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意,“你知道付淺是康天娛樂的藝人嗎?”

賀思嘉敏銳地察覺到吳臻态度有異,輕皺了下眉,“知道啊。”

“那你應該清楚,康天娛樂最擅于炒作,尤其是明星間的緋聞,以前還幹過混進劇組偷拍的事。”吳臻語氣尋常,說的話卻不太客氣,“別給你自己、還有劇組惹麻煩。另外,她有男朋友,是家電競俱樂部的老板,就算你真想約……”

吳臻止住話頭,意思卻明明白白——也要有底線。

賀思嘉瞬間被激怒,除了生氣外,還有些自己也解釋不清的隐秘難堪,“你誰啊?憑什麽教訓我?真以為賀瑾找了你,你就有權利管我了?”

“我愛約不約,愛跟誰約跟誰約,關你屁事!”

吳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長睫下掩藏着暗流與旋渦。

賀思嘉不甘示弱,怒目回視。

良久,吳臻挑了下唇,轉身出了化妝間。

沒走多遠,他就遇上賀思嘉的助理之一綿綿,綿綿一見他便禮貌問好,吳臻好似什麽都沒發生般笑了笑,随手将一袋東西塞給對方,半句話也沒解釋就走了。

綿綿茫然拎起塑料袋,見裏頭竟全是藥,除了防治感冒的,還有專治跌打損傷的,比她從醫務室裏領的還齊全。

給老大的嗎?為什麽不進去?

綿綿一頭霧水,還想問問賀思嘉,結果就見自家老大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她恍然明悟,兩人多半鬧不愉快了。

綿綿假裝一無所知,藏起醫務室的藥,只遞出吳臻那一份。

賀思嘉卻從袋子裏找到張寫着用藥注意事項的便簽紙,他立刻就認出字跡屬于吳臻。

Advertisement

“吳臻給你的吧?”

綿綿看到便簽紙就預感瞞不住,尴尬地點頭。

賀思嘉冷笑,将袋子扔回給她,“他自己就病得不輕。”

綿綿:“……”

賀思嘉一直氣到晚上,沒覺得身上有哪裏不對勁,随便喝了杯板藍根就睡了。

次日被電話鈴聲吵醒,他艱難地睜開眼,頓感頭疼眼花渾身乏力,手機一個沒拿穩掉下了床。

他懶得去撿,模模糊糊想起今天不用拍戲,遂扯着被子捂住頭繼續睡大覺。

“不接電話?”片場裏,餘楓随意問道。

副導便說要不先通知賀思嘉助理,反正也只是有投資方下午過來,大家陪着一塊兒吃飯的事。

副導這邊剛給綿綿打了電話,沒一刻鐘對方又回撥過來,他聽完臉色驟變,顧不得餘楓正跟吳臻講戲,沖上去就說:“餘導,賀思嘉發燒了。”

吳臻一下擡頭,“幾度?”

“還沒測,綿綿慌得不行,說很燙。”

“人醒着嗎?”

“醒着。”

吳臻和餘楓同時舒了口氣,高原環境含氧量低,高燒容易引發腦缺氧,導致腦神經受損、昏迷、甚至死亡。但現在的情況也足夠危險了,餘楓一面喊人去聯系車,一面領着副導和吳臻趕去賀思嘉房間。

他不是個迷信的人,此刻卻暗自求遍神佛,祈禱賀思嘉千萬別出事。

“餘導,我想陪思嘉去醫院,戲能往後排嗎?”吳臻看似在詢問,語氣卻不容置喙。

餘楓瞬時想起賀思嘉是由吳臻推薦進組的,吳臻還跟賀思嘉哥哥有交情,如今應該比誰都着急。

他稍一思索便同意了,“也好,他助理都是女的,很多事不方便,再說去的是縣醫院,你懂本地話也好交流。”

幾人很快到了賀思嘉房間門口,正打算敲門,門卻從裏邊被打開了。

賀思嘉裹着件厚厚的羽絨服,拉鏈拉得很嚴實,只露出半張小臉,臉色慘白中泛着不正常的紅暈。

他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名助理,三人似乎都有些驚訝。

“思嘉,你感覺怎麽樣了?”餘楓見賀思嘉還能好好站着,又安心一分。

賀思嘉視線掃過衆人,最後停留在吳臻身上。

吳臻只當他又要講些不中聽的,哪知賀思嘉卻委屈地說:“我真不該扔你的藥,我難受死了。”

作者:“大郎喝藥”是潘金蓮的梗,可能有朋友不知道?

——

寫這本查了些資料,給李安當制片好難。

書上講李安不會明确表述自己想要什麽或不要什麽,只會拍攝時滿臉痛苦。你問他是不是不滿意,他說都很好,你再問哪裏不滿意,他說都很好,你繼續問是不是xxx不滿意,他說xxx很好,你最後問可你不喜歡對嗎,他說我很喜歡。

直到你問,你是不是更喜歡aaa,他才會說,是的,我更喜歡aaa。

如果李安是甲方……

——

麽麽噠!

☆、第 11 章

測了體溫,賀思嘉已燒到38.7°,但除了頭疼乏力外,并沒有別的症狀。

當聽說吳臻要陪他去醫院時,賀思嘉面上不太情願,卻并未反對。他知道高原上發燒的危險性,有吳臻在,總覺得要安心些。

兩位助理被勸服留在了劇組,陪同賀思嘉去醫院的還有一名跟組醫生,姓王。

幾人坐上牛車,颠簸着出了村。

上了汽車路況又不好,賀思嘉全程都想吐,摘掉口罩不停幹嘔,可死活吐不出來,倒嘔得眼眶通紅。

見他難受,吳臻問要不要睡一會兒,賀思嘉沒好氣地說:“怎麽睡,我現在稍微坐直點兒都反胃。”

“你可以躺我腿上。”

賀思嘉認真觀察吳臻的表情,确認對方沒在開玩笑。

其實他心裏還在為吵架的事別扭,可很多年前他就想通了,沒必要因為跟別人置氣而委屈自己。于是,他真的側躺下來,頭枕着吳臻大腿,雙腿蜷縮在座椅上。

也幸好是輛suv,後排空間還算寬敞。

賀思嘉微閉着眼,聽吳臻問:“頭還疼嗎?”

他有氣無力地哼哼兩聲,就感覺一只手按住了後腦某個穴位——有一點疼,但和頭顱裏一跳一跳的鈍痛比起來,又好像有些舒服。

賀思嘉安靜感受片刻,發現吳臻認穴很準,力道和技巧也剛剛好,他懶洋洋地問:“挺專業啊,難道這你也學過?”

“我爺爺是中醫,跟他學過幾招。”吳臻低斂着眉說:“不過我學藝不精,只懂皮毛。”

“那你仔細點兒,有新聞說按錯穴位會導致腦癱。”

吳臻輕笑,沒說話,手上仍不急不緩地按摩。

過了一小會兒,賀思嘉眼皮逐漸沉重,等他一覺醒來,發現已到了縣城。

八塔縣只是座貧困縣,但這些年國家大力扶貧,整座縣城煥然一新,就連縣醫院也是翻修過的。

幾人進醫院後還引發了一陣小騷動,并非是被認出來了,而是吳臻長得好,惹來不少關注和議論。

至于賀思嘉,他戴着口罩又無精打采的,倒沒什麽人注意。

挂了號,吳臻陪賀思嘉到了急診室,經過檢查,确認是着涼引起的發熱,暫無其它并發症,只需降溫就行了。

不過保險起見,醫生建議他最好留院觀察一晚。

賀思嘉當然不想住院,可也不敢任性,他下意識去看吳臻,對方爽快地說:“晚上我留下來。”

陪床只需一位,吳臻既然願意留,王醫生也樂得輕松,他幫忙處理了些雜事後,就跟司機一塊兒去找住宿了。

吳臻送他們到醫院門口,一路聽着王醫生交代,等回病房,就見賀思嘉坐在床上,一邊挂水一邊接電話。

“我沒事,馨姐你別老操心了,醫生說只是着涼,等你趕過來我都出院了……對,住一晚,如果沒事明天就能回組,晚上?晚上有——”賀思嘉瞟了眼靠近的吳臻,“有吳老師照顧我,又在醫院,随時都能叫醫生。”

賀思嘉廢了老半天勁,可算勸住陸馨,心累地挂斷電話。

“王醫生走了?”他問。

吳臻微一點頭,抽了把椅子坐下,順着他的話開玩笑:“現在就剩吳老師照顧你了。”

“那也是應該的,誰讓你答應了我哥。”

賀思嘉語氣裏透着嘲諷,心中卻知道好歹——吳臻也沒有義務管他,如今忙前忙後不提,還陪他住院。

吳臻微擡起一側眉,表情要笑不笑,“是嗎?”

“不是你說他讓你照顧我嗎?”

“你跟你哥關系不太好?”

賀思嘉沒料到吳臻會突然問這個,愣了愣,拉下臉來。

吳臻卻似沒察覺,繼續說:“或者是你和家裏人關系不好?平時很少見你跟他們聯系,發燒也不跟他們講。”

賀思嘉有種隐私被冒犯的不忿,正要嗆人,又聽吳臻開口:“如果你跟賀瑾确實有矛盾,我就不在你面前提他。”

賀思嘉沒有正面回答,心裏卻有些微妙,說不清是該怪吳臻交淺言深,還是感激對方“善解人意”。

而他的沉默,足以讓吳臻解析答案。

由于認識賀瑾,吳臻很早就知道賀思嘉的背景,對方是國內家電業巨頭,海潤集團董事長賀啓耀的小兒子,那句“退圈就要回家繼承上億家産”,放在賀思嘉身上并不是誇張的玩笑。

外界傳聞賀啓耀為人正直,從不拈花惹草,只守着太太和兩個兒子。吳臻本以為賀家家庭成員結構簡單,相互間應該很和睦,可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個中內情他不便細問,也就不做評價,僅僅是出于尊重賀思嘉的感受而選擇不提。

七點,有護士來拔針,順便又給賀思嘉量了次體溫,顯示已經退燒了。

不必再盯着賀思嘉輸液,吳臻索性出門轉了一圈,回來時拎着水果,順便幫賀思嘉打了飯。

可惜賀思嘉食欲不振,哪怕大影帝親自削了蘋果,他也只吃了兩口。

“吳老師削果皮的技術有待加強啊。”賀思嘉看着蘋果坑坑窪窪的表面,漫不經心點評。

吳臻盤腿坐在另一張床上玩消消樂,頭也不擡地說:“能吃就行。”

“不想吃了,沒胃口。”

吳臻睨他一眼,放下手機,又從床頭櫃上抽了張濕巾,擦着手說:“那你給我。”

“你要吃?我咬過了。”

“又不是病毒性感冒,不會傳染。”

“……”

他指的是這個嗎?賀思嘉笑着挑明:“吳老師不介意我的口水嗎?”

吳臻不跟他廢話,伸長胳膊勾了勾手。

賀思嘉盯着對方如同招小貓小狗般的輕慢動作,慢吞吞将蘋果塞進吳臻手裏。見吳臻渾不在意地咬在缺口處,他壓下心中細微的異樣,收回視線。

賀思嘉拿起手機,本想登陸小號,忽然想起“叫爸爸”那條微博還挂着,忙上大號删博,順手關注吳臻時,發現兩人變成了互相關注。

“你什麽時候關注我的?”

“《玩古》官宣那天,你不知道?”

“沒注意。”

吳臻突然笑了聲,“這兩天你粉絲給我發了不少私信,還挺有趣。”

“都說什麽了?”

問雖這麽問,賀思嘉大概也能猜到,無非是讓吳臻多關心照顧他,兩人要好好相處等等,以往他和別人合作互關,對方的微博下就全被類似留言占領。

吳臻的笑容多了些隐晦的變化,他點開陌生人私信,字正腔圓念道:“老糊逼又來蹭我哥熱度,第二季度KPI完不成了嗎?

“來晚了!為你送上遲到的清明祝福,大蒜十字架已寄出,吸血咖請注意查收。”

“倒貼捆綁biss哦。”

賀思嘉:“……”

是了,他可是主動帶過節奏的,吳臻更是黑子們踩他時用得最溜那一把槍,兩人就算合作也該是硝煙彌漫。可吳臻剛才的語氣太過輕描淡寫,以至賀思嘉一時忘了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

“我粉絲年紀普遍比較小……”

平時的粉粉黑黑賀思嘉不以為意,可受害者當面陳述網暴,他也有點不好意思,“對不住了,我會讓團隊約束他們。”

“沒什麽,藝人哪兒有不被罵的。”吳臻倒是心平氣和:“何況我粉絲雖然不算多,罵你時也難聽。”

賀思嘉當然知道吳臻粉絲都怎麽嘲他,冷笑一聲,鬼使神差地說:“再難聽又怎樣,她們做夢都想見的人,還不是要陪我睡。”

吳臻一頓,扔掉吃剩的果核,穿上鞋朝門口走。

賀思嘉茫然地問:“你去哪兒啊?”

“洗手。”

作者:吞吞:真的只是洗手。

——

撩字不能用,只能改文名,但也沒想好要叫什麽,先叫這個吧。

麽麽噠!

☆、第 12 章

當晚賀思嘉很早就睡了,并不知道夜裏下過一場雨。

睡醒後他沒再發燒,得到醫生的允許後,大清早就辦理了出院手續。

賀思嘉和吳臻沒有立即給司機打電話,而是準備就近找家小店吃早飯。

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藏族僧人,或手拿轉經筒,或口中低詠經文。

見慣了城市的浮華喧嚣,此刻一幕格外讓人內心平靜。

賀思嘉忽然停下腳步,站在被雨水沾濕的石板路上,轉頭看向吳臻,突兀地開口:“謝謝你。”

吳臻昨晚沒睡好,神色透着疲憊,聽見賀思嘉道謝,他笑了笑,“不客氣。”

回到劇組,賀思嘉感受到了衆人的親切關懷,餘楓還特意為投資方們帶了句話,讓他好好休息。

賀思嘉乖乖回房補覺,再起來已滿血複活,他嫌獨自待着無聊,索性去片場轉一圈。

此時吳臻正在和付淺拍對手戲,賀思嘉站在角落裏看了一會兒,見付淺連續NG,情緒似乎已處于崩潰邊緣。

餘楓多半也看出她狀态不對,在又廢了一條後,便拿着大喇叭喊休息。

賀思嘉發現阿水端着保溫杯朝吳臻走去,他悄無聲息跟在後頭,趁着吳臻擡手的一瞬,突然搶走保溫杯,恣意笑道:“謝了,我正好口渴。”

吳臻和阿水雙雙一怔,随後,吳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你喝吧。”

賀思嘉沒察覺出問題,揭開蓋子就喝,下一刻差點兒沒吐出來。

“這什麽?好苦!”

吳臻老神在在,“最近有點上火,請廚房煮的涼茶。”

“涼茶你幹嘛用保溫杯裝?”

“我樂意。”

賀思嘉知道吳臻故意坑他,可坑卻是他主動挖的,也不好說什麽,只憋着氣将杯子還給對方。

無意中,他瞄見餘楓正好聲好氣跟付淺溝通,随口說:“餘導拍戲時脾氣真好,從來不發火。”

不論是他或者付淺,不管NG多少次,餘楓總是很有耐心。

“嗯,他都直接換人。”

“那付淺會被換嗎?”賀思嘉看得出來,付淺演技比他爛多了。

“不會,康天娛樂有投資,換人很麻煩。”

“我們公司也有投資,餘導可威脅要換掉我的。”

吳臻見他将“帶資進組”一事說的那麽理直氣壯,忍不住笑,“付淺沒幾場戲,只要态度不是特別差,沒給劇組惹來大麻煩,餘導都能容忍。而你的角色很重要,表演上也有可塑性,餘導對你有期待,自然要求高。”

賀思嘉只關心吳臻的後半句話,心裏有點兒美。

吳臻注意到他微微上揚的唇角,忽問:“喜歡拍戲嗎?”

如果是剛進組時被這麽問,賀思嘉哪怕說喜歡也是撒謊,但自前天那場酣暢淋漓的雨中戲後,他似乎找到了一點拍戲的樂趣。

“還行,你呢?”

“你認為呢?”

賀思嘉一想吳臻拍戲時的态度,毫不猶豫地說:“喜歡。”

吳臻喝了口茶,既沒否認,也沒肯定。

賀思嘉還想追問,大喇叭卻再度響起:“賀思嘉,你不好好休息,跟吳臻在那兒卿卿我我聊啥呢?”

哪怕賀思嘉表示自己好全乎了,餘楓仍不放心,逼他回房間。

而現場的拍攝仍在繼續。

可惜付淺實在天賦不佳,一場與吳臻的眼神戲始終拍不好,吳臻倒是耐心陪着折騰,卻也不會主動教她如何演,就這麽耗了一下午,勉強過了。

為了補拍攝進度,吳臻在片場待到快十二點,回到房門口稍一猶豫,試探地敲響了對面一扇門。

吳臻不知道賀思嘉是否睡了,敲門力度很輕,但門還是很快被打開,門後的人穿着套鵝黃淺格睡衣,嘴裏還叼着薯片,見了他似乎有些驚訝。

“找我有事嗎?”賀思嘉确實意外,進組這麽久,吳臻還是頭回來敲他的門。

吳臻答非所問:“薯片熱量大,你也敢吃?”

“我瘦了四斤,餘導讓我多吃點兒。”

賀思嘉理直氣壯,讓開身示意吳臻進屋。

吳臻站着沒動,只擡手摸了下賀思嘉額頭,感覺對方體溫正常,便收回手說:“擔心你又發燒,來看看。”

見吳臻像是要走,賀思嘉忙拉住他一只胳膊,“來都來了,進來坐坐呗,我快無聊死了。”

明明是在抱怨,偏讓人聽出點兒撒嬌的意味。

吳臻盯着兩人肢體相觸的地方,半晌輕輕掙開,就在賀思嘉以為他要拒絕時,吳臻卻微微颔首,“那就打擾了。”

“随便坐啊。”關上門,賀思嘉趿着拖鞋走到小冰箱前,蹲下/身問:“你要喝什麽?啤酒要嗎?或者飲料?”

“礦泉水就——”吳臻脫下外套,随手搭在沙發上,忽而聽見一段熟悉的臺詞。

“每當我經過木蘭街十字路口,總會想到1990年那個夏夜,我們躺在馬路中央,四下無人,萬籁寂靜。”

“天上星星很多,一如你的名字。”

那是他的聲音,來自很早以前拍攝的一部同志電影。

“你在看《一船清夢壓星河》?”吳臻瞬間回憶起電影的名字。

賀思嘉匆匆合上冰箱門,本來打算立刻關掉視頻,轉念一想,看電影而已,又沒幹壞事,他慌什麽?

“對啊,不行嗎?”

吳臻走到放置電腦的書桌前,屏幕上的他已不再年輕,眼神透着中年人特有的疲憊和世故。但拍攝這一幕戲時,他不會超過二十歲。

“怎麽想到看這部?”

“閑着無聊,想找你以前的電影看,可視頻網站上很少,我見這個名字好聽,所以選了。”

吳臻一下就明白了,他出道十年,演藝生涯其實是斷層的。

早年拍了不少小成本文藝片,盡管拿到影帝,卻因片方違規參獎導致國內零宣傳,觀衆根本不認識他。

後來依靠商業片轉型,成為別人口中的“票房收割機”,但愛看商業片的觀衆大都不喜文藝片,尤其不知所雲那種,因此他以前的電影仍舊乏人問津,視頻網站不買也在情理之中。

“好看嗎?”

“還行吧,比《四水歸堂》強,雖然挺壓抑的,至少能看懂劇情。”

賀思嘉将礦泉水擱在桌上,推了把椅子過來。

吳臻挑眉,“你還看了《四水歸堂》?”

“看了啊,催眠效果特別好。”說到這裏,賀思嘉想起吳臻的忽悠,“你以前不也是童三民那種表演方式嗎,上回還騙我說這樣拿不到影帝。”

“我沒說拿不到,只是很難,一旦和有星光的演員競争就會處于劣勢,尤其在國內。”吳臻半點沒有謊言被拆穿的心虛,擰開瓶蓋說:“《四水歸堂》能拿獎是因為我足夠出色,那年又是電影小年,撿了個漏。”

賀思嘉一窒,哂笑:“都不知道說你太自信,還是太謙虛。”

“實話罷了。”

賀思嘉坐下來,見屏幕上已經在播放片尾曲了,便問:“想不想重溫舊夢?”

“用不着,這電影我從來沒看過。”

“為什麽?”

吳臻喝了一口水,神情淡漠:“拍攝經歷不太愉快,不想看。”

賀思嘉頓時來了精神,催問緣由。

吳臻輕掃他一眼,不急不緩地說:“你知道安星河是誰演的吧?”

“廢話,誰不知道他,之前還和我競争A家代言,找了一堆水軍黑我。”

安星河的飾演者叫王途,童星出身,角色廣為人知,拍《一船清夢壓星河》估計意在轉型。但對方至今還在跟賀思嘉競争資源,明顯轉型失敗,只是作為流量界前輩,王途人氣雖有滑落,咖位仍比賀思嘉高。

“那時同性戀婚姻法還沒通過,王途又是童星,選擇拍同志片非常冒險。他自認犧牲很大,希望收效最大化,絕不允許被別人搶了風頭。”

吳臻當年就看得很明白,只是年輕氣盛,不肯妥協,如今再提起,語氣相當平靜:“可他演了太多粗糙爛制的劇,靈氣被嚴重消磨,在戲裏壓不住我,就聯合其他演員排擠我,當時沒人陪我走戲,只有導演願意教我。”

王途甚至想換掉吳臻,可導演是吳臻中影的老師,堅決不同意。

“太小心眼了吧?”賀思嘉本來就讨厭王途,這會兒更是嫌棄,幸災樂禍地說:“他多半很後悔,現在見你是什麽反應?”

吳臻的資源王途已經夠不上,可若圈內有大型活動,兩人還是有機會碰面的。

“沒注意。”

“哈哈,肯定是避着你了。”

賀思嘉正琢磨下次活動要和吳臻一起,瞧瞧王途的熱鬧,忽然聽見一聲異響,眼前霎時一暗。

“停電了?”他站起身,說要去拿手機,卻不小心被拖鞋絆了下,正努力維持身體平衡,一雙手扶在了他腰間。

吳臻輕聲提醒:“小心。”

隔着睡衣,賀思嘉能感覺到對方掌心傳遞的溫度,腰側皮膚隐隐發熱,他回頭看了眼吳臻,卻只能看見對方模糊的輪廓。

吳臻很快松手,賀思嘉兀自站了會兒,又坐了回去。

“你不是要拿手機?”吳臻問。

“我改主意了。”

賀思嘉合上電腦,沒了熒幕投射的微弱光線,室內徹底陷入黑暗。

他側身面朝吳臻,蹬掉拖鞋腳踩在椅凳上,抱着膝蓋說:“趁現在沒電,咱們來聊點刺激的話題,敢嗎?”

吳臻無聲一笑,“聊什麽?”

“和讨厭的人拍吻戲會惡心嗎?”

“不會,演員的任務就是完成角色,拍戲時身體只是表演的工具。”

賀思嘉沒料到這種問題吳臻也能給他上教學課,暗自撇了撇嘴,他想起沈夢和安星河數次激烈的親吻,幹脆再直接一點,“你們有舌吻嗎?”

吳臻沉默一瞬,“沒必要做到那一步。”

“那床戲呢?”

“你想問什麽?”

賀思嘉不自覺壓低聲音:“你硬了嗎?”

這一次,吳臻沉默的時間更長,“你哪兒來的無知問題?拍床戲大多靠借位,就算雙方同時赤/身上陣,也會在關鍵部位纏膠帶,周圍十幾臺大燈烤着,還随時有人幫你調整姿勢。”

賀思嘉閑閑地說:“我又沒拍過,而且假戲真做也不是沒有。”

電影中一共兩場床戲,演員不論神态或肢體反應都非常真實,哪怕賀思嘉對男人沒欲/望,看片時也不免為鏡頭中滲透的性張力感到耳熱。

加上他跟吳臻現實裏認識,更容易代入情景,賀思嘉越看越不自在,後來直接給拖過去了。

吳臻嗤笑,“正經電影誰會假戲真做?”

“我可聽說有的演員拍完床戲就崩潰,還有些人在鏡頭下更容易興奮。”賀思嘉故意挑釁,“誰知道吳老師有沒有奇怪的愛好?”

“打聽得這麽細,你想拍?”

“我才不拍同志片。”

吳臻分明指的是床戲,見賀思嘉反應頗大,稍稍一頓:“排斥同性戀?”

“那到沒有,只是同志片風險太大,先不說過審艱難,就算上映也沒幾個票房,一旦拿不到獎,白白浪費幾個月時間。”

“不錯,我花了好幾年才想通的事,你現在就明白了。”

“吳老師是在故意轉移話題嗎?”

賀思嘉提問時态度随意,可問出口就莫名在意,哪怕吳臻的回答暗示明顯,他還是想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有,或者沒有。

但吳臻并未如他的意。

下一刻,賀思嘉聽見衣料窸窣聲,或許是黑暗放大了感官,他直覺吳臻此刻離他很近。

果然。

吳臻的聲音似響在耳畔:“是,因為我沒興趣跟你讨論我的性/癖。”

作者:小腦斧:明明問了好多,卻感覺什麽都沒問出來,心累。

吞吞:只是讨論沒意義。

——

麽麽噠!

☆、第 13 章

話音一落,便聽“啪”的一聲響,燈亮了。

賀思嘉微微眯眼,視野中再度有了色彩,繼而發現吳臻身體前傾,與他咫尺相隔,一雙墨色的眼睛非常直接地注視着他,充滿了攻擊性。

賀思嘉條件反射朝後仰,卻忘了自己是側坐的,由于身後沒有椅背阻擋,他直接摔了下去。

慌亂間,賀思嘉帶倒椅子,肋骨被椅凳一角頂了個正着。

“嘶……”賀思嘉倒抽一口氣。

“摔哪兒了?”吳臻趕緊起身,彎腰拉住他一只胳膊。

賀思嘉忙嚷嚷,“喂你別動啊,我肋骨要斷了!”

“我看你精神挺好。”

說是這麽說,吳臻還是輕拿開賀思嘉捂着左側肋骨的手,小心翼翼按壓四周。

“你往哪兒摸。”賀思嘉感覺吳臻的指腹一寸寸往下,忙止住對方。

“骨頭沒事。”吳臻心下稍安,又拉了賀思嘉一把,“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賀思嘉閉着眼,宛如條死魚,“等會兒,我先緩緩。”

吳臻有些好笑,索性長臂一撈,抱起賀思嘉。

即便第一次體驗公主抱,賀思嘉除了剛開始有些吃驚外,并沒有太大反應,還配合地環住吳臻脖子,問:“我重嗎?”

“可以再吃兩箱薯片。”

“……”

幾步間,吳臻已将人放上床,“有跌打損傷藥嗎?”

賀思嘉還真有,前幾天拍雨中戲摔了太多回,膝蓋都給磕紫了,綿綿有去醫務室拿藥膏。

吳臻翻箱倒櫃找到藥膏,考慮到肋骨的位置比較私密,本想讓賀思嘉自己擦,卻見對方撈起睡衣,一副“快點兒來伺候本大爺”的無賴樣,态度十分理所應當。

他頓了頓,先去洗了個手,回來便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說:“我有時真懷疑你沒長手。”

賀思嘉假裝沒聽見,還不忘交代,“你輕點兒啊。”

吳臻先看了遍說明,擠了點藥膏在手心,搓開後按住賀思嘉左肋。感覺到掌下細嫩的皮膚,以及呼吸所帶來的輕微起伏,他垂下眼,用力一揉。

“啊——”

賀思嘉當即痛叫,輕踹了吳臻一腳。

吳臻抓住他小腿,隙開唇涼涼一笑,“賀思嘉,你要再敢亂動,我就真不客氣了。”

賀思嘉從不怕威脅,可他懷疑吳臻不止是威脅,求生的本能警示他不要作死,于是安分下來。

上完藥,吳臻說要回去,賀思嘉打了個哈欠,懶懶掀起眼皮,“慢走啊。”

吳臻頓時體會到“用完即扔”的無情,剛擰開門把又聽身後的人說:“你以前的電影網上都不全,你那兒應該有吧,幹脆打包發我好了。”

吳臻回頭:“你想看?”

“餘導讓我休息兩天,反正也沒事幹。”賀思嘉撐起上身,恣意一笑:“等吳老師新片上映,我包場補票。”

吳臻雖不理解賀思嘉為什麽突然對那幾部冷門電影有興趣了,可畢竟小事一樁,便答應回去問問團隊。

次日中午,賀思嘉收到阿水給的移動硬盤,說裏頭存了吳臻所有老片。

他還真就一部部點來看了,不僅自己看,如果碰上吳臻有空也會拉着一塊兒,如此吳臻便成了他房裏的常客,對方總會教他一些表演上的小技巧,或者談論些拍攝時的八卦,兩人關系愈發熟稔。

或許是吳臻傳授的技巧實用,又或許是雨中戲讓賀思嘉開竅了,複工後他進步明顯,有時還能閃現高光。

期間有一場戲是金小寒終于意識到哥哥走了,在家裏沖金母發脾氣。劇本只安排金小寒不肯吃飯并摔碗,可賀思嘉突然來了靈感,在情緒爆發之前,他将自己的碗筷擺在哥哥常坐的位置,金母給他放了回來,他又再放回去。

反反複複,近似刻板行為。

當天餘楓誇了他,連飾演金母的朱宜也不吝啬褒獎,自那以後對他親近許多。

不過随着賀思嘉主動性的提升,在角色理解上偶爾會和餘楓有沖突,就比如此時此刻——

金立夏即将赴省城讀書,村民們拉着橫幅吹起唢吶相送,村口道別時,金小寒躲在金母身後,拒絕哥哥觸碰。可餘楓認為這時候的金小寒意識不到“告別”所承載的含義,賀思嘉表達有誤,不應該躲。

“我不同意。金立夏在縣裏讀書,只有周末才回家,消失三五天是常事,為什麽獨獨這回金小寒反應特別大,甚至第二天冒雨去追?”賀思嘉認為金小寒或許不能完全理解,可潛意識感覺到這次道別和以往不同,當然會排斥。

“金小寒的潛意識并不會在當時當刻生效,他思維不健全,對事物的判斷并非來自經驗和學識,而是通過周圍各種反常的細節,并且需要慢慢吸收和消化。”餘楓半步不退,“另外,戲劇需要沖突,靜與動是沖突,懵懂與頓悟也是沖突,電影是個整體,你第一時間就躲,會削弱後期爆發的沖擊力。”

兩人僵持不下,賀思嘉急了,索性直言:“電影是你的,角色是我的,反正我就這麽理解。”

餘楓眉心一蹙,轉頭就問吳臻,“你又把那套不着四六的說辭講給思嘉聽了?”

吳臻聳聳肩,攤開手無辜一笑。

餘楓氣結,導演和演員的矛盾往往就在這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