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不存在對錯,只是各自立場不同。

他希望演員能成為手中的筆,配合他完成一幅優秀的畫作,而演員則希望畫上的自己足夠鮮亮生動,吸引住賞畫人的視線。

這時,朱宜開口了,“小餘,你和思嘉說的都有道理,不如兩個版本都拍,剪片時再選了。”

餘楓思忖片刻,又瞪了吳臻一眼,嘆氣說:“那就依朱老師的。”

可賀思嘉猶自不甘,還想辯駁,卻見吳臻弧度微小地搖了搖頭。

一段戲拍完,賀思嘉忙找到吳臻,“你剛才為什麽阻止我繼續說?”

“餘導拍戲時有多固執,你應該了解,再說也沒用。”

餘楓屬于只要不滿意,就能讓演員一遍一遍拍到發瘋那類導演,他不會發脾氣,就是陪你耗下去。

賀思嘉更加不快,“既然這樣,他肯定不選我那版了。”

“那可不一定。”

吳臻坐在躺椅上,示意賀思嘉靠近,暗中傳授:“電影的确是個整體,只要你後期演繹與現在的邏輯統一,角色行為模式連貫,他只能選你的。”

“什麽意思?”

“比如金母去世那晚,劇本裏的金小寒并沒有明确意識到媽媽死了,但你可以讓他擁有意識,和今天一樣。”

“萬一老餘又反對呢?”

“這就要看你怎麽設計了,如果能讓老餘舍不得放棄,你就贏了。”

吳臻輕慢一笑,“演員不僅僅是挑戰角色,有時還要挑戰導演,而導演又得挑戰投資方,也挺有趣的。”

Advertisement

正閑聊間,賀思嘉另一位助理小栖過來了,通知他晚上去錄EPK。

EPK即電子媒體手冊,通常包含了預告、演員或導演訪談、幕後花絮、電影制作特輯、側拍紀錄片等,大多會在宣傳期陸續釋出,或者收錄在DVD裏。

賀思嘉還是第一次錄EPK,問:“這東西麻煩嗎?”

“不麻煩,就和普通訪談差不多。”吳臻昨天就錄過了,解釋說:“宣傳那邊會給個提綱,你可以讓團隊提前幫你寫好答案,背下來,也可以随性回答。”

“一般會問哪些問題啊?”

“比如你對故事和角色的感想,對劇組其他演員的印象。”

賀思嘉心說他連人物小傳都寫了,感想還不是張口就來,便安下心。

吳臻又傳授了些技巧,說答題時別太意識流,盡量落到實處,方便剪輯師配畫面。

賀思嘉若有所思,隔了會兒打趣道:“謝謝吳老師又教我一招。”

吳臻端着笑,“好歹你也向我行過拜師禮,我自然要盡心盡力。”

賀思嘉起先沒反應過來,茫然看向吳臻,見對方笑容漸深,他才猛地想起第一天來劇組的牛車上,差點兒摔趴在吳臻跟前的糗事,當即笑罵了一句。

兩人旁若無人地調笑,全被小栖看在眼裏,她私下跟綿綿吐槽:“吳老師牛逼啊,老大以前多讨厭他,這沒到一個月就親親熱熱了,還見天把人往屋裏帶。”

綿綿感覺“往屋裏帶”幾個字很靈性,頓了頓說:“是好事啊,免得馨姐老操心。”

“你還記得上部戲裏那個男三嗎?沒出道時在微博上跟風嘲了老大一回,入組後就差跪舔了,可老大理都不理。”小栖當然樂意賀思嘉與吳臻交好,只是好奇罷了,“我以為老大就算不甩臉色,戲下也會避免和吳老師接觸,結果兩人倒好上了。啧,要不是跟着老大時間長,我都要懷疑他看人下菜碟了。”

綿綿莞爾:“我們老大無所畏懼。”

“不然我咋說吳老師段位高呢,也沒見他怎麽讨好老大,甚至好幾次惹老大生氣,居然不動聲色把老大給哄住了。”小栖飽含欽佩,暗自祈禱兩人友誼天長地久,“有吳老師在,老大也不惹事了,咱們多省心啊。”

綿綿性子相對穩重一點,也不及小栖樂觀,“別高興太早,老大一貫今天晴明天雨的,說不定哪天給你惹個大麻煩。”

此刻的綿綿好似戲臺上的老将軍,滿背插着flag,而她家老大已開始準備下一段拍攝。

在這場戲中,金立夏需要背着意外受傷的金小寒往村口跑,分鏡裏只有背影,餘楓原來準備用替身的,可琢磨了一會兒,他認為最好還是帶吳臻一個側臉,于是改了主意。

走戲時,餘楓吩咐吳臻背起賀思嘉,臨場調整兩人的姿勢——手往哪裏擺、背人的高度、頭部姿勢都有規範,他要求賀思嘉完全放松,一心依賴吳臻。

賀思嘉立刻洩了力,整個人挂在吳臻身上。

餘楓頓了頓說:“倒也不必像個龜殼。”

賀思嘉:“……”

折騰了老半天,餘楓又讓吳臻沿着标示好的路線跑一遍。

臨開跑前,賀思嘉雙腿突然夾住吳臻的腰,揪着對方衣服喊:“駕!”

吳臻差點兒沒站穩,轉頭說:“別搗亂。”

賀思嘉不以為意,下巴擱在吳臻肩上,懶懶地問:“我重嗎?”

轉而又想起自己問過這個問題,當時吳臻還戲言他可以再吃兩箱薯片。

“知道賈斯科丁嗎?”這次吳臻換了回答。

“誰?”

“他是神仆,卻背叛了神,叛逃時羽翅燒成灰燼,背上長出一副十字架。他再也不能飛,只能不停走路,一旦停下來,十字架就會增加負重,他必須永遠背負信仰和罪孽。”

“然後呢?”

“金小寒也是金立夏的信仰和罪孽,你說重嗎?”

賀思嘉先是一懵,又隐隐有些懂了——金小寒是金立夏唯一的血脈親人,這是信仰;金小寒之所以受傷,是因為想去拿木櫃上的瓷器,不慎碰倒了櫃子,而他會對瓷器産生興趣的根源,則是金立夏的罪孽。

當晚順利錄完EPK,賀思嘉回到房間後還特意搜索了吳臻講的故事,想看看完整版,可惜一無所獲。

次日在餐廳見到吳臻,他立刻問:“你說的神話故事從哪兒看的,我怎麽沒找到?”

“哦,我編的,昨天不都告訴你了是玩笑嗎?”

賀思嘉懷疑自己失憶,“你說了嗎?”

“賈斯科丁。”

“啊?”

吳臻再度挑起賀思嘉熟悉的、藏着壞的笑,“Just kidding.”

作者:吞吞:編故事我是專業的。

——

中國人留存在血脈裏的天賦——作文自編事例和名言。

最早可以追溯到蘇轼先生,他騙過了梅堯臣和歐陽修!

麽麽噠!

☆、第 14 章

賀思嘉已經被坑習慣了,面無表情說:“我還找了好久。”

吳臻閑閑鼓掌:“不錯,求證精神值得鼓勵。”

賀思嘉冷笑,“吳老師編瞎話就跟真的似的,當演員簡直屈才,該當編劇才對。”

“過獎。”

“……”

見賀思嘉被噎住,吳臻笑着說:“其實真有類似的事,印度教的大寶森節你知道嗎?”

賀思嘉送他一記白眼,只當吳臻又在編故事。

“他們的祭祀儀式非常豐富,某些教徒會在背上穿刺挂鈎,拖行贖罪架,從一座神廟走到另一座神廟,向信仰的神靈忏悔。”吳臻侃侃而談,“那贖罪架很重,據說有的重達七十公斤。”

賀思嘉下意識懷疑:“又想騙我?”

吳臻奇怪地看他一眼,擡手覆住他額頭。

賀思嘉茫然:“幹嘛?”

“我說假話你信,真話倒不信了,看看你是不是發燒燒傻了。”

賀思嘉拍下吳臻的手,“滾蛋!”

兩人吃過午飯,一塊兒去了片場。

今天賀思嘉有一幕重頭戲——金立夏在看見富商捐贈的唐三彩鳳首壺破損的新聞後,就預感遲早會東窗事發,決定帶金小寒回老家。要走當然得掃尾,因此耽擱了幾天,差點兒被警察抓現行。

安全回村後,金立夏一直蟄伏,只等風聲過去再想辦法潛逃國外。

一天,他出村辦事,又将金小寒留給鄰居照看。

可鄰居家忽然來了客人,一時沒注意讓金小寒偷偷跑掉。

等金立夏回家,就見家中櫃子倒了,弟弟被壓在櫃下,滿地碎瓷和鮮血。

金小寒被送去縣醫院,經診斷,他手部多處割傷,手腕神經斷裂、肌腱受損,必須盡快手術。

而就在金小寒術後住院期間,苗翠岚丈夫因懷疑妻子與金立夏有首尾,沖上金家找麻煩。

他見金家沒人,本來打算打砸一番,卻發現了金立夏藏起來的幾件假文物。

苗翠蘭丈夫曾去城裏打過工,直覺這些古董都是好東西,出于報複心和貪欲,他偷走假文物去縣裏販賣,卻遭人舉報,以至人贓并獲。

金立夏偶然目睹此事,明白自己已經暴露,他佯作無事地回醫院接走弟弟,偷了輛車開回村子,到家後先哄住金小寒,随即取出了把早就藏好的古董/槍……

屋外狗吠不止,警笛陣陣。

賀思嘉要拍的就是這段受傷戲,也是金小寒在電影裏唯一一幕哭戲。

往常室內戲導演一般都在小棚,但這場戲很重要,餘楓就來了現場指導。

從中午到現在,賀思嘉不知掉了多少眼淚,由于金小寒不會說話,即便再撕心裂肺也發不出聲音,他失去一種表演元素,比正常哭戲更難。

賀思嘉哭得頭疼眼酸,實在擠不出眼淚了,只好抱着渺茫的希望問能不能點眼藥水,當然也被拒絕了。

不止如此,餘楓還不許片場任何人與他說話,也不像以往那樣耐心跟他講戲,只讓他自己找感覺。

吳臻倒是一直在片場,偶爾與賀思嘉對上視線,眼裏也無半分溫和,總讓賀思嘉聯想到拍第一場戲時,對方指責他浪費全劇組時間的一幕。

當時餘楓是借吳臻刺激他的情緒,這回則是借所有人壓迫他的情緒,想讓他崩潰。

眼見已近傍晚,副導擔心場景氛圍不連貫,問餘楓是否要推遲到明天再拍。

餘楓要求繼續拍攝,因為情緒壓制需要一點點累積,現在放棄,等于之前的工作白費。至于場景連貫性很好解決,相關劇情重拍就行了。

總之,賀思嘉若達不到理想效果,餘楓就會一直拍下去。

拉鋸戰持續到夜裏,所有人都很累,尤其賀思嘉。

他不僅精神疲憊,身體也難堪負荷,因為每次拍攝都得被櫃子壓着,那櫃子是實木做的,重量可想而知。可餘楓認為身體疼痛也是壓迫情緒的有效辦法,不肯換輕便的仿真道具。

又一次被叫停,賀思嘉早已煩躁不堪,他時而感覺自己像誤入人群的孤魂野鬼,時而又覺得自己是即将登臺的籠中困獸,可再壓抑,他的眼睛始終幹澀。

有化妝師上來補妝,在他雙手塗滿血漿,賀思嘉盯着深紅的血漬,腦中卻是空白。

回到鏡頭前,他見兩名工作人員扶着木櫃在等他,總感覺他們像是拉着一張挂滿刀具的大網。

賀思嘉猝然停步,偏過頭說:“我想抽支煙。”

他牢牢鎖定監視器後的餘楓,心底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當看見餘楓點頭時,甚至以為出現了幻覺。

餘楓伸手摸煙,有人比他更快扔出煙盒,賀思嘉接住,目光移向煙盒主人——光影切割着吳臻的輪廓,構成獨特的影像質感,就像早些年流行的膠片電影。

賀思嘉忽然想,如果《玩古》真是膠片電影,餘楓多半舍不得讓他拍那麽多遍。

煙盒裏有枚打火機,賀思嘉取出支煙,血漿很快污染了卷煙紙。他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在無數鏡頭前,抽完了指間帶着薄荷味的香煙。

再次補妝後,賀思嘉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背上壓着木櫃,就像壓着一座山。

他按照餘楓指導的姿勢,沖鏡頭露出大半張臉,卻并未強迫自己進入表演狀态,餘楓也沒催促。

五分鐘。

十分鐘。

或者更久。

賀思嘉不知道攝像機是否在運轉,至少沒聽見餘楓叫停。

或許受了尼古丁的麻痹,他自我封固的某個角落逐漸松懈,灰白煙霧腐蝕記憶的閥門,從縫隙中勾扯出一段過往。

恍惚間,他看見了一條潮濕逼仄的暗巷。

十七歲少年重傷躺在垃圾桶旁,右小腿極為不自然地反扭,空氣中充斥着令人作嘔的酸臭。

少年清醒而麻木地哭了一夜,直到清晨曙光降下,一名清潔工發現了他。

在被送往醫院途中,少年對自己發誓,再也不會為那些人掉一滴眼淚。

“卡!OK!”

餘楓放下無線對講機,重重舒了口氣。

短暫寂靜後,片場逐漸響起掌聲,所有人都在慶祝,慶祝這段折磨人的戲終于過了。

而賀思嘉此刻才發現,他早已淚流滿面。

盡管對剛才一鏡非常滿意,餘楓表達卻很含蓄,他需要賀思嘉保持情緒再拍幾鏡。

等整段戲結束,現場的氣氛徹底活躍,唯有賀思嘉情緒低落,獨自坐在張矮凳上,拒絕與人交流。

餘楓好聲好氣地在旁開解,可惜沒什麽效果,見吳臻過來了忙說:“你當哥哥的還不快哄哄弟弟。”

吳臻雙手揣在兜裏,打量了賀思嘉片刻,輕聲一笑,“弟弟不用哄,只需要我抱抱他。”

他這麽說,也這麽做了。

兩人一坐一站,賀思嘉額頭就抵在吳臻腹部,硬邦邦的,不怎麽舒服,但他确實需要一個擁抱,至少在這一刻,讓他感覺自己是被愛的。

突然,餘楓聽見了一聲壓抑的低泣,正想安慰兩句,就見吳臻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吳臻輕輕撫觸賀思嘉後頸,低斂的眉眼比月光更溫柔。

兩人旁若無人地抱着,漸漸的,賀思嘉心緒平複,扯住吳臻衣服下擺擦了把臉,再擡頭時眼皮都有些腫。

吳臻從兜裏摸出顆巧克力,蹲下來與他平視,“要吃嗎?甜食會讓人開心。”

賀思嘉鼻頭通紅,啞聲說:“哥哥幫我剝紙呗。”

吳臻好脾氣地笑笑,撕開錫紙,喂到他唇邊。

一旁的綿綿見自家老大目不轉睛盯着吳臻,乖乖接受了喂投,心髒猛然一縮。盡管畫面很美好,可一點難以言說的不安悄然滋生,在她心裏埋下顆種子。

綿綿緩了緩神,抹殺掉腦內雜亂的念頭,遙遙便見付淺走了過來。

付淺這趟來倒不是為賀思嘉,自打化妝間喂姜湯以後,她明顯感覺到賀思嘉的态度冷淡了許多,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可既然對方無意,她也沒必要死纏爛打,以免得罪人。

等走近了,付淺發現賀思嘉應該剛哭過,她今天沒來片場,有點好奇發生了什麽,才愣神沒幾秒,就聽吳臻問:“付老師怎麽過來了?”

付淺猛回過神,忙說:“是這樣,那個……餘導,我明天要殺青了,經紀人也會過來,我們想請大家聚個餐,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

賀思嘉聽見聚餐二字,雙眼驟然發亮,興致勃勃地問:“餘導,方便的吧?”

餘楓本就有心同意,點了點頭,又笑看着賀思嘉:“你倒适合演戲,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容易憋壞。”

賀思嘉雙腿一攤,假裝聽不懂:“怎麽憋不壞,我無聊得都快長毛了。”

餘楓見天聽賀思嘉喊無聊,平時從不搭理,今天卻有心安撫:“再堅持堅持,伽羅村的戲份就快拍完了。”

聚餐一事敲定,賀思嘉又高興了,跟餘楓打了聲招呼就去卸妝。

次日,他中午就到了片場,其實今天沒排他的戲,可只要一想到晚上的聚餐,他就興奮難耐,在房間裏根本待不住。

賀思嘉習慣性搜尋吳臻的身影,見對方站在遠隔人群的角落,拿着劇本默默背臺詞。

他忽然想起吳臻說過,要注意字面記憶,背臺詞不用抑揚頓挫,只用死記硬背。一旦形成本能意識,不論發生任何意外都能不假思索地念出臺詞。

這時,他聽見餘楓嚷嚷着準備了,賀思嘉眼珠子一轉,貓腰上前。

吳臻已醞釀好情緒,正等着場記打板,他随意瞄了眼橫在面前的小木板,忽地凝住。

“賀思嘉!你又來搗亂!”餘楓率先吼道。

“我哪兒搗亂了,免費打工不行嗎?以後我不當演員,還能當場記。”賀思嘉舉着場記板,振振有詞道:“餘導你好偏心啊,明明是吳臻不專業,你看他都笑場了。”

餘楓瞪他一眼,“行啊,今天都由你來打板,做不好扣片酬!”

“來就來呗。”

賀思嘉一時嘴快,整個下午都耗在了片場。

直到導演一聲“卡”,監視器畫面定格在苗翠蘭倚門凝望金立夏背影的一幕,付淺正式拍完她在電影裏最後一場戲。

有工作人員送上鮮花,祝賀她殺青。

餘楓宣布提前收工,現場一片歡騰。

吳臻揉了揉脖子,慢悠悠走到太陽傘下,見賀思嘉坐在屬于他的躺椅上,鼻梁架着副太陽鏡。

他的目光逡巡在對方臉上,半晌問:“你戴了我的太陽鏡?”

“帥吧?”賀思嘉扶了扶鏡架,沒有要立即歸還的意思,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輕推了把吳臻,“哥哥快去卸妝!”

兩人一同到了化妝間,吳臻卸完妝就去了更衣室,賀思嘉則坐在沙發上打游戲,剛組上一隊人,他就聽見吳臻放在外面的手機響了。

“思嘉,幫我拿一下電話。”

賀思嘉走進更衣室時,發現吳臻只套了條牛仔褲,褲腰卡在胯骨處,門襟還敞着。對方裸/露在外的肌肉線條均勻流暢,腰窄肩寬,非常性感。

此時的吳臻,和平時穿上衣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賀思嘉吹了聲口哨,遞出手機。

他并沒有退出去,而是倚着門框打量吳臻,對方似不着急穿衣服,接電話的同時,背過身打開了存放私人物品的的箱櫃。

更衣室裏只有一盞暗燈,投照在吳臻挺直的背脊,就像塗上一層釉光,賀思嘉甚至隐約看見了對方的腰窩。他忽然想到吳臻拍過的床戲,又警覺地驅散腦中畫面,催促說:“你快穿衣服啊。”

或許是他這一嗓子被電話收了音,吳臻瞥了他一眼,應道:“嗯,有人。”

那邊不知又問了什麽,吳臻輕笑着說:“不是,就一個小朋友,劇組裏的同事。”

賀思嘉幾乎可以腦補出兩人的對話,莫名不太開心。

見吳臻挂了電話,他要笑不笑地問:“同事?”

吳臻套T恤的動作一頓,眼裏洩出點兒疑惑,半晌似乎想明白了什麽,微微笑了下。

等穿戴好,吳臻走到賀思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問:“不想當同事想當什麽?”

賀思嘉愣了愣,他問話時沒過腦子,一時還真沒有答案,只能硬着頭皮說:“難道不是朋友?”

吳臻率先跨出門,留下一句話:“可我只缺一種朋友。”

作者:吞吞:男盆友。

——

1,2章小修了一下,有興趣可以看看,不看也無所謂,對劇情毫無影響。

麽麽噠!

☆、第 15 章

“什麽朋友?”賀思嘉追上去。

吳臻見賀思嘉眼睛裏除了好奇并無其它雜念,哂笑:“小朋友。”

賀思嘉想到吳臻剛在電話裏說的,拿胳膊輕撞他一下,“你才是小朋友。”

兩人說笑着來到餐廳,見環境已經大變樣——原本一張長桌能坐四人,這會兒每三張長桌拼成長大方桌,可以坐下十來人。

賀思嘉環顧四周,一眼發現了餘楓,按理說,他和吳臻都是主演,應該去那一桌,但他只想放縱一晚,便拉着吳臻偷偷去找葉聞飛。

“兩位怎麽跑這桌坐了?”葉聞飛正在剝花生,表情有些傻。

賀思嘉沒答腔,挨着他坐下,掃了眼桌上擺放的水酒,挑着唇笑:“還一白一紅,整得跟婚宴似的。”

“聽說還有啤酒。”葉聞飛故作神秘地問:“知道今晚主菜是啥嗎?”

“什麽?”

“小龍蝦,我晨跑時見牛車拉了好幾趟,還新鮮着。”葉聞飛抛高一顆花生米,張嘴接住:“來這麽久,可算享受到點兒生活該有的滋味了。”

沒多久便開始上菜,首先端上桌的還真是小龍蝦,共有麻辣、蒜蓉、十三香、鹵水四種口味,各自裝了滿滿一大盆。

賀思嘉戴着一次性手套,熟練地剝蝦殼,餘光瞄見吳臻指間的蝦,頓時笑了,“我以為你只是不會削蘋果,沒想到剝個蝦殼也這麽費力。”

吳臻仍舊是那句話:“能吃就行。”

“我教你啊。”賀思嘉重新挑了只蝦,手指精準捏住第二節蝦殼,“只要順着這裏往下擠蝦肉,肉殼分離再去頭抽尾就行了,很簡單。”

吳臻盯着賀思嘉靈活的手指,有些牙癢。

這時,葉聞飛問:“誰手機響了?”

賀思嘉凝神細聽,好像是他的,忙褪下手套找手機。

等看清來電顯示,他眼底隐有煩躁,不太情願地摁下接聽鍵。

“喂,媽。”

“嘉嘉在幹嘛呢,這麽久才接電話。”

“聚餐,沒聽見。”賀思嘉語氣淡淡:“有事嗎?”

“沒事媽媽就不能找你了?你走那麽久從來不知道跟家裏打電話,每次都得媽媽主動打過來……”

賀思嘉聽着他媽老生常談的唠叨,一聲不吭。

賀母說了會兒沒等到回應,估計知道他不耐煩了,頓了頓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差不多還有十來天。”

《玩古》當然不會這麽快拍完,但賀思嘉有重要工作必須回B市,早就跟劇組請了假。

“怎麽還要那麽久……你說你就不能幹點正事嗎,好好的學不上,非得去混娛樂圈,一拍戲連着好些日子不着家……而且那圈子多亂啊,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跟他們混能有什麽出息?”

“我不指望你像你哥那麽有本事,可也不能老給家裏惹事吧?你爸你哥是什麽身份,他們那些朋友要是看見你的花邊新聞,指不定在背後怎麽笑話咱家……”

賀思嘉将手機擱在桌上,手套也不戴就夾了只蝦來剝,只是剛才的熟練已不見蹤影,半天沒能剝出蝦肉。

他面無表情盯着手機屏幕,通話時長從兩分半增至四分鐘,終于顯示挂斷。

突然,賀思嘉手指一痛,本能地扔掉蝦,見食指腹多了道小傷口,正微微滲血。

吳臻一直分神關注他,忙摘下手套抽出張濕巾,也不嫌賀思嘉手上的油漬,幫忙壓住傷口。

賀思嘉抿了抿唇,捏住濕巾說:“我去洗個手。”

餐廳裏沒有廁所,賀思嘉出門後先吹了會兒風,等心中郁氣漸散,他才拐向洗手間。

剛到門口,他就聽見裏頭有人說話,還提到了他的名字。

“我就是替你不值,賀思嘉演技比你差多了。”

“餘導很喜歡他。”另一人說。

“餘導中意的明明是你,要不是礙于投資商,哪兒輪得到他?”

“前不久餘導找過我,說不會換人了。”

“憑什麽?就憑他帶資進組?姓賀的除了錢還有什麽——”

“我還有臉啊。”

賀思嘉推門而入,視線掃過戚子緒和一名眼熟的光替,輕慢地笑笑。

他不顧兩人驟變的神色,徑自走到水池前,壓了點消毒液不慌不忙洗手。

“對不起,我們——”

“沒事,我就喜歡別人恨我,又拿我無可奈何。”賀思嘉打斷戚子緒的道歉,從鏡子裏窺見對方僵硬的表情,笑容愈發燦爛,“我可不是在說你,我說他。”

他轉過臉,直視那名光替,傲慢中透着不屑。

可惜光替的義憤填膺似乎蒸發殆盡,低着頭不敢與他對視。

賀思嘉心感無趣,扔掉擦手的紙巾,轉身走了。

洗手間的門随之合上,足有半分鐘的沉默,光替重新找回勇氣,鐵青着臉叫罵:“他有什麽可拽的,操!”

戚子緒愣愣盯着紙簍,感覺自己在賀思嘉眼裏就和被丢掉的紙巾無異,好半晌才開口:“他是有資本可拽,還沒出道公司就給了A級合約,背景很厲害。”

“我看是金主厲——”

木門再度被推開,光替霎時間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直到看清來人很面生,他才虛軟地松了口氣。

那人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倆的對話,瞟了他們一眼又繼續講電話,聽內容像是為付淺而來,還在說準備了什麽神秘驚喜。

戚子緒朝光替使了個眼色,兩人相繼出去。

走了一段路,戚子緒突然回頭,看了眼虛掩的木門。

“怎麽了?”光替心有餘悸地問。

戚子緒收回視線,淡聲道:“沒事。”

“那個人是不是付淺男朋友?”

“可能吧。”

與此同時,賀思嘉也回到了餐廳,發現碗裏多了不少蝦肉,沖着吳臻笑:“還是哥哥疼我。”

葉聞飛抿了口酒,湊趣地問:“就不能是我剝的?”

“你哪兒有這麽好心,再說……”賀思嘉拿筷子撥弄碗中的蝦,“你剝的蝦肉不至于這麽殘缺。”

葉聞飛大笑。

“有得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吳臻扔給賀思嘉一版創可貼。

“哪兒來的?”

“阿水用來貼腳後跟的。”

“……”

幾人邊吃邊聊,賀思嘉正和葉聞飛談到某款新出的moba游戲,驀地燈光一暗。

衆人第一反應是又停電了,卻見有人推着餐車進來,車上擺着束玫瑰,以及一份燃着蠟燭的蛋糕。

随着尖叫起哄聲,餐車停在付淺身前。

賀思嘉見多了哄女孩的花樣,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貫浮誇又大手筆,在他看來,推車男的招數老土且刻板,卻是大多女生很難抗拒的驚喜。

“那是付淺男朋友——不對,付淺有男朋友?”雖不是人盡皆知,但付淺給賀思嘉暗送秋波的事不少人都心知肚明,葉聞飛見她此時和推車男抱在一塊兒,實在難掩錯愕。

“不知道。”賀思嘉感覺數道視線落在他身上,有些心煩,下意識去看吳臻,對方卻望着付淺的方向,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很快,燈光複亮。

剛才的熱鬧好似一道漣漪,轉瞬消失在交杯換盞中。

賀思嘉找吳臻要了支煙,吞雲吐霧間慢聲說:“謝謝你提醒我。”

吳臻微怔。

“我沒興趣插足別人感情。”

吳臻了然,支着下巴笑了笑。

一支煙燃盡,正好付淺跟她經紀人過來敬酒,同來的還有她男友曹雲光。後者端着酒杯,不客氣地打量着賀思嘉,“賀先生好啊。”

賀思嘉擺出營業性微笑:“你好。”

曹雲光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問:“聽說賀先生很照顧我女朋友。”

話音一落,同桌人齊刷刷看向賀思嘉,付淺也是臉色瞬變,唯有賀思嘉神情自若,從容與曹龍雲碰了碰杯,“不客氣。”

曹雲光緩緩收笑,表情漸沉。

就在人人都以為有熱鬧可看時,他冷睨了賀思嘉一眼,拽着付淺走了。

付淺被拽得胳膊疼,忍着沒叫出聲,她猜曹雲光多半聽說了什麽,但心裏并不慌張,畢竟她與賀思嘉并未發生什麽。

她琢磨着待會兒要怎麽安撫男友,卻不知曹雲光早就給她定了罪。

曹雲光從廁所出來不久,就聽見有人談論他女朋友,說付淺半夜敲了賀思嘉的門。他當時就想上去問,又覺得沒面子,于是借着敬酒試探,從旁人的反饋中得到了答案。

其實曹雲光和付淺名為情侶,實則各取所需,傷心失落自然談不上。可被綠是他無法忍受的恥辱,因此在餘楓和幾位副導、總監相繼離開餐廳後,他便強拉着付淺到了賀思嘉一桌。

“剛才只顧着敬酒,都沒好好謝謝賀先生。”曹雲光笑問:“咱們喝兩杯?”

此時同桌只剩下四五人,葉聞飛看出曹雲光是來找茬的,想要打圓場,卻被賀思嘉攔住。

賀思嘉瞥了眼面色發苦的付淺,沒讓她為難,“好啊。”

“爽快!”

曹雲光嘴裏誇着,心裏卻不以為然,不就仗着金主嗎?他先前見賀思嘉态度嚣張,特意找了位家裏開娛樂公司的朋友打聽,對方雖未給出明确回複,卻暗示他賀思嘉可能有個厲害的金主。

他見多了像賀思嘉這樣的小白臉,一個個看似人模人樣,面對金主卻比狗都乖。

只是小小警告,量賀思嘉也不敢告狀。

曹雲光将紅白啤各倒一杯,皮笑肉不笑地說:“幹喝酒多沒意思,不如來點兒助興游戲?”

賀思嘉微頓,倏而笑了,“都行吧。”

曹雲光嗤笑,他常年混跡酒局,對各種酒桌游戲都很精通,自認完全有能力灌翻賀思嘉。哪知幾輪游戲結束,對方就喝了兩杯,其餘全進了他肚子。

當又一次輸了骰子,曹雲光目光陰沉,半晌取過支高腳杯,倒上滿滿一杯白酒,将酒杯推向賀思嘉,“你幹了它,這件事就算了。”

“啥事啊?”

曹雲光步步緊逼,“你喝不喝?”

賀思嘉占盡上風,半點也不生氣,反而被曹雲光輸不起的态度取悅了。

他原本還有心思應付,忽聽身旁傳來打火機的“咔嗒”聲,偏頭就見吳臻正垂着眼點煙,滿臉寫着無聊。

他瞬時興致索然,也從煙盒裏抽出支煙,湊向吳臻借了個火,慢聲細語問:“你配嗎?”

“操!”

曹雲光只覺得腦中炸開一朵煙花,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再也無法維持理智,他指着賀思嘉罵:“一個戲子罷了,不就靠張臉嗎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