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日的早晨五點,天已經亮透了,但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沿途是一片寧靜,江适的每一天,都能看到還未醒來的小鎮。

電動車在空曠的馬路上肆意飛馳,他對這裏非常熟悉,就算不用對着客戶的地址,也能準時在兩個小時內送完這片區域的所有牛奶。

他今年還沒到十八歲,但送奶工工齡已經有五年了。

把最後一瓶奶放進櫃子裏,江适哼着歌開車回到奶站。

“回來啦。”蹲在奶站門口的男生沒什麽精氣神地瞅了他一眼。

“起得夠早的啊徐少爺。”江适驚奇道,“這不像你啊。”

“我媽硬是給我拽起來的。”徐天縱站起來說,“趕緊弄完你的事兒,遲到了都要。”

江适笑笑,進去把單子交給老板,把衣服換下,随意套上校服外套。

“完事兒了,走吧。”江适說。

“接着。”徐天縱揚手一抛扔給他一瓶東西。

江适擡手穩穩接住,是一瓶牛奶。徐天縱是奶站老板的兒子,經常給他開小竈。但徐天縱的目的并不善良,他饒有興致地看着江适,“趕緊喝,喝完上路。”

“話他媽說得像喝毒藥似的。”江适撇嘴,他雖然每天都和牛奶接觸,但對牛奶可謂是深惡痛絕,這玩意兒天生就和他的胃不合。

不過江适從沒拒絕過,他擰開蓋子以喝毒藥的氣勢一口将牛奶全幹了。但喉嚨眼就那麽大點兒,瓶子裏的沒了他的腮幫子還鼓得老大,眼睛瞪得跟死魚似的,臉上的每個細胞都在綻放痛苦。

“噗哈哈哈!絕了!看了那麽多年這個表情永遠是我一天快樂的源泉!”徐天縱笑噴。

江适好不容易咽下去,狠狠瞪他一眼,“再笑閹了你。”

徐天縱邊笑邊攬着他的肩往前走,“怎麽說話呢?你小子現在這高個兒不都是哥哥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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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适給了他一個白眼。

徐天縱又作出一副調戲的模樣,伸手去勾江适的下巴,“還有你這小白臉,不也是這麽來的?”

“滾滾滾!”江适推開他,“誰他媽稀罕?”

徐天縱又契而不舍地粘上去,兩人在路上你打一下我推一下,鬧到了校門口才收斂起來。

“唉,就這麽高三了。”徐天縱看着沒穿校服的新生感嘆,“我都還沒找到目标呢。”

“你要什麽目标?大不了在家做種牛。”江适叼着在校門口買的包子說。

“行啊。”徐天縱沒臉沒皮,“我是種牛,你喝我老婆的奶,你得叫我爸爸。”

“滾你丫的蛋。”江适踹了他一腳。

“不過說真的,高三了你還打那麽多份工?”

“不打工哪有錢生活?”

“你還缺錢?”徐天縱挑眉,“我爸開給你的工資是一千五,傑叔那邊是兩千,還有你那家教的活兒,怎麽着一個月能有四千了吧?你都幹了那麽多年,一點積蓄都沒有?”

“我有自己的打算。”江适含糊帶過。

教室裏人都差不多來齊了,開學第一天,有補作業的,有吹牛的,一片喧嘩混亂。

座位還是按上個學期的來,江适回到自己的位子,正收拾着東西,前桌的人回頭和他打招呼:“早啊。”

“早。”江适擡頭看那人一眼說。

他前桌是班花方佳倩,是班上少數從高一開始就一直在一個班的人。

“今天我拿到牛奶的時候還是熱的呢。”方佳倩說。

“三十多度的天,你放到晚上都是熱的。”

“我的意思是說,我剛出門拿牛奶的時候你才剛走,咱倆錯過了。”方佳倩嗔怪地看他一眼,“你怎麽那麽不解風情啊?”

“什麽風情?”江适真實不解,他想不通這其中有什麽可風情的。

“你!”方佳倩一個岔氣,又不能明說。

“你還沒放棄我們家阿适啊?”徐天縱坐在斜後方,撐着下巴看戲似的看着他倆,“他那簡單的腦回路,根本和你的重疊不上。”

方佳倩臉微紅,卡殼道:“關、關你什麽事?”

“我兒子,你說呢?”

江适一只飛筆命中他的臉,“找操呢是吧?”

“謀殺親爹啊你!”徐天縱臉都被砸出了紅印。

江适一揚課本,徐天縱俯首求饒,“錯了錯了,你是爸爸,你是爸爸。”

方佳倩噗地一下捂着嘴笑。

“肅靜肅靜!班主任來了!”坐門口的沖着全班喊道,頓時班裏一陣更加淩亂的動靜,但只持續了五秒,五秒後全班寂靜,每個蘿蔔都老實地待在自己的坑裏。

先進來的是清脆的高跟鞋聲,然後是一抹淺綠色的身影,像是一陣薄荷味兒的風,清涼地吹進了江适的心裏。

“同學們早啊。”班主任喻月站在講臺上微笑。作為高三的班主任,她看上去過于年輕了,而且清新柔和,沒有威懾力,一看就覺得管不了一群躁動的荷爾蒙。

“老師早!”

“老師好久不見!”

“老師我想死你啦!”

喻月的視線從每一張青春明媚的小臉上掃過,在對上江适的目光時微微一愣,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說俏皮話,只是安靜的看着她,眼睛平和而專注。

江适突然笑了一下,他的線條過于清晰,所以沒表情的時候總是有些冷硬,可一笑開了,五官瞬間柔和了下來,甚至有些俊秀逼人了。

喻月的心驟然失了一拍,她彎了彎眼睛移開了視線,心裏感嘆大概沒人能在這孩子面前保持平常心吧?

之後是例行的關于假期的總結和新學期的目标,就算喻月聲音清亮動聽也掩蓋不了枯燥無聊,下邊的人大多開始忙自己的事了。

江适卻沒有繼續整理桌面,他依然端坐着,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講臺上的喻月。

開學第一件好事。

他在心裏說。

中午放學江适第一個奔出教室,他的方向是學校周邊的一家小餐館。

“傑叔我來了!”江适一進去就喊,熟稔地來到裏屋換上發白的藍色小夾克,他立刻從高中生轉變為服務生。

“放學啦?先吃飯。”傑叔指了指後廚說。

“我不餓,先忙完這段吧。”江适說。

傑叔的餐館面積不大,裝潢也不精細,但開在學校附近這塊寶地,生意一直不錯。

江适站好崗位後學生也蜂擁而至,一下就排成了長隊。

一般人要是面對這陣仗必須得手忙腳亂一番。不過江适作為“老員工”已經習以為常,吊高了嗓門維持秩序。

“不要擠!碰倒了桌子要賠償的!排兩排!排出門口了自覺折一下不要擋路!哎哎!牆上禁止插隊四個大字兒不認識啊?!後邊去!”

他們都知道江适也是同學,對他包容度很高,語氣強硬也不反感……也不敢反感,當初江适一對五修理了不按規矩來的挑事者可是人盡皆知,那細胳膊細腿可是蘊藏着不要命的力量。

忙活到了一點,江适才得以坐下來歇口氣,一個裝着鹵雞腿、排骨湯、青椒牛肉和炒白菜的餐盤放在了他面前。

“辛苦了,快吃飯,等會兒都要上課了。”傑叔說。

“謝謝傑叔!”江适呲了一口小白牙,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傑叔在旁邊抽着煙,看着江适吃飯心裏也挺欣慰。這家餐館生意再好也不至于要用學生,還是一天十二個小時在學校的學生。他和江适已故的奶奶是舊識,江适還是豆丁時就認識他了,這孩子雖然拽了點炸了點,但看着和同齡人沒什麽兩樣,傑叔卻知道他童年過得不好,父母在他七歲那會兒就離婚了,他在兩邊各自組成的家庭都呆過,可還是在十歲那年回到了這裏,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卻也在他剛上初中時過世了,他就這麽一個人生活到現在,雖不将自己的辛苦和不容易顯山露水,但傑叔對他同情又心疼,所以格外關照他,這麽豪華的員工餐不說,原本江适的工作時間是中午放學和下午放學到晚上九點,傑叔看他已經高三,就砍掉了晚上的工讓他好好學習,每天只來兩個小時工資也照舊。

不過他要是知道江适又找了份家教的活兒,準得怼着他的腦門說他“不知進取”。

下午放學江适沒和徐天縱一道,而是往菜市場走。作為一個人生活了六年的人,挑菜砍價燒菜都是必備技能。他買了蝦和排骨,還有一點青菜,這都不是他自己吃的,而是他的第三份工作。

雖然說是家教,但江适覺得保姆更适合。

“小蟲,我來了!”江适敲門道。

片刻,門後面傳來刻意壓低的稚嫩聲線:“暗號。”

江适無奈啧了一聲,“阿适天下第一帥。”

門開了,裏面的小蘿蔔頭歡快的撲過來,“阿适!”

“以後少來這些磨磨叽叽的玩意兒。”江适任他抱着腿,往屋裏走。

小蟲全名龍康宇,三年級的小屁孩,家境殷實,但爸媽經常加班,為了防止他遇到危險還有孤單,所以就雇了江适這個家教保姆保镖三位一體的全能少年來陪伴。

到了廚房江适就把小蟲打發去寫作業,利落的洗菜料理,動作行雲流水,沒有浪費任何一個步驟。

小蟲聞到了香味坐不住,又跑到廚房趴着門框偷看保姆江,江适的個子在同齡人裏也十分挺拔,對才一米三不到的小蟲而言更是偉岸,他盯着江适微彎的背脊,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江适更完美了。

吃飯玩後小蟲繼續寫作業,江适也在旁邊寫作業,但只要小蟲的坐姿不标準,江适就算沒往他那看也能第一時間提起他的小腦袋。

“阿适,我想養寵物了。”小蟲咬着筆杆說。

“養呗,你爸媽肯定樂得有個伴陪你。不準咬筆,再咬抽你。”

小蟲立刻就不咬了,“我不知道要養什麽……我半夜醒來經常聽到吱吱聲,我覺得家裏有老鼠了。我想養老鼠的天敵!”

江适想也不想就要把“貓”脫口而出,結果小蟲興奮道:“我要養蛇!”

江适手一抖,筆尖劃了道杠,他瞪向小蟲,眼裏明晃晃的寫着“你瘋了”。

小蟲掰着手指說:“蛇不會叫,安靜,好養活,而且也吃老鼠!”

“是你捉給它吃還是讓它自己捕食?它要是自己來吃的可就不一定是老鼠了。哎正常人不應該想養貓嗎?你這什麽邏輯?蛇你都敢養?”

“養貓的人太多了,一點都不酷!”

“酷重要命重要?”江适想象了一下,打了個寒戰,那種條狀爬行類身上就沒一點不是可怕的,和他根本不能共存。

“阿适,你怕蛇?”小蟲歪着腦袋問。

當然怕!江适在心裏速答,可要早一個豆丁面前承認自己的弱點有些困難,江适便死鴨子嘴硬道:“我不是怕,要是有條蛇在我面前,我徒手都能抓。”

這牛吹完之後,他自己又是冷汗又是雞皮疙瘩,可見他對蛇有多不行。

妖界,宮殿前。

男子一襲青衣,凜冽的寒風吹得他衣襟飄揚,也更顯得他堅韌挺拔。在臺階之下是黑雲壓城般的百萬妖兵,他們手中的利器等着一聲令下,見血封喉。

在最前頭的是一位黑袍男子,他的面容張揚狂妄,俊挺非凡,只要被他的眼睛盯住,會讓人有種被猛獸鎖定的緊張窒息。

但高處的青袍男子卻面不改色,神情淡然冷漠。

“他倒是還知道物盡其用,放讓你出來能周旋片刻。”黑袍男子眼中有一片冷譚,像是要把前方的人溺斃在其中,“你以為能堅持多久?暫華,你知道我是為了誰,這不過是自投羅網。”

“你要是想過去,只能踏過我的屍身。”暫華輕揚下巴,似乎不将他放在眼裏。

黑袍男子嘴角帶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就是這個眼神,暫華,你這樣能讓我瘋了。”

暫華長袖下的拳頭握緊,他的額角有微光亮起,這是他蓄勢待發的前兆。

黑袍男子一步一步踏上臺階,他的舉動讓身後的妖兵沸騰,但他卻擡手下壓,不讓他們行動。他的每一步都緊緊盯着暫華,簡直是想把他撕裂了吞下,“除了我之外,沒人能碰你。暫華,我要是贏了你,你就乖乖的,嗯?”

暫華徹底沉下臉色,他低喝道:“孽畜!”然後樹枝般精巧的鹿角冒出,他飛身攻了過去。

宮殿內。

諾大的宮殿只有寥寥幾人,他們在殿下來回踱步,不是慌忙就是愁苦,殿外的打鬥動靜更是火上澆油,将殿內的緊張的氛圍壓迫到極致。他們不敢動了,生怕稍有不慎就會引爆一切。

除了殿上軟榻上側卧的男人。

他的五官俊美超然,一頭棉白的長發讓他有種潔淨純然的氣質,擡眼便能讓萬物失了顏色,披着一身勝雪白衣,但膚色竟比衣服還要蒼白幾分,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破碎。他懶散悠然得像是誤入的仙人,甚至還微微打了個呵欠,仿佛眼前發生的種種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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