹還有寄罐頭卡片,你少爺連張罐頭卡片都沒寄呢,還有臉說!」

皇甫衍很用力的吐槽向之謙,接着話鋒一轉,「欸,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索性就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害怕一旦跟餘安朵連絡了,就會意志動搖想回臺灣,所以這麽多年來才一直死撐着不肯主動寫信給她?」

印象中的向之謙雖然性情冷了點,但是禮尚往來的道理還是懂得,像這樣反常的抵制和某人的連系,要真說這裏頭沒有問題,皇甫衍才不信!

心虛強烈湧上,向之謙第一時間別過頭,回避好友過分犀利的眼神,待整理好心緒後才撐開冷情的保護傘,一貫沉穩自持地迎上皇甫衍的雙眼。

「講完了?如果講完了就快點動手,我是讓你來幫我打包,可不是讓你來監視我打包。」

呿,向之謙,你這只縮頭烏龜!

皇甫衍撇撇嘴,「好啦好啦,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了。」

「你又在對我的電腦做什麽?」這家夥該不會是在玩什麽線上游戲吧?

向之謙一整個不放心,湊上前一看,竟看到這家夥正準備用手中的滑鼠點擊畫面左上方的傳送鍵,将一封主旨為「親愛的朵兒,我要回臺灣了」的電子郵件寄給餘安朵。

「阿衍,住手!」

不喊還好,一喊,疑似受到驚吓的皇甫衍食指一抖,好死不死就往傳送鍵那麽一按,那封令向之謙頭皮發麻的信就這樣被寄了出去。

「糟糕,不好意思,我好像有點手殘。」豎着肇事的食指,皇甫衍瞠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很是抱歉看着向之謙。

向之謙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歉意,咬牙切齒地說:「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哈哈哈,被發現了嗎?」皇甫衍索性不裝無辜了,望着氣憤的好友笑呵呵說:「現在差不多是臺灣的上班時間,等餘安朵進了辦公室打開信箱,就可以看到這個好消息了。」

「你……你……」總是給人淡定冷漠印象的向之謙生平第一次氣到辭窮。

「啊!瞧我這記性,居然忘了跟她說你的班機時間,沒關系,我現在馬上再寫一封。」

最好他還會讓皇甫衍再寫一封信!

向之謙二話不說,立即丢掉手上的東西,徒手往他的脖子一勒,強行将人從椅子上拖走。

要不是向之謙有所顧忌,怕宰了皇甫衍會把好好的房子搞成兇宅,造成房價下跌脫手不易,平白損傷自己荷包,只怕皇甫衍這家夥早被就地正法了。

星期五的晚餐時刻,是很多上班族逃離辦公室,大祭五髒廟的好日子,街上人滿為患,偏偏下班前來了場大雨,搞得整個城市交通一塌糊塗。

當塗奂真好不容易從車陣裏脫困,狼狽萬分的跑進華季酒店,距離她和餘安朵約定的時間已經整整遲了三十分鐘之久。

看到大廳裏癡癡等候的餘安朵,她癟着嘴可憐兮兮地喊,「安朵……」

「天啊,你沒撐傘嗎?來,先擦一擦。」餘安朵起身迎上前去,拿出随身攜帶的小方巾,趕緊幫塗奂真把臉上的雨水擦乾淨。

「大塞車啊,不過是一分鐘的車程居然足足卡了我十分鐘,我一怒之下就跳下計程車,用跑得比較快。」全力沖剌的時候當然沒空撐傘,這才搞得自己如此狼狽。

「不是跟你說慢慢來嗎?反正我在飯店大廳裏又淋不到雨。」

「可我餓啊,我現在餓得都快可以吃下一整頭牛了!」低血糖讓她情緒暴躁。

餘安朵嫣然一笑,「那還等什麽?走,帶你去吃飼料——啊,不對,是吃牛去!」

「你才吃飼料啦!」塗奂真好氣又好笑的白了餘安朵一眼,兩個小女人嘻嘻哈哈的搭着電梯,直奔華季酒店的歐式自助餐廳補給營養去。

塗奂真果然沒在客氣的,火力全開的悶着頭狠狠狂吃了一個小時,這才放下餐具,轉而開始她的心靈課程——抱怨兼妤壓。

「喏,東西先給你,免得一會兒又忘了。」塗奂真把手邊那一大袋從韓國帶回來的戰利品交給餘安朵。

「小姐,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翻了翻袋子裏的東西,保養品、面膜、衣服、糖果、韓服書簽卡、鑰匙圏,「還有泡菜?!」

這家夥是跑單幫出國批貨的吧?

「去韓國一定要買泡菜的啊,要不是行李爆炸,我連人蔘雞都想給你扛回來,再說我失戀吔,失戀的人最大,想買什麽就買什麽,老娘爽啊!」

「是是是……」多年經驗告訴餘安朵,這種時候千萬別惹塗老娘。

「在韓國買得很爽,但是回臺灣就不爽了,我也才休個幾天,一回來工作量就爆多,是想累死誰啊?」

塗奂真大學畢業後,塗爸本想把自己醫學院的得意門生介紹給女兒,好讓女兒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醫生娘,誰知這丫頭志氣不低,抵死不讓人把自己養在花盆裏搬來搬去,硬是吵着要去上班自食其力,塗爸沒轍,只好放手,塗奂真目前在一家都更整合公司工作。

「最近光是為了頂信集團高雄開發案的土地問題,我都快要被搞瘋了!」塗奂真壓低嗓音抱怨。畢竟是公衆場所,講話還是得注意。

聽見頂信集團,原本吃着食物的餘安朵像是被針戳中,立刻擡起頭,「頂信集團?怎麽回事?」

黑陣微眯,「啧啧啧,瞧你,一聽到頂信集團就有精神啦!」

「沒有啊,聊聊咩。」

塗奂真也不戳破她,呿了一聲才接着說:「頂信集團要在高雄搞開發案,我們公司從去年就負責幫他們做土地整合,原本事情進行得還算順利,眼見差不多能成了,偏偏不知道哪裏殺出程咬金,慫恿兩、三個地主別賣地,這下好了,被壞事啦,所以前天一早我就跟着老板風風火火殺去高雄處理善後。」

「現在談得怎麽樣?」

她搖搖頭,「情況非常不樂觀,地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極為難纏。問題是頂信集團已經投資不少資金下去,一對于那個開發案,向柏成是志在必得,所以我們公司現在可以說是一個頭兩個大,為了賺那點蠅頭小利,只好在地主跟金主之間委身周旋,繼續幹着送往迎來的勾當。」

餘安朵噗哧一聲,果汁都噴了出來,「小姐,送往迎來是這樣用的嗎?」

「哎喲,你懂就好,別挑剔,我現在還沒大罵髒話已經是上天恩賜了。」

餘安朵臉上笑着,心裏卻因為向柏成這個名字而隐隐發憂。

記得二零一四年塗奂真的婚禮上,向之謙正面臨人生最低潮,不只錯失執行長寶座、家産更是被吞得一乾二淨,最後不得不黯然遠走他鄉,而那個讓天之驕子向之謙狠狠從雲端跌下的幕後黑手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異母弟弟向柏成。

「你公司好像很常跟頂信合作。」

「頂信可是臺灣營建龍頭,這圈子裏沒有人不想跟頂信這樣的大財團合作的,更別說他們每年推的案子比誰都多,我們這種小公司自然要跟着他們屁股後面撿點小利潤讨讨生活。」

「這麽說……現在頂信集團都是那個向柏成在做主?」

「目前看起來是這樣。雖說只是挂個經理職,但權力很大,根本是地下總裁。老實說我不大欣賞向柏成,不可否認,他年紀輕輕就能主導這麽多案子,肯定有兩把刷子,可他做事太狠,為了成功不擇手段,敝人在下我實在不欣賞。」

「向伯父呢?他不管事了嗎?」

「聽說向伯父最近身體不大好,幾乎都在家靜養,鮮少公開露面,所以公司很多事情都交給底下人去做,想當然耳,大家自然沒少巴結向柏成。」

「要一直是這樣,那可就糟了。」餘安朵秀眉微蹙,喃喃自語。

「你說什麽?」

餘安朵拼命搖頭,「沒有啊,我是說這個向柏成還真不簡單,假以時日……」必成後患。

「假以時日只怕要搶了向之謙的風采。」話鋒一轉,她湊上前去逼問:「你和向之謙現在怎樣?」

她無辜的瞟了塗奂真一眼,「什麽怎樣?」

「當然是問你們還有沒有保持連絡?那家夥到底什麽時候才要回臺灣?女人青春有限,想不想負責大家講清楚,幹麽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不能換個形容詞嗎?」沒有人被形容成茅坑還笑得出來的。

「我有說錯嗎?小姐,都七年了,襲底把女人當什麽啦?既然他愛在那邊拿喬,你也爽快點,別再死心塌地瞎等了,反正明天周末沒事,咱們姊妹倆一塊兒聯誼去。要知道,女人若是太矜持,好男人都要被搶光了,我們要自強。」

于時間上來說,向之謙确實已經離開臺灣七年,可對于前天早上剛從二零零六年來到二零一三年的餘安朵來說,充其量不過是兩、三天的事情,而相較于塗奂真對于七年等待的憤怒不平,她其實更多的是心慌。

習慣了過去一個月來的朝夕相處,這幾天總看不到他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裏,思念無端濃烈,心就像是被紅螞蟻咬着,一口一口的啃噬,雖不至于讓人立即致命,卻像是一種淩遲,慢慢地、一點一滴的折騰着她。

如果才幾天就已經這樣難捱,不敢想像在真真實實地喜歡過之後又苦苦等上七年,将會是怎樣的一場暗無天日、水深火熱的無止境煎熬。

「是是是,要自強。」她莞爾笑說。

然而笑容背後,餘安朵忍不住想,心裏沒人的時候當然要自強,可心裏有人的時候能怎麽辦?

更別說那個人已經像藤蔓似的在她心裏紮根,只怕這輩子拔都拔不掉,她怎麽還有多餘的心力給旁人,哪怕只是一抹目光。

「你喔,就只會敷衍我!」塗奂真實在是恨鐵不成鋼。

「喏,吃點西瓜消消火吧。」她用叉子喂了一口西瓜到塗奂真嘴裏。

塗奂真皺眉瞪她,好不容易把嘴裏的西瓜咽下後,忍不住又問:「安朵,說真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一輩子不回來,難道你就枯等他一輩子嗎?」

餘安朵嚅了嚅嘴,蹙眉,又松開眉,嚴肅地像是在思考什麽宇宙大問題般,許久,她才小聲說:「他好像打算要回來了。」

「什麽好像不好像,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就不能明确一點嗎?」

咬了下嘴唇,餘安朵索性把收到電子信件的事情說給塗奂真聽。

打從收到這封電子郵件,餘安朵的心就沒平靜過,一下子像是飛上雲端,一下子又像是墜落深淵,一顆心被搞得患得患失,整個人被期待與不确定拉扯着。

或許是因為那個稱呼吧,信件裏,他親熱地喊她「親愛的朵兒」,問題是,向之謙從來不這樣喊她。

她強烈懷疑這封信的真實性,檢查了通訊錄,發現确實是從向之謙的信箱發過來的,難道有人在惡作劇?

「傻啦你,你不會說你想去接機,回信問他班機時間。」

「我問了……」

「結果呢?他怎麽說?」

餘安朵搖搖頭。沒有,什麽都沒有,那封信就像是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她很想裝作沒事,可眼睛就是不争氣,一股熱氣不斷往上竄,最後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強忍情緒,才沒讓自己失态。

知道她不好受,塗奂真懊惱自己沒事幹麽提向之謙,結果害好姊妹傷心,趕緊陪罪道:「知道樓上的H倶樂部吧?我老板說只要我能搞定高雄這個案子,他就免費招待我去大吃一頓,到時候姊姊我帶你一起去吃香喝辣。現在,繼續補充營養吧,多吃一點,星期一才有力氣繼續跟它拚了!」

塗奂真拉着餘安朵起身,拿着餐盤宛若女戰士般朝甜點進攻。

華季酒店的歐式自助餐廳人滿為患的同時,樓上的?!會員倶樂部包廂裏,向家人正一塊吃着久違的團圓飯。

「知道大哥要回來,爸這幾天不知道有多高興,平常不愛出門的他,早早叮咛我媽務必要在倶樂部訂桌好菜,說要帶全家人出來好好吃頓飯,還命令我一定要把時間空出來,不許加班不許應酬,可嚴格了。」向柏成對向之謙告小狀。

「難得一家人吃飯,當然比加班應酬都重要。之謙,你快吃,我讓你阿姨交代廚師多弄幾道你愛吃的菜,快吃快吃。」向父開心的喊着去美多年,好不容易回臺灣的大兒子。

「爸你也吃。」向之謙夾了塊爽口不油膩的醉雞到父親碗裏,接着又夾了一塊到張月麗碗裏,「阿姨,謝謝你,又讓你費心了。」

「沒什麽,你難得回來一趟,要多吃點。」見到向之謙,張月麗不自覺得又拘謹起來,小心翼翼的吃着醉雞,笑得很是客氣疏離。

「對了,大哥這次會在臺灣待多久?依楚氏集團的福利,至少也得給一個月的長假才不算虧待員工。」向柏成随口問起。

「我已經辭掉楚氏集團的工作了。」

聞言,向柏成握着筷子的右手僵了一下,但很快的掩飾過去,繼續假裝夾菜。

「你大哥已經決定回來臺灣幫我,楚氏集團的工作自然得辭掉。」

辭了?!向柏成扯了扯嘴角,「那太好了,公司有大哥在,爸就能享清福了,難怪爸這麽高興。」他笑得不太自然。

「別這樣說,公司的事情我什麽都不懂,倒是你,柏成,這些年多虧有你這麽用心在幫爸爸處理公司的事情,我才能無後顧之憂的在美國念書,大哥真的很感激你,來,我敬你。」他口吻誠懇的舉杯。

「一起來,大家一起來……」向父開心地讓全家人一塊拿起酒杯,慶祝這令人愉快的日子,酒液入喉,每個人臉上都堆滿笑意。

「咦?爸,今天選的這支酒跟我們平常喝得不大一樣。」向柏成說。

「就你小子舌頭最靈!」向父漾開笑容。

「果香濃郁,口感飽滿,可見是好年份的酒。」向之謙說。

向父看了看向之謙,須臾,他斂起笑容,總是銳利的黑眸難得露出一絲迷蒙,接着用感性的口吻說起這支酒的來歷。

「之謙,爸一直沒告訴你關于這酒的故事,這支酒其實是用你出生那年的葡萄采收後釀造的酒,是你母親生前一位法國酒莊的好友送的,我還記得當時你母親藏的可嚴實了,說是要等你娶老婆宴客時才許拿出來喝。我說我生的是兒子,又不是女兒,搞什麽女兒紅那一套規矩,夫妻倆還為此吵了一架。」

想起早逝的亡妻,向父眉宇間不免流露出夫妻情分淺薄的傷感,但畢竟是在商場打滾多年的人物,很快就整理好情緒。

他拉着向之謙的手拍了拍,繼續笑說:「這些年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為了給你接風洗塵,才特地開了一瓶。你放心,剩下的都照你媽吩咐的那樣,全妥善給你保存着,就等你娶媳婦那天再拿出來請客人一塊品嚐。」

這段話說完,包廂內的氣氛頓時凝滞。

向之謙自然是覺得無比溫暖,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關于母親的往事,聽來很是懷念,可考慮到阿姨和柏成的感受,即便喜悅也顯得壓抑。

張月麗笑得勉強,低頭佯裝吃菜,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向柏成則面上笑着,心口卻是冷着,他強把不舒服的感覺吞下肚,故作開朗道:「今天沾大哥的光,我得多喝一些,下次要再想喝到這支酒,就要等大哥結婚娶老婆的時候了。我說大哥你可得動作快一點,別讓我等太久,不然哪天我可要不顧兄弟道義,跑去酒窖偷喝了。」

「你喔……」向父好氣又好笑的指着小兒子。

「來,多喝一點。要是你先有了好對象,結婚那天大哥一樣把酒拿出來請客人喝,就當做是為你慶祝。」向之謙親自為弟弟斟酒。

「你自己說的喔,一言為定,誰要是耍賴誰就是小狗。」

「柏成,怎麽可以這樣跟你大哥說話?」張月麗趕緊制止。

向柏成臉色一沉,「媽,你不要大驚小怪好不好!」

「是啊,就別管了,他們兄弟倆自己說好就好,沒我們大人的事。」看到兩個兒子相處融洽的樣子,向父很是欣慰。

這頓飯吃了兩個小時,也算是差不多了,這時向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之謙,這周末你先休息、調調時差,下禮拜一早上跟爸爸一起進公司,最近公司事多,你越早進入狀況,爸爸就可以越早退休。」

「大哥,你慘了,這次爸打算要好好奴役你了,趕快把握你最後的假期吧!」向柏成調侃。

「對了,柏成,總公司這邊是不是有個副總的缺一直空着?」

向柏成心暗暗抽了一下,佯裝鎮定回答,「沒錯。」

「那好,之謙,我會交代人事部發布消息,即日起由你正式接任我們集團副總一職。」

「爸,這……」

向父擡起手,制止他的出言推辭,「先別急着推辭,聽我把話說完。你從小就特別聰明,學什麽都快,相信這些年你小舅也教了你不少商場上的東西,這次要不是你自己主動辭職,你小舅說什麽都不想放掉你這個能幹的員工,有你小舅這個商界鬼才的認同,爸爸很信任你的能力,回到頂信集團放手去做吧。你凡事冷靜能掌大局,柏成創意、有沖勁,若你們能齊心協力互相扶持,将來頂信集團交到你們兄弟手上,肯定會比現在更好。」

目光落向小兒子,「柏成,你進公司早,對公司的一切最是熟悉,你一定要好好輔佐你大哥,讓他早點步上軌道。」

「沒問題,我一定會。」向柏成笑容可掏地答應。

向父贊許地點點頭,拍拍大兒子,也拍拍小兒子,「好了,時間也不早了,該回家了,你們年輕人自己找樂子去吧!對了,去看過你小舅沒?他好久沒來我們家吃飯了,今天打電話給他,他正好在樓下的華季酒店宴請國外來的客戶,一會兒你下樓去跟他打聲招呼,順便讓他找個時間到家裏來一趟,我有事找他。」

「是,我會跟小舅說的。」

「哥,你剛回來,手邊沒車去哪兒都不方便,喏,給你。」向柏成很慷慨的把自己的休旅車鑰匙遞給向之謙,「這幾天先開我的車吧,不用急着還我。」

「那你自己怎麽辦呢?待會不是跟朋友有約?」

「我朋友有開車,我讓他順道來接我,要不公司也還有公務車,我随便都能搞定交通問題,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向柏成爽朗的拍拍大哥肩膀。

「謝了,柏成。」

「爸、媽,那我先走了。大哥,有什麽事情随時打電話給我。拜。」向柏成揮揮手,拿起手機,邊打電話邊離開。

一走出H倶樂部,遠離家人的視線範圍,向柏成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不見,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眉宇間充斥着令人膽寒的狠戾與陰沉。

該死!好端端的向之謙跑回臺灣做什麽?原以為他只是住個幾天就會滾回美國,沒想到這次竟不走了!

更可恨的是,老頭未免太不夠意思,直到剛剛才說出真相!這下好了,因為向之謙的突然出現,他籌謀多時的計畫怕是得重新布局了。

想到心血可能因此白費,向柏成越想越生氣,一股巨大的怒火在胸口激動翻騰,逼得他快要暴走,狠狠的捶了牆壁一拳。

他知道他沒有向之謙聰明,念書也不行,為了讓自己比向之謙早日站穩腳步,他放棄出國留學的機會,提前進入公司,并且從基層開始幹起,沒想到努力了這麽些年,好不容易爬到經理的位置,結果向之謙一回來就直接穩坐副總大位,讓他這些年的努力全成了笑話!

不公平,不公平,老天爺對他實在太不公平了!憑什麽把好的都給向之謙,只把壞的留給他?

他不是不知道老頭在打什麽如意算盤,總經理即将在半年後申請退休,老頭現在安排向之謙卡位副總,等半年後總經理正式退休,向之謙正好可以順勢坐上總經理的位置,屆時頂信集團勢必成為向之謙的囊中物。

老頭這樣處心積慮,擺明就是想幫向之謙鋪平繼承人的路,一樣都是他的兒子,得到的待遇卻是截然不同,既然老頭這麽厚此薄彼,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這全都是他們逼他的,走着瞧,看誰能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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