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林冬稍稍反應了一下, 擡手輕輕推開唐喆學, 轉過身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 借以掩飾眼底浮起的熱意。他已經很久沒被人擁抱過了, 鮮活的生命,暖人的體溫,體貼的關懷, 一切都恍如隔世。

唐喆學完全沒概念自己的舉動對林冬來說意味着什麽,他就是看對方身體在抖, 根本沒過腦子就抱上去了。确實有點唐突,但在油然而生的保護欲驅使下, 這完全是本能反應。

他上前一步輕推林冬的背:“上車吧組長, 不是還要去縣公安局?”

拿捏有度的力道透過衣服傳遞到背上,林冬心底湧起陣陣暖意。從警多年, 見證過無數人性中的善與惡,涼薄與無私,他感覺自己已經麻木, 不再會為這種不經意間的關懷而感動。

然而現在看來, 真是高估了自己。

“小唐。”林冬邊走邊側頭看向唐喆學。

“嗯?”

“我以後……私下裏可以叫你二吉麽?”看到唐喆學的表情瞬間凝固,林冬态度誠懇地解釋道:“我一直聽別人這麽喊你,覺得挺親切的。”

眼看最後一道防線失守,卻又能拉近彼此的關系,唐喆學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樂:“……組長你高興就好……”

林冬抿嘴笑笑,然後試探着喊了一聲:“二吉?”

“诶……”

唐喆學擺出張便秘臉,心說怎麽聽你喊“二吉”像叫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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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公安局刑偵大隊辦公室。

聽完林冬和唐喆學的來意, 大隊長龔勇迎接市局同僚的笑意轉瞬褪去。明擺着的,這是要給他們受過表彰的案子翻案,把鐵證如山的判決給打上個明晃晃的大叉!

龔勇是個直脾氣,幹刑偵的大多語氣沖,尤其是碰上這種糟心事,話更是橫着出來,還邊說邊拍桌子:“都過去七年了,現在才發現有問題,早他媽幹嘛去了?林冬,我把話放這,這案子當初是市局重案組下來領導偵破的,要是真有問題,先摘了他陳飛的烏紗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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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龔勇連名帶姓地喊林冬、陳飛,而不是叫“林隊”、“陳隊”,唐喆學深知今兒他倆這人是得罪定了。可設身處地的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龔勇的反應簡直再正常不過。原本津津樂道、喝酒時能拿來吹牛逼的案子一眨眼成錯案了,誰能心甘情願的接受?

林冬摸出煙彈出一根遞向對方,語調平緩地說:“龔隊,于副廳長的意思是并非要追究誰的責任,而是身為警務工作者,我們必須要還受害者一個公道。來之前也請法醫專家鑒定過了,這案子即便是錯了,也不是某個人、某個部門的問題,就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查證真相。”

“配合,一定配合,市局領導莅臨指導工作,我們哪敢說不字?”龔勇壓根沒理林冬遞到跟前的煙,眉眼間透出的不屑和鄙夷就差拿記號筆寫上去了。

唐喆學看他的态度是真搓火,可幹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兒,這一屋子警察看他們的眼神沒一個友善的。要說于副廳長可真會挑人,也就林冬這號不會再往上升的不怕得罪人,翻案的活兒找他那絕是不二人選。

見龔勇不接自己的煙,林冬并沒表現出任何不悅。他把煙收回外套口袋,偏頭對唐喆學說:“把資料給龔隊,先征集——”

他的話被旁邊傳來的聲音打斷:“林隊,你在市局鍍金鍍了這麽長時間還不夠啊,非得拿我們開刀掙資歷往上升是不是?”

林冬眼神一凜,接唐喆學遞來的資料袋的手猛地收緊,捏在牛皮紙袋上的手指迅速褪白。

另一個聲音響起,譏諷的意味更加明顯:“這有的人啊,就是喜歡踩着別人往上爬,哪怕是屍體也心安理得!”

砰!

唐喆學面色陰沉嘴角緊繃,擡腳就給身前的空轉椅踹牆上去了,發出聲巨響,同時也激起了其他人壓抑着的怨氣。屋子裏的警察呼啦啦全站了起來,個個橫眉立目。都是終日與犯罪分子鬥智鬥勇的刑偵一線人員,誰怕誰?別說唐喆學踹把椅子,就是現在掏出槍來也敢跟他幹!

龔勇一瞧這陣勢,立馬“嗙!”地拍了把桌子,瞪起牛眼吼道:“幹嘛?想打架?這他媽刑偵大隊辦公室,犯渾的都給老子滾出去!”

他這話既是說給手下人聽的,也是說給唐喆學和林冬聽的。

壓着火氣把資料袋從林冬手裏抽回來,唐喆學“啪”地摔到桌上,頭也不回地走出刑偵大隊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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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喆學!唐喆學!”

林冬追出來,見喊不住人,堪堪提高音量:“二吉!”

頓住邁下最後一級臺階的腳步,唐喆學握緊拳頭,肩膀大幅度地起伏,繼而轉身仰臉望着林冬,擡手朝他身後的辦公室一指:“這你也能忍?那他媽是誅心呢!組長!你趕緊給于副廳長打電話,這案子誰愛查誰查,咱他媽不伺候!”

林冬的心髒倏地抽緊,唐喆學替自己打抱不平的行為比被人戳脊梁骨更讓他感到心酸。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的不甘與委屈,也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眼中。過去太沉重,卻還是要咬牙堅持負重前行。現在,終于有個人站起來,用寬闊的肩膀替他分擔那如山的重量。

緩步走下臺階,他輕輕按下唐喆學激動到顫抖的胳膊,平心靜氣地勸道:“比這難聽的,我聽的多了,沒什麽不能忍的……二吉,謝謝你維護我,但案子必須得查,這是組織上交給我們的——”

“大道理我懂,組長!”唐喆學氣憤難平,反手攥住林冬的手腕朝旁邊拉開,跨上一級臺階貼近對方,問:“可你也看見了,他們什麽态度啊?誰會配合?一個字兒都問不出來怎麽查?”

距離過近,呼吸間的熱氣噴到臉上,林冬稍稍側過頭,垂眼反問:“那你跟他們打一架就能解決問題了?”

“我——”

唐喆學語塞。剛聽他們說那些戳林冬肺管子的話,真是給他氣得腦血管都要崩了。身體根本不受大腦控制,要不是跟前是把空椅子,他連坐上頭的人都得踹牆上去。

誰願意把戰友往車轱辘底下送?還一送送七個,禮拜一到禮拜天輪着上香啊!

“你得體諒他們,這種事以前不是沒出過,如果真要追究責任,最輕也是停職審查,嚴重的要坐牢。”林冬說着話,垂手掰開唐喆學攥在腕子上的手指,将人輕輕推到樓梯的拐角處,語重心長地勸道:“他們都是血裏汗裏拼出來的,殺人的不是警察而是犯罪分子,可承擔責任的卻是警察……換做你因為這種事被停職,你甘心麽?”

腮側的肌肉緊緊繃起,唐喆學眉心狠擰:“可跟他們說清楚了,咱不是要追究誰的責任!”

“翻案嘛,在他們看來就是要糾錯,會産生抵觸心理實乃人之常情,給他們點時間,他們會理解的。”

“那他們還說那些有的沒的,純屬找揍!”

“我知道你是替我抱屈,謝謝,可說句實在的,你這急脾氣啊真得改改,就剛才那陣勢,咱倆加一塊也打不過人家十幾口子啊。”林冬半感激半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再說動了手,起碼得背個三年的處分,我是無所謂,你沒必要。”

唐喆學忽然勾起嘴角,臉上的怨氣一掃而光:“真背三年處分我就賴在懸案組不走了,組長你可得養我啊。”

“……”

林冬忽覺這小子簡直是狗子一樣的脾氣,前一秒還沖人呲牙炸毛,下一秒就翻肚皮撒嬌求撫摸了。

“行,”他無奈點頭,“三年而已,還養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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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于唐喆學的表現,林冬沒再翻回去觸縣刑偵大隊成員們的黴頭,而是私下裏給龔勇打了個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吃飯。手底下人可以不管不顧,但龔勇作為團隊領導多少得給林冬點面子,畢竟是于副廳長親自跟進的案子,他得罪的起林冬可得罪不起上面。

見距離約定的飯點兒還有幾個小時,林冬帶唐喆學去縣公安局下屬的招待所辦住宿手續,畢竟要在這待幾天,先把腳落下。

比起市局招待所幾乎天天爆滿的情況,這裏的招待所簡直稱得上門可羅雀,唐喆學跟大廳裏說話的時候能聽見自己的回音。除了給他們辦入住的那個前臺,周圍都看不見喘氣的。

“就要一間雙人間麽?空房很多的。”前臺個子不高,長得讨喜,笑起

來兩個酒窩。

“嗯,一間就夠了。”

林冬收起工作證,轉頭把唐喆學的遞給對方。懸案組非在編部門,所有費用直接走局長辦公室,辦案成本得嚴格控制。

唐喆學剛想問這附近哪有賣衣服的——他以為就下來一天就回去了,沒想到要住幾宿,沒帶行李——就聽前臺又說:“熱水早六點到晚十點供應,記住了啊,別回頭洗冷水澡。”

“這年頭還有熱水供應限制?”唐喆學手上頓了頓,然後把工作證收好。

前臺秀眉微挑:“嗨,我們這啊以前是出了名的貧困縣,什麽設備都跟不上。這不前幾年開采出溫泉來了,房地産商聞訊而來才富裕點兒,地方財政不用補貼了,可局裏也沒說批錢讓我們這招待所改善改善設施,就還是老鍋爐,燒不了多少水。”

“哦,怪不得我一進院兒就看見個煤堆呢,合轍還得燒鍋爐啊。”唐喆學了然點頭,“诶,那這附近有沒有商場啊?我得去買身換洗衣服。”

“出門右拐,照直開三公裏有個好利多超市,裏面有幾家賣衣服的店鋪。”

“謝了,诶組長咱先上去放東西吧。”

唐喆學彎腰拎起林冬的行李——他家組長的車後備箱裏總備着換洗衣服,畢竟是把車當家的人。他給林冬配了把家門鑰匙,可迄今為止,林冬一共就去他那過過兩次夜,其中有一次是因為招待所人滿了才去他家用洗衣機,順便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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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在二樓,樓梯拐角第一間,二零六號房。推門進去,唐喆學忍不住皺起眉頭:桌椅老舊,地板暗沉,燈管窗簾都發黃,看起來是被煙熏火燎多年所致。

床單看着挺幹淨,雪白平整。唐喆學坐上去試試,就聽床架子發出“嘎吱”一聲響。

他随口調侃道:“嚯,這要是跟床上幹點什麽,全招待所都能聽見。”

林冬停下往壁櫃裏挂衣服的手,回頭看着他問:“用不用給你開個單間?”

“不用不用,我就那麽一說,這出差呢哪能往招待所帶姑娘啊。”唐喆學趕緊澄清自己,同時表明立場,“組長,你別看我長得招人喜歡,但我真不是那花心的人,不以結婚為目的正經談戀愛的,我堅決不往床上帶。”

聽他自誇長得招人喜歡,林冬不知該作何表情——不要臉的見的多了,這麽不要臉的……好吧,也不是沒見過,比如羅家楠,沒事就追祈銘屁股後面問人家自己是不是全局長得最帥的。

不過平心而論,唐喆學面部骨骼立體,山根挺直,濃眉重睑,笑起來有點壞,個子高又是寬肩窄腰的衣服架子身材,是得招姑娘喜歡。

把煙灰缸往窗臺上一擱,唐喆學推開窗戶點上支煙,邊抽邊和林冬拉家常:“對了組長,你談過幾個對象啊

?”

“……就一個。”林冬說着,微微垂下眼。

“怎麽沒成啊?”唐喆學一直惦記着林冬說過的“不敢動情,動了必死”那句話。

“沒辦法在一起,是我在加拿大留學時遇到的。”

“呦,那是挺可惜的……”

警察出境需要嚴格審批,除了執行任務和奔喪其他別想,更甭提娶個老外享受探親假了。

——等等,老外?組長你夠牛逼的啊,桃花都散到國外去了。

唐喆學擡手搓着眉毛好奇地問:“洋妞啊?”

“華裔,在那邊出生的。”林冬拉上櫃門,退後兩步坐到床邊,也敲出煙點上,悶頭抽着。

将煙灰缸遞到他手中,唐喆學拽過把椅子坐下,一邊往林冬手裏托着的煙灰缸中彈煙灰一邊問:“組長,那你這都單身多少年了?就……不想再找一個?”

他才單身不到一年晚上睡覺都X滿自溢,要按留學時的年齡算林冬得單身七八年了,這日子怎麽熬過來的?

“我這樣的,找誰都是拖累人家。”随着搖頭的動作,林冬額前的白發微微晃動,忽然他想起什麽,擡眼與唐喆學四目相對,“我看你挺受局裏警花們歡迎的,要是有中意的,我可以去幫你跟人家領導打招呼。”

被林冬盯得臉上莫名發燙,唐喆學不自在地向後錯開點距離,略顯尴尬地說:“不是我背後說人家壞話啊,就局裏那幫姐姐我是真伺候不起,一個個心氣兒都高着呢,肩膀上要沒兩道杠她們哪瞧得上啊……也就是看我好說話,沒事兒找我聊聊天還成,真談婚論嫁?沒戲。”

林冬淡笑:“看不出來你居然這麽沒自信。”

“現實教做人嘛,”唐喆學擡起夾煙的手抓抓後腦,自嘲地嗤笑一聲,“組長,真不是我吹牛,以前追我的姑娘那多了去了,可人都是現實的……系統裏的就不說了,我這級別想上去還有的熬,人家有好的當然選好的,系統外邊的……就我之前談的那個,在領事館做同聲傳譯的,現在跟個拿了美國綠卡的富二代訂婚了。”

“她長的很漂亮吧?”林冬笑問。

唐喆學眉梢一挑,拿出手機點了幾下,調出張照片翻轉手機遞到林冬眼前:“這可沒P過,組長你看,就這姑娘。”

“确實非常漂亮,”林冬點了點頭,不帶任何情緒地評價道:“看來你這顏控也随你媽了。”

唐喆學讪笑:“那倒不至于,就是感覺對了就……”

等了一會沒聽見唐喆學“就”出個所以然,林冬接下話:“分手這麽久了你還存着她的照片,看來你真的很愛她。”

“……”

如果不是聽林冬提起,唐喆學自己壓根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停頓片刻,手指挪到删除鍵上,毫不猶豫地點下。他把手機舉起來,朝自家組長露出壞壞的笑。

“其實說實在的,組長你長得比她好看,你還不用化妝呢。”

咔嚓——

拍照的動靜響起,林冬一愣,随即起身去搶唐喆學的手機。

“诶!”唐喆學眼疾手快接住從林冬手裏翻下的煙灰缸,同時将拿着手機的手背到身後,邊笑邊求饒:“組長!組長你別壓着我!我胳膊快折了!”

“删了!你拍我照片幹嘛?”

林冬的手擠不進他後背和椅背緊貼着的位置,幹脆使出擒拿術一把給唐喆學掀床上去,膝蓋往背上一壓,試圖掰開他緊攥着手機的手指。可唐喆學打定了主意跟他鬧一把放松心情,又擰身擒住林冬的胳膊給人仰面壓到床上。

“這屋的空調遙控器壞了,我給你們送個——”

賓館服務員進來,瞧見床上纏着倆人,臉對臉手壓手,距離近的就快親上了。她面不改色地放下空調遙控器,轉身回到門口,把挂在裏面門把手上“請勿打擾”的牌子摘下,挂到外面的門把手上,又體貼地給他們把門帶上。

林冬臉色一沉,沖壓在身上的唐喆學低吼一聲:“下去!”

唐喆學趕忙松手爬起,反應了一下奔過去開門,把“請勿打擾”的牌子給摘下來挂回裏面。

——這招待所的服務員怎麽培訓的?進屋不帶敲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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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龔勇如約而至。他們幾乎是同時到達餐館外的停車場,看到林冬跟唐喆學從“霸天虎”上下來,龔勇下車哼了一聲說:“市局待遇是好啊,一個編外部門都給配這麽好的車。”

林冬懶得解釋,徑直朝門口走去。反正他們都會自己去打聽,到時候就知道這車是怎麽來的了。

當警察那得是查三代,以前真是誰家越窮誰越光榮。就算家裏有錢也不敢開好車上下班,能暴富的買賣都在《刑法》裏寫着呢,憑什麽你家那麽有錢?別人不查先查你吧!

現在不一樣了,家庭條件都好了,進入互聯網時代,不用在《刑法》邊緣試探也能掙出開好車的錢。可老前輩的價值觀還是根深蒂固。林冬之前工作的分局,有個小警察上班第一天開家裏的保時捷來,讓局領導給罵個狗血淋頭——“我才開十二萬的車,你開個一百二十萬的,顯擺什麽呢?”

後來那孩子愣是硬生生擠了好幾年公交車,隔三差五地抓小偷,聽說去年調反扒大隊去了。

龔勇還帶了倆中隊長來,都是當時參與案件調查的骨幹人員,一共五個人,林冬便問服務員要了個包間。按規定,配槍不能喝酒,于是他沒點酒,而是點了壺好茶。

點好菜倒好茶,服務員退出包間。

“林隊,你們這小唐同志脾氣可夠爆的啊。”張中隊是沒親眼看到唐喆學跟同僚起沖突,來之前剛聽說,“好苗子,用心栽培,将來必然大有所為。”

唐喆學一時聽不出對方這是在誇自己還罵自己,但看林冬的眼神,他感覺好像不是壞話。

林冬點了下頭說:“新人,難免,各位都是這麽過來的,理解下。”

孫中隊端着茶杯輕嗤一聲:“我們當然能理解了,可是林隊,你這回來翻耿成忠的案子,是不是也得理解下我們的心情啊?”

耿成忠就是那個被判了無期的黑車司機,現在還沒通知他有關翻案的事情,萬一那位教授杞人憂天了,也是讓他空歡喜一場。

“于副廳長說,調查結果只要不牽扯到重大過失,所有責任他來承擔。”林冬摘下眼鏡置于桌面,擡手将頭簾稍稍攏向腦後完整露出雙眼,目光銳利地掃視在座的三人,“您幾位都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領導,又在一線幹了那麽多年,必然非膽小怕事之輩。而且我相信各位的專業素養一定非常過硬,當初的調查不會有重大過失,所以此次舊案重提,我僅僅是抱着還死者一個公道、讓她的冤屈得以真正昭雪的目的,而非針對你們。”

這番話字字铿锵,擲地有聲,同時又照顧到所有人的顏面,說得那三個人無可辯駁。沉默半晌,龔勇舉起茶杯,對林冬敬道:“林隊,下午不好意思了啊,手下人不懂事,你別介意。”

林冬颌首致意,同時在桌子底下輕拍了下唐喆學的大腿,示意他也跟人家道個歉。職場潛規則,場面上的事必須得顧,誰的面子都值錢,今天你撅了他的,保不齊哪天他找個機會撅死你。

尤其是幹他們這種高危職業的,明槍還防不勝防呢,更何況背後放暗箭的了,只有傻子才會到處樹敵。

唐喆學會意,端起茶杯敬向龔勇:“龔隊,我剛幹刑偵不到兩年,還是新手,日後望前輩們多指教。”

龔勇笑笑,喝下手中的那杯茶。

林冬贊許地看了唐喆學一眼,心說這小子确實可以走仕途。對于龔勇這號直腸子人,不用把“對不起”三個字挂在嘴邊,有個誠懇的态度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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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酒就沒點涼菜,不多時,熱菜陸續上桌。都是家常菜,比在局裏吃盒飯高端不到哪去。味道是真不錯,唐喆學也餓了,領導們交流感情他就埋頭吃。

飯桌上不談工作,一天就這點兒閑工夫了,再說就着案發現場也吃不下飯去。

龔勇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豪爽人,剛唐喆學那聲“前輩”給他喊順耳了,一看他光吃東西也不說話,招呼道:“小唐,你當初是怎麽想的就幹刑偵了?”

咽下嘴裏的東西,唐喆學說:“我以前在機場派出所,我爸是幹刑偵的。後來老頭兒沒了,我接的他的班。”

坐他旁邊的張中隊轉頭問:“呦?你爸也是刑偵口的,誰啊?”

“唐奎,東湖分局刑偵支隊的,您認識麽?”

唐喆學剛說完就看那仨人一起頓住筷子眼神微凝,弄得他稍感無措,心說爸您不是跟他們有仇吧?別回頭抄茶壺拽我!

“原來是老唐的兒子啊,”張中隊一巴掌拍他背上,帶有肯定的意味,“你爸可是好樣的,小夥子,好好幹,別給你老子臉上抹黑啊!”

又一次在前輩口中得到對父親的肯定,唐喆學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話到嘴邊順勢而出:“嗯,跟着林組長,我肯定好好幹。”

空氣中仿佛凝固了一瞬,三人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但都沒說什麽,又繼續互相招呼着吃菜聊天。

林冬假裝沒看見,臉上始終挂着不濃不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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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衛生間出來,唐喆學繞到後門那抽煙,雖然包間裏也讓抽,但他還是想一個人靜靜。剛抽兩口,後面傳來龔勇的聲音:“小唐,借個火。”

唐喆學轉過身,擡手擦燃火機。龔勇低頭點燃嘴裏叼着的煙,深吸一口朝門外緩緩呼出煙霧。唐喆學看他那樣子,感覺是有話想要跟自己說,于是率先挑起話頭:“龔隊,您很早就認識我爸了?”

龔勇點了點頭:“我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在你爸手底下幹了兩年。我家就在這個地方,但老婆是農村戶口進不了城,進了也沒工作還不如在家裏,她總催讓我想辦法調回來……是你爸跑上跑下的給我找機會,我才能回來跟老婆孩子團聚,還一路幹到刑偵大隊長,你爸也算對我有恩了。”

“他對哥們兒一向沒的說。”唐喆學低頭呼煙,笑笑說:“我媽老念叨他,說讓他跟隊上人過去算了,反正也想起不來家裏還有老婆孩子。”

龔勇笑出了聲:“我要是女的我才不嫁你爸呢,你是沒看過他在局裏的鋪蓋,那家夥,枕套都睡亮了也不帶洗的,啐口唾沫上去能滑下來。”

唐喆學偏頭翻了個白眼,心說不愛幹家務活這點我可真随了老爺子。

彼此沉默了一陣,龔勇躊躇着開了口:“小唐,從你爸那論,你得喊我聲叔,所以有的話呢,你聽叔一句。”

“您說。”唐喆學估摸着是和林冬有關。

果不其然,龔勇的表情變得凝重,語氣也格外的謹慎:“你們林隊這人啊,業務上沒得挑,誰說,誰都得豎大拇指,可他這……嗨,直說吧,你跟他混,沒前途,他淌的渾水絕比你能想象的要深。手底下死了那麽多人,他非但沒脫警服還能調任市局,你知道是為什麽麽?”

唐喆學沉思片刻,說:“因為他能力強,上面還要繼續用他。”

“能力強的多了去了,可有誰能跟他似的,攤上那麽大的事兒還不用擔責任。”龔勇嗤聲噴出口煙,“小唐,我告訴你,林冬之所以還能留在這個系統裏,唯一的理由就是要用他引出制造‘一一?七’殺警案的真兇,他被盯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煙霧飄過黑白分明的眼,唐喆學木然地點了下頭,胸口的鈍痛無限蔓延——

林冬,是誘捕毒蜂的餌。

TBC

作者有話要說:入V肥章,撒花

老規矩,留言領紅包

湊萬字,後面還有一章,卡在這個位置是因為我感覺會比較爽……

感覺這本感情線會很緩慢呢~不過糖肯定撒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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