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喜當爹

劉槐這話并非說笑,實在是無奈之舉。

自和夫人岑寶琴成婚後,他們便夫妻恩愛,見夫人生産艱難,他便決定此生只生養一個。

沒想到有一日愛女失蹤,岑寶琴本就體質羸弱,受此打擊後更是纏綿病榻,時時以淚洗面。

因為夫人體弱,他近年來已經極少外出,起先朝廷下令,他思來想去,也不過派了他另一個徒弟。

但就在出發前,岑寶琴做了一個夢。等她醒來之後,便忽然容光煥發,自她病後,那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精神,就像是一只微光的蠟燭突然散發出光與熱,讓他心生不安。

“官人……”她笑盈盈的親自替他更衣,然後眉眼溫柔的勸他走這一趟,臉上充滿着希望,“我有預感,我們的女兒要回來了。”

他喉頭一窒,低頭望了眼她,看到她摻了灰白的青絲和一張難掩虛弱的臉,下意識應了下來。

他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自他成婚之後,他就變得莫名膽怯,做事更是畏首畏尾。那一瞬他心驚膽顫,無來由升起一絲恐懼和畏怖。

他們的女兒如今是岑寶琴活下去的唯一指望,他這次若是無功而返,夫人恐怕再也承受不住。

一想到此,劉槐勸道:“我家夫人有一心病,她早年失了獨女,如今日思夜想,身體難免有虧,姑娘與我女兒年齡相仿,我便是想求一副心藥。若是孔姑娘能做我們的女兒,我們自然不會虧待你。”

“失了獨女?”學爾面色微妙,“可是走失?”

劉槐輕嘆一聲,目光凄恻,“正是。”

學爾怔了怔,劉槐見她不答腔,略略灰心,“罷了,這事本就是我的奢望,自然要你心甘情願,你若是不願意,我必不會勉強。”

學爾一時間有些混亂,腦海中浮現了一個想法:該不會,她這次的身份根本就沒有變吧!

她心內剛升起一絲喜悅,很快又愁雲密布。無他,她七星閣的身份就是個“定時炸|彈”,先不說七星閣的人會不會再來找她,她間接造成引狼入室的結果,退一萬步講,若是哪天她的身份被揭穿,對劉槐無疑是一大醜聞。

她的理智告訴她遠離劉槐才是最好的結果,但她的情感在聽到岑寶琴身體不好的時候又出現了傾斜。劉槐向來謹慎,若是連他都說不好,那情況已是相當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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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緒糾結,一時垂下頭,“容我好好考慮考慮。”

“好,好!”劉槐本來已覺無望,見她說還要考慮,臉上頓時揚起笑,“此事重大,自然要好生考慮。”

此時這些漢子早就酒酣耳熱,現場更是吵鬧的厲害,她于是尋了個理由先行告退,打算去哪個安靜的地界好好想一想。

學爾在驿站後院找了條椅子坐下,一邊托了下巴思考。

知愠的事已經給她敲響了警鐘,閣主該不會早就知曉了他們的身份,想借此謀圖一些事。

等等,她脊背一涼,閣主難道從他們小時候起就開始謀劃了?她似乎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她猛得站起,他們回去還有一大段路,劉槐還會遇到其他女孩做自己的女兒,她還是盡早離開為妙,她不能讓自己成為攻擊劉槐的武器!

她這次本是輕裝出行,于是一打定主意,她便打算離開這裏。

問題是:怎麽離開?

她望了眼人聲鼎沸的大門,再望了眼高聳的牆壁,無言的垂下肩膀。這個世界一定有鄙視鏈,有武功了不起麽!為什麽不給她活路!

正這麽想着,一條狗從一個小洞裏鑽了出來,忽閃着眼睛望了眼她,咧開嘴巴“汪”了一聲。

她額前滴下一滴冷汗,靠,她就是從這牆上跳下去也不會鑽狗洞!

說回葉振和劉槐,他二人多年未見,只覺有滿肚子的話要說。

劉槐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懷念的笑了,“想當年我們也是這樣月下痛飲。”

葉振捏起酒盞往嘴裏猛灌一口,然後捊了把沾濕的胡子,眼神微微迷離,“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

“當年之事,仿若歷歷在目。”劉槐輕咳了聲,望向葉振,“葉兄,你有沒有後悔過?”

葉振搖頭失笑,“不過履職盡責,何來後悔?”

二人再次舉杯一撞,飲下這一杯苦酒。

郁寒光見周圍喧鬧非凡,起身又走向廚房,他想要确認一件事。

而後院的學爾好不容易找到了梯子,吭哧吭哧的背到牆下,卻發現長度不夠……

她擡起頭,發現這高度她根本爬不到牆上,就算爬上去了,她跳下來也可能斷手斷腳。=_=

她挫敗的叉腰左右四顧,最後定睛在狗洞上。

難道她還是逃不脫人類真香的本質嗎?

她不情不願的斂起裙,拼了!

結果,她在前進途中,卡住了。

沒錯,卡住了!雖然她的身材算是纖細,但人的骨骼在那,又怎麽可能比狗還小?

她進退兩難,眼看往前還有一大段距離,只好往後回撤,費了好大的勁,她灰頭土臉的退了出來,可憐、孤單又無助的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日,狗屁電視劇害我!

正當此時,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她立刻站起,佯裝無事的拍了拍身上的灰。

郁寒光停住腳步,擰眉望向她,“你究竟是誰?”

“嗯?”

“廚娘已經醒了,”他提起劍對準她,“她根本沒有聽過孔家姑娘,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她緊張的睜大眼睛,“我……”

他望向她的臉,深吸一口氣,“我不管你是何身份,廚娘的事只有我一人知曉。現下我師娘病重,我要你跟我們一道回去。”

他眸光一閃,擡眸厲聲道,“不過,若是你另有所圖,休怪我劍下無情!”

他揚起手中的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随後轉身離開。

她松了口氣,忽聽到一聲咔嗒聲響,忙循聲擡頭,這才瞧見身邊棗樹的樹枝搖搖欲墜。她反應迅速的跳開,樹枝随之落到地上,她垂頭望向平整的切面,倒抽了一口冷氣。

卻說子奚他們先後回到客棧,建木瞥了他們一眼,見他們都情緒低落,不禁問道:“學爾呢?”

“事發緊急,我們未來得及帶走她。”子奚擰起眉,心有不甘,“過幾日時機成熟,我們再接她回來。”

他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幾人對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順從的退下。

建木自然知道他們想向他求助,待身後再無聲息,他想了想,還是提步使起輕功,決定親自跑一趟。

那頭學爾受到打擊,走回座位,便見劉槐和葉振腳下已經放了不少空酒罐。

葉振是海量,如今依舊神色如常,劉槐酒量略差一些,此時臉上浮起薄紅,神智卻還清明。

見到學爾,他笑了一聲,“孔姑娘來了。”

學爾望向一旁的郁寒光,他拇指摩擦着劍柄,狀若無意的擡眸望了她一眼。

她連忙朝劉槐福了一禮,“小女考慮好了。”

此時桌上的八字胡男人連連舉起杯子,“不行不行,我喝不下了。”

“咦,”耳邊像是忽然過去一道風,他警醒的擡頭,“有聲音。”

同伴不由分說把他的酒杯滿上,聞言不以為意,“他們剛被我們趕跑,誰還敢再來,你可不準賴皮!”

“不是,真的!”同伴們眯起笑眼,“一個大老爺們,喝個酒這麽叽歪?”

八字胡沒有辦法,只好一飲而盡。

一旁的劉槐和葉振眸光一撞,挺直了背,溫笑的望向學爾,“不必勉強,你只要按你的心意。”

她眼眶一熱,“爹爹在上,請受小女一拜。”

劉槐先是怔愣,葉振拍案大笑後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扶起她,眼睛裏閃出水光,“好孩子,好孩子!”

八字胡有些迷糊的望向不遠處的枝頭,有一根枝條正無風自動,他拍桌而起,“那邊有古怪!”然而還未等他邁出步,他已經暈眩的一頭撞到桌上,剎時人事不醒。

郁寒光凝視着師父喜當爹的場面,心中贊嘆,這小騙子的演技當真不賴。

而建木瞧見了學爾這一場認爹,心念一轉,又回到了客棧。

他執筆寫了一封密信,朝樹上招了招手,白鳥撲着翅飛下。

鳥兒回到七星閣的時候,閣主正撐着頭小憩。

最近他的惡夢越來越頻繁,幾乎讓他夜不能寐。

他總是夢到過去,他鮮衣怒馬,暢快的在草地上飛馳,身邊總是有人在勸着他,“殿下,慢一點吧,慢一點!”

他聽也不聽的甩鞭,興高采烈的回頭,“建木,你怎麽這麽慢!”

後來他奄奄一息,是建木在屍堆裏找到了他,明明比他還小,卻吃力的背起了他,“和光,你不要死。”

蓮贊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待他醒過來,發現身邊僅剩幾個舊部。

建木欣喜的扶起他,“和光,你終于醒了!”

“建木,誰讓你直呼我的名字!”他奮力的拍起一掌,卻像是撫在建木的臉上,建木驚愕的看着他,他的心頭卻泛起一絲恐懼,除去他昔日的榮光,他根本什麽都不是。

“你們要記清自己的身份,你們就是我的奴隸!”

他們垂下的臉上是什麽表情呢,是驚遑還是不屑?

他時常在想,或許他們無時不刻都在想着怎麽離開他,這讓他生起一絲兇戾,休想、休想!

他瞬然睜開了眼睛,滿額都沁出冷汗。

白鳥從開着的窗戶飛了進來,落在他手邊的香爐旁邊,他坐起身,拿下了信筒。

他先是勃然,旋即又哈哈大笑,眼睛微眯,“劉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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