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寄的?”
手放在槍上, 林冬定定地看着張卓, 嚴苛審視對方表情的每一毫米變化。那雙眼睛裏有着刻意保持的鎮定, 呼吸微促, 整個人看起來神情緊繃。
“是,有個人,托我寄的。”張卓使勁點了下頭, “我收了他的錢,可我不想惹事, 所以一開始你問我……我沒說實話。”
林冬微微眯起眼:“什麽樣的人?”
“男的,他……”
“別動!”
猛地被黑洞洞的槍口指在眼前, 張卓瞬間僵住正欲擡起來比劃的手。他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冬,喉結明顯滑動了一瞬。林冬一手舉着槍, 一手拽出手铐給他的右手铐上,拎起穿過車門上方的扶手,又把他的左手铐住。
這下張卓的雙手都被禁锢住了, 林冬又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确認沒有武器後收起槍。冷靜下來才發現襯衫背後已經濕透,他垂下頭,長長呼出口氣。有那麽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和毒蜂面對面了。這感覺很微妙,盡管他對此人恨之入骨,但腦海裏卻完全沒有形成任何影像輪廓。真的把毒蜂放到眼前,他也認不出來。
張卓皺起眉頭, 誠懇地說:“林警官,我不知道那個人他犯了什麽事,但我只是替他拿了個文件袋和快遞單,收了件快遞而已……這在收發站是常有的事,我不騙你,真的,不信你去問我同事。”
林冬擡起眼,先前溫和的态度一掃而光,視線從鏡框上緣冷冽射出。
“有什麽話回局裏再說,張卓,你涉嫌威脅恐吓警務人員,現在被警方正式傳訊,聽明白了沒?”
“……”
無奈地垂下頭,張卓嘆出口長氣。
—
方局有些日子沒回過家了,一直跟辦公室的隔間裏睡。淩晨時分接到林冬打來的電話,他爬起來用冷水抹了把臉,下樓直奔二號審訊室。一小時之前老婆還打過電話,要他悠着點,別回頭過勞成了烈士。
出電梯,他看林冬戳在走廊上,走過去問:“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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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朝審訊室裏偏了下頭說:“這人叫張卓,是快遞收發站點的分揀員,他說,那張照片是他發的。”
方局的表情瞬間凝重。林冬把照片拿給他看的時候,他就有種要犯心梗的感覺,現在又覺胸口陣陣發緊。透過門縫瞄了眼裏頭的人,注意到張卓頭上的傷,他立刻警覺地壓低聲音:“你打的?”
林冬搖搖頭,說:“不是,我去收發站排查線索的時候差點被箱子砸了,他幫我擋了一下,傷着頭了。”
“那還好,記着,不管遇到任何情況也別沖動。”方局松了口氣,拍拍林冬的胳膊,推門進屋。
張卓坐在椅子上犯瞌睡,聽見腳步聲,猛然睜開眼,視線随着氣勢不怒自威的警官緩緩移動。方局坐到審訊臺後面,掃了眼電腦屏幕上的人員資料,等林冬坐到旁邊後屈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他和張卓四目相對:“你還挺悠閑的啊,進這裏頭的,沒幾個能睡着的。”
“累一天了,從早晨六點開始就忙,”張卓側頭在胳膊上蹭了下眼睛,眉頭緊皺,“我剛都跟林警官交待了,我不知道那人是幹什麽的,就幫他掃了個收件碼……”
低頭看看口供記錄,方局冷哼一聲:“給你一百塊錢發個同城快遞,你就不想想這裏頭有問題?”
張卓苦笑:“不新鮮,快遞裏寄什麽的都有,匿名吓唬前妻前夫的,吓唬欠債不還的,還有給人家寄……寄穿過的內褲的,我這……我看就張照片,還能報警是怎麽着?”
“那人什麽樣?”方局說着,拿起被裝進證物袋的快遞單看了看。收件地址寫的不是市公安局而是具體門牌號,收件人清清楚楚地寫着“林冬”,電話留的是在百度上都能查到的對外座機號碼。
寄件人姓名、地址和電話號碼是真實的,林冬按號碼打過去,接電話的是個喪葬用品店老板。這是毒蜂在警告他,不聽話,就給唐喆學來個一條龍服務。
“跟我個頭差不多高,聽聲音……四十來歲,穿黑風衣,戴墨鏡口罩。”張卓無奈聳肩,“中午他們都去吃飯了,站上就我一個人在看貨,那人進來,讓我給拿個文件袋,拿個快遞單,填好掃碼,快遞費給一百塊錢不用找。”
林冬語調冰冷地問:“那你一開始為什麽不說實話?”
“我說過,我不想惹事,畢竟警察找上門……”張卓擡擡被铐住的手腕,“看,這就是結果。”
林冬微微傾身向前:“那你為什麽又說了?”
沉默片刻,張卓搖搖頭:“我剛看見你那個同事,認出他來了……我想既然你們都是警察,那拍這個照片的人……可能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是得讓你們知道我見過他。”
他的語氣十足誠懇,表情也很坦然,林冬一時無法分辨這到底是真話還是脫罪之辭。他轉過頭,望向方局,也在對方的眼裏看到同樣的疑慮。
“這人還有什麽特征沒?”他繼續問。
張卓仰臉想了想,說:“走路沒聲,站我身後我都沒發現,被他拍肩膀時吓我一跳。”
“體貌特征?”
“裹的嚴嚴實實,還戴着手套,什麽都看不出來。”
“開車還是步行?”
“沒注意。”
收手抱胸,林冬歪頭看着他。沒有任何疑點,這些回答可以說是滴水不漏,眼下得考慮兩種情況:張卓說的是實話,或者,編的夠圓。
林冬側頭和方局耳語:“收發站所在地是個物流園區,其他物流公司的監控不可能都壞了,可以一個一個地查。”
略加思索,方局對張卓說:“你說的這些我們會去核實,不過目前還不能放你走。”
林冬起身過去解铐,将張卓帶出審訊室往臨時牢房裏送。等電梯的時候,張卓忽然對他說:“林警官,你是好人,你那個同事也是好人,我不知道這家夥想幹什麽,但我不希望你們受到傷害。”
林冬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電梯門上映出的影子。
—
一大早林冬又奔了趟物流園,把張卓所在站點附近幾個倉庫的監控全部拷了回來。七八個G的東西,而且畫質普遍低下,簡直是要看到眼瞎的節奏。
連着盯着三個小時的電腦屏幕,他拉開抽屜取出眼藥水,卻發現抽屜裏多了張字條,唐喆學寫的——
“記得早晚各喝一支補血口服液,還有,吃飯,吃飯,吃飯,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我的飯卡用不上了,給你留下。”
紙條最下面畫了兩只水汪汪的狗狗眼,看得他心裏一陣發空。摘下眼鏡,他使勁搓了搓眼眶,滴完眼藥水正準備戴回去的時候,視野中出現鏡架腿上那處曾經被自己硌碎、又被唐喆學锉平棱角的地方。
環顧辦公室,他發現到處都是對方留下的痕跡:身後的行軍床是唐喆學搬來的;架子上貼着的備注便簽是唐喆學貼上去的;辦公桌上的兩盆多肉植物是唐喆學從後勤警花那要來的;以及,摞在牆角的那幾盒補血口服液,是對方為他特意買的。
望向對面空蕩蕩的辦公桌,林冬的眼眶陣陣發緊。曾經他一個人坐在這裏,七百多個日夜,可從未覺得孤獨。然而那一聲聲“組長”聽習慣了,突然安靜下來,空虛感又無限蔓延。
拿過手機點開通訊記錄,他情緒紛雜地望着“唐喆學”三個字,盯着看了許久。想知道對方現在在幹嘛,忙些什麽,哪怕只是聽聽聲音可能也沒現在這麽難受了。
但是,沒有聯系的理由。
忽然想起什麽,林冬毅然決然地按下呼出。然而電話響到斷,無人接聽。沒勇氣再打第二遍了,他扣上手機,頹然靠到椅背上,仰臉望向白慘慘的天花。
下一秒,鈴聲突兀響起。他立刻拿過來劃開,盡可能鎮定地“喂”了一聲。
“組長你找我?”唐喆學的聲音聽着像剛睡醒一樣。
“你那件外套,我是給你寄分局還是寄家裏?”
“先擱你那吧,哪天我路過順道去取。”
“那……我放紅姐那吧,重案組總有人值班。”
“成,我這幾天忙,昨兒又熬了一宿,這剛睡了……不到倆鐘頭,嗯,你怎麽樣?”
“也忙。”
“照顧好自己,別一天就吃兩口貓食,胖兩斤怎麽了?你又不是小姑娘。”
林冬想笑,卻不知道為什麽笑不出來:“行,沒別的事,我先挂了。”
“诶诶诶,等等——”那邊頓了頓,傳來聲嘆息,“我剛做夢夢見你了,電話響的時候正迷糊,還罵是哪個王八蛋吵我美夢,對不起啊……”
這邊同樣是一聲嘆息:“沒關系,你罵吧,如果這能讓你心裏好受點。”
“我好受不了,我——”焦躁地胡撸了把睡亂的頭毛,唐喆學敲出根煙點上,悶頭抽了兩口說:“算了,就這樣吧,我知道你也不好受。”
“嗯,”林冬應了一聲,“有事再聯系。”
“再見。”
說完,倆人都等着對方先挂電話。然而聽筒裏的寂靜持續了将近一分鐘,卻還保持着通話狀态。長久的靜默後,空寂的聽筒裏傳來帶着鼻音的傾訴——
“我真的……特別想你。”
TBC
作者有話要說:感情戲我真不擅長,湊合看哈,周六有事,更新請一天假
警察系列的封面換成一套的了,整整齊齊一家人,可以在專欄裏看到
《致命卧底》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成文,但是有幸得到垂青,将會制作成廣播劇。對莊組長和光哥那對兒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圍脖【冷月之冰884】聽一下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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