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法醫辦公室。
仔仔細細翻閱過兩遍屍檢報告,祈銘又看了一遍痕檢記錄和物證提取對比資料,放下卷宗對懸案組的兩個人說:“死亡原因沒有判斷錯誤,确實是撞擊導致的顱腦損傷致死,現場痕檢和車輛上的死者DNA提取物也支持這一說法。”
唐喆學靠在門框邊,表情輕松地問:“組長,咱是不是可以把這案子給省廳退回去了?”
林冬雙臂抱胸立于桌邊,沒說話。
祈銘翻開屍檢報告标注死者頭部骨骼損傷示意圖的那頁,從筆筒裏抽了支鉛筆,用削尖的筆尖輕點示例用的頭骨右側圖片,說:“鑒證人員在車輛反光鏡上提取到死者DNA,這符合死者右側颞部撞擊傷,形成硬膜外血腫和左側颞部的對沖傷,根據傷處骨骼血跡浸蝕判斷,出血量不足以致死,頂多導致昏迷。”
他将筆尖挪到後腦示例圖的位置,繼續說:“後腦傷,由二次撞擊形成,枕骨骨折,推斷為死者被車撞飛落地時,後腦撞擊石塊所致,這是致死傷,刑攝拍的現場屍體位置也表明,死者被發現時确實腦後有塊石頭,不過……”
唐喆學邊聽邊向拄着拖把旁聽的高仁投去視線,對方則沖他聳了下肩膀。
“死者枕部有多個密集的一厘米左右頭皮裂傷,疑似反複撞擊産生,且傷口嵌頓碎石草屑等異物,那塊石頭從照片上看是光滑的,石塊旁邊倒是雜草叢生的碎石地,所以……”祈銘的聲音稍作停頓,目光與林冬相對,“結合頸部掐痕,我懷疑死者落地時後腦并沒有直接撞上石塊,而是昏迷中又被人扼住頸部撞擊石塊,枕骨骨折腦內大量出血導致死亡。”
眼中凝起一絲贊同,林冬輕颌下巴。唐喆學在腦子裏組織了一下畫面,然後朝高仁走過去,臉上堆起詭異的笑容。
“二吉你要幹嘛?”高仁縮起肩膀,唐喆學比他高将近一頭,壓迫感不言而喻。
“比劃一下,組長,祈老師,你們看是不是這樣。”
唐喆學說着擡手掐住高仁的脖子,沒使勁兒就虛攥着,四指勾住頸後拇指頂住下颌,然後前後晃蕩了幾下他的腦袋。
祈銘點頭,剛要說話忽聽門口傳來聲暴喝——
“唐二吉你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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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袁橋這一嗓子給屋裏的四個人都吼楞了,只見他跨步沖上前,一把揮開唐喆學的胳膊,回手将高仁拽到身後。他瞪着唐喆學,濃眉皺起滿眼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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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唐喆學也搓火地瞪起眼,心說怎麽個意思?想打架?
呂袁橋平時總是以一副溫吞性子慢條斯理樣示人,又好說話,至少祈銘和林冬都沒見過他跟人起沖突。這眼下氣氛劍拔弩張的,一時還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深知呂袁橋隐藏在好好先生外表之下的犀牛脾氣,高仁趕緊打圓場:“沒事沒事,袁橋,二吉就是演示下案發現場。”
“演示案發現場用掐人脖子啊?”呂袁橋沒好氣道,不是沖高仁,是沖唐喆學。
唐喆學使勁運了口氣,在林冬的眼神示意下往後退開半步,勉強壓下搓上心頭的火氣。
就聽高仁罕見地提高了音量:“你跟羅家楠演示案發現場的時候都快親上了,這算什麽?”
被祈銘用怪異的眼神盯着,呂袁橋喉嚨一梗,差點沒一口唾沫給自己嗆着。林冬上前拍拍他的背,說:“你是來接高仁下班的吧?趕緊走吧。”
他知道這倆人合租,高仁總搭呂袁橋的車上下班。
“是,我來接他下班。”呂袁橋見臺階就下,轉頭對高仁說:“走吧。”
“等着,我換衣服去。”
高仁頂着氣鼓鼓的包子臉往外走。呂袁橋跟在他身後出去,就聽走廊上傳來“我什麽時候跟師兄要親上了?你可別亂說,沒看祈老師拿什麽眼神兒看我呢!”。
祈銘低頭一推眼鏡,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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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過屍檢報告,唐喆學沖祈銘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祈老師,耽誤你下班了,我還有個問題。”
自從知道祈銘的父母都死于毒蜂之手,他看到對方不免有種心虛感。保密紀律當然要遵守,可從情理上講,還是為對方感到抱歉。不過總歸有一天會将毒蜂緝捕歸案,到時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告知祈銘一切。
“我還有報告要弄,暫時走不了。”祈銘點了下頭,“還有什麽問題?”
“他是想問,為什麽當時的調查人員沒能發現這個疑點。”雖然相處時間才勉強半個月,但林冬非常清楚唐喆學的思路。
唐喆學本來想說“組長你都成我肚子裏的蛔蟲了”,可琢磨了一下略感不妥,生生把話就着唾沫咽回去。
“這僅僅是推斷而已。”祈銘眉梢微挑,“車禍造成的損傷千奇百怪,現場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如果不是你們特意提出頸部掐痕的問題,我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法醫報告沒有任何問題,痕檢鑒證無懈可擊,偵查員的調查方向也沒有錯誤,另外在嫌疑人認罪、且所有證據都明确指向車輛撞擊致死的情況下,你會旁生枝節去追蹤數千個可能性中的一個麽?”
唐喆學了然點頭:“懂了,那……組長,咱是必須查這個案子了?”
等了兩秒沒聽見林冬的回應,唐喆學側臉望向視線低垂着的人,意識到自家組長這是又走神了。相處才沒幾天他就發現林冬有這麽個毛病,前一秒鐘還注意聽人說話,下一秒就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
順着林冬的視線,他發現對方是在盯着刑攝拍的屍體照片,頓時明了林冬走神的原因——車禍死亡現場,勾起了他最慘烈的記憶。
“組長,組長?”
唐喆學出聲喚他,只見那幾乎頂到鏡片上的濃睫微微一顫,空洞的眼中驟然凝起絲光亮。
他伸手接過卷宗,線條緊致的下颌堅定一頓。
“查,明天一早去案發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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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看到七年前的案發現場居然還是原封原樣,這讓唐喆學未免倍感意外。不過看看不遠處那片拔地而起的新樓,想必腳下的這片地方過不了多久也會被開發商搶占。
案發地位于城鄉交界處,雙向兩車道,路兩邊都是果園,沒有路燈。當時死者被早起來果園幹活的農民發現,頭朝北腳朝南,仰面躺在長滿雜草的排水溝槽裏。
拿出刑攝照片對比路面,林冬往前走了兩步,指向腳下:“車輪印在這個位置,由南向北,逆向行駛,根據兇手——”
他稍作停頓,似是在權衡用詞,然後繼續說:“根據嫌疑人供述,撞倒死者後他便倉皇駕車逃跑,并沒有下車查看死者是否立即死亡。”
身處案發現場,卷宗裏的文字和照片疊加起來在唐喆學眼前形成了一副清晰的畫面:“他們在車外起了争執,嫌疑人上車欲駕車離開,死者阻攔,被撞入排水溝,首次撞擊至昏迷,二次撞擊致死……”
鄉下的溫度比城裏略低,冷風迎面吹來,呼吸間的淡淡白霧随風飄散。唐喆學擡眼望向道路的盡頭,那裏有座村莊。大概是占遷農田的補償款富裕了這片世代務農的土地,家家戶戶都是三四層的小樓,只有迎着路面的那一面牆上貼着瓷磚,其他面都是光禿禿的水泥。
蓋這種樓的目的是為了占遷時多拿補償款,裝潢無需精美。
唐喆學偏頭問林冬:“死者并不是村子裏的人,那她大半夜的來這幹什麽呢?”
這是當時沒調查出來的情況之一,死者并非本地人而是外地務工人員,但是在哪上班具體是幹什麽的無從得知。警方是根據死者包裏的身份證查到親屬信息,通知家屬來認領屍體。
“那麽晚出城,應該是接到活兒了。”林冬說。之前調查此案的警察也是如此推斷的,但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一推測。
“啊,是啊,打個黑車來這邊接活兒,不想付車資就讓司機拿嫖資抵。”唐喆學四下看看,然後邁步跳進排水溝裏,來回走了幾圈,呼出口白氣,“卻沒想到為了五塊錢而殒命異鄉。”
林冬走到排水溝邊緣,低頭望向腳底滾落的碎石,額前那绺白發被初冬的冷風輕輕吹起。唐喆學站在溝底,需要稍稍仰臉看他。林冬鼻尖微紅,眼中凝起抹對逝者的惋惜。
擡手指向唐喆學腳下,他說:“她人生的最後一刻就躺在這裏,只有孤獨、寒冷和恐懼相伴……不,沒有人該如此死去……”
視線穿透時光與空間,騰挪至盤山公路陡峭石壁下那慘烈的車禍現場——
車體扭曲變形,五死三重傷,救護車到時只有一個還有意識。路途遙遠又下着瓢潑的大雨,傷者被到醫院時醫生們已是無力回天。那一天的雨究竟有多大林冬已經記不清了,就記得太平間裏的低溫,穿膚透骨。
經常偷着在他背後比兔耳朵的那個人,靜靜地躺在半拉開的抽屜裏,蒼白,冰冷。他用手蓋住那張年輕帥氣卻毫無生氣的臉,試着分給對方一些體溫,卻發現自己幾乎和對方一樣的冷。
他覺得快要被凍透了。
熱源靠近,林冬驟然回神,發現自己正被唐喆學緊緊抱住。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從細細的灰色鏡框上緣探出。
“我看你一直抖,組長,冷就先上車吧。”
唐喆學的笑容活似一輪烈日,瞬間燙熱周遭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狼嚎~抱上了,四舍五入就是……
我們二吉是小狼狗,汪汪汪!感覺這本戀愛談的比獵證要好,嘿嘿
楠哥晚上又要睡屍檢臺了……
趕稿趕得我有點神經了,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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