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人吃得正歡,因為一通電話,塗奂真臨時被老板召回公司召開緊急會議,餘安朵本想跟她一起走,塗奂真按住她肩膀。
「坐下。你有沒有看到那邊有好多好吃的甜點?」
餘安朵點點頭。
甜食會讓人暫時忘記情傷,帶來快樂,塗奂真認為餘安朵非常需要。
「很好,給我乖乖坐下來慢慢吃,每一樣都要吃,一定要把我沒吃到的分兒一并吃了,記得每一樣都要拍照存證,這是你今晚的最後任務,沒吃個夠本不許離開,聽到沒有?」
交代完畢,塗奂真揮揮衣袖,心情郁悶回公司開會去。
「王八蛋!高雄的地主們,如果沒有拿下你們,我塗奂真三個字就倒過來寫!」她邊罵邊坐上計程車。
塗奂真走後,餘安朵食慾銳減,可又怕奂真罵人的可怕勁,遂勉強吃了幾樣精致的小甜點後當作交差,這才起身走人。
來到電梯口,等待的空檔,不争氣地腦袋又想起了向之謙。
一日不見,就已經如隔三秋那麽地難熬,餘安朵根本不敢想像七年的歲月又是怎樣的逼人相思欲狂。
那封信到底是真是假?向之謙真的要回臺灣了嗎?
如果他們有幸再見,于她不過是幾天的分離,于他卻是長達七年的空白,餘安朵忍不住想,若是這樣,他對她可還會有一絲絲的喜歡?
她心中驀然燃起一絲希望,但很快又被掐熄。
很難吧,畢竟在她缺席的七年時空裏,他和喬麗雯一起念書、生活,異鄉朝夕相處,說不定他們早已在一起。
她能打亂喬麗雯告白計畫,卻不能打斷他們之間的緣分,就像她能夠,償宿願對向之謙告白,卻扭轉不了她和他之間緣分淺薄的事實。
她很想哭,回到二零一三年的這些天來,每當一個人的時候,她總忍不住哭泣,無時無刻不像個瘋子似的幻想着向子謙能夠奇跡似的出現她眼前——
想當然耳,一再的失望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宿命。她自我解嘲的笑着。
叮!聽見電梯即将抵達的聲音響起,她收拾心神,揩去眼中的濕潤,佯裝鎮定的看着銀色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開啓。
和裏頭的人四目交會的瞬間,餘安朵當場石化,不可置信的瞪視前方。
站在電梯裏頭的人亦然,用不輸給她的意外表情直勾勾的鎖定她。
她無法反應,應該要跨進電梯裏的雙腳僵硬得連些微移動都做不到,所有的思緒都被轟得一團混亂。
這不是真的,老天爺不可能奢侈地賜給同一個人奇蹟!
他怎麽可能真的出現在電梯裏,在她眼前……
因為她的靜止不前,排在後方的人明顯不耐,看她動也不動,索性越過她朝電梯移動,突如其來的一記碰撞,讓毫無防備能力的她身子當場一歪——
千鈞一發之際,打從電梯門打開就一直和她大眼瞪小眼的高大身影,将他的反射神經發揮到此生最敏銳,及時抓住她的左手胳膊,并且輕輕往前一帶,餘安朵上一秒剛踉跄地跨進電梯,下一秒身後的電梯門倏地關上。
想到自己差點就要被電梯門夾住,她覺得好驚險,滿臉錯愕又不知所措的瞪着身前的人。
事後她回想起來,只覺得當時電梯裏的自己活像個白癡!
當然,那是事後,現在,眼前,當下,此刻,她的腦袋像是被卸除什麽重要裝置似的,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向之謙沒想到,不過是去和正在宴請國外客戶的小舅打了聲招呼,竟就在下樓的電梯裏看見了七年不見的餘安朵。
「你下巴有事嗎?」他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冷冷地問她。
她後知後覺的閉起嘴巴,卻無法讓眼睛停止注視他。
他幾乎沒什麽變,眉宇一貫清冷,舉手投足和十八歲的他相去不遠,若真要說有什麽改變,應該說他變得更男人、更成熟了。
電梯逐層而下,進來了一些人,又出去了一些人,最後在一樓淨空,裏頭只剩她和他。
「一樓到了,你不出去?」
餘安朵猛地回過神,對對對,一樓到了,她該出去了……她轉身就要跟箸人潮走,突然,胳膊再度被人拽住,那力量比方才不知道大上幾倍,猛地就将她拉回電梯。
「喔!」她整個人撞上勁拔如松、堅碩如岩石的向之謙,疼得皺眉呻吟。
「我的車在地下停車場。我送你。」
他不看她,淡漠的眼神直視正前方,她仰頭,只看見他緊繃的下颚,還有那不住滾動的喉結。
她忍不住伸手想碰碰他,突然一束寒飕飕的視線朝她射來,帶着警告意味瞪着她的冒失舉動。
他原以為可以吓阻她,未料,小臉先是面露欣喜——
是真的,是真的,那帶着人體體溫的觸感,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影!
接着,欣喜的小臉突然皺成一顆小籠包,透明的液體以超乎他想像的驚人速度在那雙圓潤的眼睛裏蓄積,最後紛紛墜跌在白皙的小臉上。
向之謙還來不及反應,她小手已經将他環抱住,也不問問他願意否,小臉徑自往他胸前深埋,悶悶的哭泣,壓抑且忍耐。
以為媲美銅牆鐵壁般強悍的心,以為可以不輕易被左右的心,像是被人拿着鑿冰器,硬是鑿出了無數條裂縫,再無法對這淚人兒無動于衷。
七年前,美術大樓頂樓的那一幕分離又出現在眼前,勾起了他心裏的無奈。為什麽這女人總是有辦法把他搞得很像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
「餘安朵,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還挺可惡的。」
懷裏的她抽抽搭搭,許久,帶着濃濃鼻音的嗓音悶悶說:「有。你在美術大樓的頂樓這樣說過。」
怕她水淹電梯機房,一抵達休旅車停放的B2停車場,向之謙不假思索的将她帶出電梯,尋到弟弟借給他的休旅車,二話不說趕緊把她往副駕駛座上塞,自己則繞過半個車身,回到駕駛座。
「看到我有這麽恐怖嗎?」沒好氣問。
「不是……」她搖搖頭,啜泣。「還是你覺得很悲哀?」
「不是……」繼續搖搖頭,繼續啜泣。
「那你現在到底是怎樣?」他被她哭得心很亂,她知不知道!
「高、高興……」
「你表現高興的方式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再、再一下下就好……再讓我哭、哭一下下就好。」她受到的驚喜太大了,需要發洩一下。
向之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耐心,還真就讓她再哭一下下。
半個小時後,啜泣聲終于趨于和緩,他以為她平靜下來,未料她竟出奇不意的往自己臉上狠狠一掐——「嘶!好痛!」
「你到底在幹什麽?」這傻瓜,居然那樣發狠的捏自己臉頰,瞧,都紅了。
「我怕看見你回來只是幻覺,所以想要确認一下真實性。」
「不是有寄信告訴你?」
她瞪大眼睛,「那、那真的是你寄的信?」
當然不是。他撇撇嘴,敷衍回答,「不就是從我信箱發的嗎?」
「可是……可是……你從來不會喊我親愛的朵兒。而且我有回信問你班機時間,可你沒有回答我。」
所以現在是怪他嗎?她憑什麽怪他?
身體裏像是有一股積攢許久的怒氣竄出頭來,迫使他違背一直以來的良好教養,風度盡失的回嘴,「因為我被制約了,這七年來我只會看罐頭卡片,突然看到你來信問我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回信。」
她沉默許久,不解的望着他,「怎麽了?你在生氣嗎?」
「對,我在生氣,我不知道為什麽當初會喜歡你這種狠心的女人,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七年來只有逢年過節寄給我罐頭卡片,從沒有好好的寫過一封信給我!」
「我……」餘安朵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從二零零六年來到二零一三年的她,事實上并未參與他所控訴的那七年,她渾然不知道自己居然沒有給他寫過任何一封信,只有生硬、制式化的罐頭卡片。
她不敢想像,在異鄉期待着信的他會有多失望、多傷心。
她總不能跟他說,她穿越時空了,當他傻傻等着信件的漫長時光,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場夢的時間,更別說她對此根本一無所知。
很好,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沒有解釋沒有抱歉,好,非常好!
她的無話可說,讓向之謙覺得自己像個笨蛋,居然在跟她較真那些信件,問題是,他表達了抗議又如何,沒有就是沒有,就算現在索讨,那也不會是他要的。
「安全帶系好,我送你回去。」
他發動引擎,神情淡漠的操控着休旅車,離開華季酒店的停車場,駛進大雨中的城市。
她說她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他讓她自己把地址輸入導航,依着指示将她送回她位于市區的小套房。
然而抵達後,她卻動也不動的坐在車上,遲遲沒有下車的打算。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她,因為他很生氣,氣她,也氣自己。
向之謙在後座找到一把備用雨傘,強行塞到她手中,解開她的安全帶,橫過大半身體幫她打開車門,不假辭色地命令她,「下車!」
她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着他,卻沒能讓他改變心意,最後只好默默的離開副駕駛座,如他所願滾出他的車子。
撐着雨傘,餘安朵站在車外,遲遲不肯上樓,望着車裏的他,心裏無奈又無助,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化解這個她從未參與過的心結和誤會,只能姑且當它是穿越時空的後遺症。
只是,既然老天爺讓它發生了、存在了,她就想辦法解決才行,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之間關系崩壞。
她和向之謙好不容易才又重逢,把握時間好好珍惜對方都嫌不夠,若是把時間浪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争執裏,別說佛都要生氣,她頭一個不原諒自己。
還沒想出該怎麽辦,他已經開着車子要走,害怕他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餘安朵想也不想的沖上前去——
車子緊急煞車,在雨夜中發出一記尖銳的聲響。
駕駛座上的向之謙悚然心驚,呆滞了兩秒鐘後,他扯開安全帶,沖下車去。
餘安朵跌坐在地上,老半天才回過神來,好不容易站起身子,兩邊肩膀旋即被人牢牢箝住,狠狠的搖晃,「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要是我反應再慢一點,你現在就躺在車輪底下了!」
其實餘安朵自己也吓到了,可是比起被撞,她更怕他離開。
她無預警的張開一雙藕臂,像只蝴蝶飛撲上前,雙手緊緊的攀住高大英挺的向之謙。
「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我不知道你這七年一直等着我的信,對不起……去美國前,你跟我說過,別想你會主動跟我連絡,這是你給我的懲罰,所以這次你也不要原諒我,你罰我,狠狠的罰我,罰我用一輩子的時間,每天寫一封信給你,你不要走,再也不要從我身邊離開了,好不好?」
向之謙沒有說話,任由這個小女人攀抱住自己,任由這場大雨嘩啦嘩啦的把他們都淋成了落湯雞。
原以為自己這一次可以狠下心腸,卻發現根本沒辦法,一碰上這個叫餘安朵的小女人就沒辦法!
想起方才生死一瞬間,他還覺得膽寒,不敢想像要是自己真撞上了她,只怕這輩子都無法再握方向盤。
看,這女人始終影響着他,打從她笨拙卻真誠的對他告白,他的心神好像就再也擺脫不了她的掌控,無法獲得真正的自主,他強烈懷疑她是不是對他下蠱。
這下怎麽辦?可還有解蠱的妙方?想來只有乖乖認命才能永保安康了。
他看看天空,無奈輕嘆,「為什麽你每次都這麽用力撲向我?你就不怕哪天我真被你勒死?」
啊?太用力了嗎?「對不起啦。」
餘安朵不是故意要當神力女超人的,實在是太害怕了,怕一個沒抓牢,向之謙就會不見,她才剛想稍稍松開雙手,某人的手臂已經将她撈回懷裏鎖住,作派強勢。
「敢抱住我就別想可以輕易松開。」
「不松開,就算是手斷掉也不松開。」
「先別急着笑,豎起你的耳朵給我聽仔細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你就等着用一輩子的時間,每天寫一封信來忏悔。」
「我寫,我寫,就算要我寫到手斷掉都沒關系。」
她眨着無比真誠的黑眸,開心的仰望着高大的他,越看笑容就越甜,然後,也不知道是被雨淋昏了頭,還是膽子被水泡肥了,她居然一時忘情,主動往他性感的棱唇親了一口。
他眸光倏地轉而濃暗,微啞的嗓音透着一絲危險氣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她表情無辜的望着他,時而羞赧淺笑,時而嘟嘴裝傻。
「你不怕我了是不是?」
「怕,一直都怕,尤其怕你會走。」
他眉毛微挑,「你想我留下?」
「嗯!」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黑陣閃過異樣神色,他用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低喃,「這可是你說的!」
餘安朵嚐到了什麽叫做禍從口出。
水氣氤氲的浴室裏,她縮在角落,背對着向之謙漲紅了雙頰,非常想逃。
向之謙這家夥根本不是吃素的,披着文質彬彬的外衣,骨子裏卻藏着嗜肉的原始獸性。
要是早知道,她就把這只落湯雞趕回家去,也不至于讓自己陷入困窘。
「過來,你會冷着。」
她像是一只鴕鳥,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往牆壁裏撞進去藏起來,不管他所在的角落有多麽溫暖充沛的熱水,她抵死不敢靠過去,免得成為他口中肥美的嫩肉。
向之謙好笑的盯着那身縮頭縮腦的搞笑裸背。
這妮子,方才不是膽子還大着嗎?瞧她現在變成什麽樣子,都還沒真動手呢,要讓他真動起手來,她那張小臉豈不是要自燃了?
他故意舉起手指,順着她的背脊緩緩撫下。
她渾身顫了好大一下,羞答答的驚呼,「你、你做什麽?!」随着他手指撫過的地方,白皙的肌膚立刻泛起粉紅。
「別再讓我說第二次,過來。」她再這樣僵持着,到時後真要着涼了,打針吃藥可別苦着臉。
「你、你別管我……」
「好,我不管你,那你也別管我。」
餘安朵還來不及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下一秒,整個人就被撈進了他的懷裏。
「欸欸欸,你做什麽?你犯規,你不是說我不管你,你也不管我的嗎?」
她掙紮着,不知道該集中火力對抗他那雙不安分的手,還是該牢牢地将他那雙拚命盯着她身體瞧的火熱眼睛仔細遮掩。
「好好洗澡不行嗎?再亂動我可真要做什麽了!」他陡地将她壓制在牆壁上,沉聲警告。
他的警告果然起到了威吓效果,即便她的酥胸被他厚實的胸膛貼住,小臉轟地一下炸紅,卻沒敢再掙紮,只敢可憐兮兮的瞅着他。
「之前偷襲我的時候不是很勇敢,說撲過來就撲過來,也不怕勒死我,怎麽現在就變成縮頭烏龜了?」
她垂下長睫,紅着小臉咬着嘴唇,「你壞……」
「拜托,別這樣咬嘴唇。」他有點無奈。
她飛快的掀眸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不解她咬她的嘴唇,他是在無奈什麽。
似是看穿她的困惑,向之謙索性好人做到底,「你這樣會讓我也想咬你嘴唇。」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解釋道。
聽見他說得這樣露骨,她連忙放開自己的嘴唇,再不敢亂咬。「別怕了好不好?你遲早要習慣我的。」
「會冷……」
他沒好氣的睐她一眼,「我不早跟你說會冷,偏你一直閃,不肯乖乖配合。過來。」他将她往溫暖的水流帶去,揉着皂沫的雙手在她身上游移。
開始還羞着,可實在不甘心只有自己這麽不安,乾脆學着他對付自己的方式,反過來對付他。
他黑眸無比熾熱,像是随時要噴出火來,「你是想逼瘋我嗎?」
「我真的可以逼瘋你?」
「你現在就已經逼瘋我了!」
話落,他用最快的速度沖掉彼此身上的泡沫,打橫抱起她,往房裏唯一的床鋪雙雙倒卧。
一時間,情熱火燎,他們像是忘卻了一切,眼中只有彼此,忙着探索對方,挖掘兩人之間所能夠分享的最大快樂。
「嗯……」她難耐的輕吟着。
男性目光深沉而滿足的望着她的情動,并持續在她身上撩撥出更多的火花。她把自己埋進他肩窩,無助哀求,「不要……」
可這男人卻極惡劣,明知道她都快招架不住了,卻還不肯放過她,不住的往她身上點火。
「噓,放松……」
他放倒她,将自己放進她身體裏,讓她接納自己,然後用一種極親密的方式,将她帶往令一個神往、迷醉的境界。
他看着她,看着這個在他身下嗚咽泣求的女人。
七年了,這個女人在他心裏狠狠地折磨了他七年,如今她溫柔的臣服,總算能稍稍撫慰他在異鄉寒冷雪夜的苦苦思念。
但是還不夠,就像缺席了七年的書信,她得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寫,凝聚了七年的思念,也得要她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撫慰。
原以為這趟回來,他還得遲些時間才能聯系上她,原以為空白了七年的兩人,得花上一些時間才能重新熟悉,然而今夜這場無預警的重逢,讓他們徹底明白——有些人,不管離得再遠,心還是近的。
有些人,不管分開再久,熟悉始終能最快被找回。
有些人,不管曾經如何深深地惱過,心意依然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