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黎穆呆怔原地, 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越青峰口中所說的後山洞穴是什麽地方。

他萬萬不曾想到顧淵會去那個地方,顧淵的膽子算不得大,沒有他們在場, 他想顧淵是絕對不會主動去那個地方的。

越青峰說顧淵并無生命危險, 至少陣法顯示他并未受到傷害,卻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自願去那個地方的, 黎穆猜測,他應該是受人脅迫, 被逼着去了哪兒, 脅迫他的人, 應當就是造成這一切的幕後之人,那麽想來賀潺也該是在後山洞穴裏的。

他們本來與易先生在一塊,越青峰想了想, 又用陣法掐算易先生的下落,陣法顯示易先生也在那後山洞穴之中,那這件事便只剩下兩個結果了——易先生若非也是被人脅迫,便是他調虎離山支走了越青峰與黎穆, 又脅迫了顧淵,強行帶着顧淵與賀潺去了後山洞穴。

若是這後者,只怕流山派中衆人消失也與他脫不了關系, 而這易先生……或許才是披了人皮的尹千面。

黎穆想到此處,只覺不知所措,心慌不已,再看越青峰也是臉色蒼白, 實在不比自己好到哪兒去。只是越青峰還算鎮定,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便與他說:“我們到後山去看看。”

黎穆說:“可是……”

可是若後山中有埋伏……這幾乎明明白白寫着有埋伏幾個大字了,他們如此闖進去,救不出人也就罷了,遇到危險又該怎麽辦?

越青峰當然早已想到了這種事,卻也只能苦笑一聲,說,就算有埋伏,那又能怎樣

顧淵與賀潺在對方手上,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們也只能閉着眼睛往裏面跳

黎穆不再說話了,他點一點頭,而後邊等着越青峰動身先走,此時他想自己本不該想這麽多的,若顧淵遇到了這種情況,只會奮不顧身的來救他,而他也該如此,不論對方是尹千面,亦或是其他什麽人,他一定也得将顧淵救出來。

只是他內心純惴惴不安,只要看着越青峰時,才能稍稍平複一些,他更加敬佩起越青峰來,反正無論如何總有一日,自己也要像他一般,能靠着自己的肩膀來撐起一片天。

他希望那一天不會太遠。

越青峰與黎穆穿過流山派,轉入後山,走了片刻,到那高崖之上,再一同禦劍往下,飛到洞穴之外。

他們自洞穴外往裏看,裏面一片漆黑,看不出有何端倪,只是隐隐覺察出一股不祥之氣,令人望之生畏。越青峰面無表情便大踏步走進去,可黎穆看得出他十分警惕,生怕遇到了什麽奇怪的埋伏。

Advertisement

這洞穴似乎與他們上次來時并未有多大的區別,他們走了片刻,忽而便看見前面有了亮光。這裏面果真有人來過……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各自警醒起來,滿腹戒備,朝着那亮光走去。

眼前已是洞穴盡頭,就是那個他們先前發現滿地屍骨的地方,四處的屍骨血跡清得幹淨了,地上用人血畫出些詭異的痕跡,像是陣法,一直延到洞穴正中——那而多了一處寬闊的石床,賀潺的肉身便平躺在上面。

他身邊是顧淵,緊閉着雙眼,一動也不動,黎穆的心一瞬便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顧淵是出了什麽事,他擔心顧淵也同賀潺一般生魂離了體,他原想快步跑上前去,卻越青峰一把拉住的手肘。

他們可不知道此處是否有埋伏,這兒空蕩蕩的,并無一人,只有賀潺的肉身與顧淵躺在那石床上,一看就是布置好了誘餌,等着他們自己跳進來。

可黎穆心急如焚,一時之間,哪兒想到這麽多?越青峰拉着他的手,蹙眉說道:“別過去,他還沒死。”

黎穆這才發覺顧淵雖是雙眼緊閉,卻仍有呼吸,且十分平緩,神色如常,肉眼可見之處也沒有外傷,好像只是單純的昏睡過去了一般,他稍稍松了一口氣,正左右打量着這洞穴內的情況,忽然聽見有一人長嘆了一聲,幽幽說道:“越掌門,你們總算将歸魂草帶回來了。”

這是易先生的聲音,可在此時,這聲音非但沒有使倆人覺得心安,反倒是讓他們萬分恐懼,黎穆已铮然拔出了劍來,越青峰雖是不動,可那手也已按在了劍上。

整個流山派的人都已經盡數消失了,顧淵與賀潺也被人捉到了此處,而易先生卻安然無恙,還在向他們詢問歸魂草的下落,難免令他們覺得萬分可疑。

他們搜尋着聲音的來源,易先生卻仿佛是憑空冒出來一般,出現在二人面前,朝他們伸出手,笑呵呵說道:“越掌門,将歸魂草給我吧。”

越青峰一動不動,他冷冷地盯着易先生,易先生見狀,又皺眉說道:“我好容易布好了陣法,這陣法可就只差一株歸魂草了啊。”

越青峰厲聲問道:“陣法?什麽陣法?”

易先生仍是十分和善,說:“自然是救越掌門師弟的陣法了。”

黎穆問:“潛之他怎麽了?”

易先生笑道:“他為我準備了這麽多東西,已是累極,倒下去邊睡着了,你大聲叫一叫他,他就能醒來了。”

他一句話還不曾說完,風馳電掣之間,越青峰已拔劍出了鞘,劍鋒自下挑上,易先生急退幾步,嘶聲吃痛般低呼,一手捂住自己的側臉,皺眉惋惜說道:“越掌門,你又毀了我一張好皮。”

他将手放下,臉上傷口開裂外翻,卻全然不見血跡,黎穆看着眼前的這一人,一顆心怦怦亂跳了起來,尹千面,這是尹千面,他怎麽如此陰魂不散,老纏着他們不放。

越青峰挑眉冷冷說道:“尹千面,果然是你。”

尹千面笑道:“是我,當然是我。”

他大約是覺得他們被耍得團團轉的模樣十分有趣,竟忍不住大笑起來,被揭穿了身份,他也懶以易先生的語調發笑了,那笑聲陰森可怖,是黎穆十分熟悉的聲音,令他毛孔悚然,尹千面是很少這樣笑的,每當他這樣笑的時候,總有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越青峰蹙眉問他:“你是尹千面,那易水千又在何處?”

這個易先生是假的,那之前那個易先生會是真的嗎?

“易水千?他大約在玉瀾川吧。”尹千面笑嘻嘻說道,“沉在玉瀾川的河底下。”

越青峰看着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從頭到尾就只是我。”尹千面道,“你們所見的易水千……都是我。”

從頭到尾都是尹千面?他既然已經在山下騙了他們一次,為何又要假扮出第二個易先生來騙他們第二次呢?黎穆有些不解,猜不出尹千面的用意,他覺得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捉到獵物的貓,不着急立刻将獵物吃掉,而是一點點戲弄着它,眼睜睜看着它一步步走入絕望,筋疲力竭,他卻開心不已。

黎穆總算憋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這個變态。”

尹千面看了他一眼,故作憤怒地咂舌道:“我花了這麽多年的心血,卻養出了一只小白眼狼。”

他說完這一句話,眼角餘光瞥見越青峰似乎已要動手了,他先前吃過越青峰一次虧,現今還記得越青峰的實力在他之上,可不敢再胡亂行事,尹千面故意提高了聲調,大聲說道:“越掌門,我奉勸你一句,那鏡子可還在我身上。”

越青峰的動作一頓,惡狠狠瞪了尹千面一眼,竟真的停了下來。

尹千面見他停下動作,這才笑道:“越掌門,你可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你若是不肯聽我的話,我将那鏡子上的陣法改一改……賀仙師可就在修羅煉獄中了。”

越青峰平日裏嘴上雖是兇得很,可他對賀潺的确是極用心的,他不敢動手,稍一遲疑,就被尹千面搶了先機。他們不過有段日子不曾見面,尹千面的修行大進,越青峰竟無法輕易抵擋——他也不敢抵擋,硬生生受了兩招,身上鮮血淋漓,嘔出了一口淤血來。

黎穆可第一次看見越青峰吃這種虧,越青峰敗了,他更加敵不過尹千面,幾下便被打成重傷,尹千面用術法縛住他,他眼睜睜看着尹千面自越青峰懷中将放着歸魂草的匣子拿了出來。

越青峰咬牙切齒,又不敢輕舉妄動,歸魂草沒了可以再找,若真将陣法變換……他不覺得賀潺真能在那種地方撐上多久,更何況歸魂草是否真的是破陣必需之物也已說不清了,只要賀潺沒事,那一切都好說。

尹千面将匣子拿到了手上,彎起眉眼,沖着越青峰笑了笑。

“歸魂草的确是破陣所需的緊要物件,也是破陣的唯一辦法。”他說道,“這一點,我倒是沒騙你。”

越青峰一怔,他忽而想起歸魂草百年一生,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尹千面緩緩打開了匣子,這草自摘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日,雖然并未枯萎,枝頭卻已有些焉焉的了,他望着匣子中那一株歸魂草,在越青峰面前蹲下身去,輕輕嘆了一口氣,故作姿态般說道:“真是可惜了。”

越青峰怒道:“尹千面,你——”

尹千面忽而抓住了他的手,将歸魂草塞進他的手中去,越青峰受了重傷,手上盡是鮮血,還有一條他自己劃出的傷口,這歸魂草沾了血氣,頃刻之間枝葉枯敗,在空中散作齑粉,越青峰還怔怔看着自己的手,那臉色蒼白,一時間不敢相信。

尹千面垂眼望着他,臉上仍帶着笑,和聲細語地說道:“越掌門,真是可惜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