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晨的陽光縷縷灑下。
一顆石子敲在李朗牢房的木門上,聲音不大不小,李朗在幹草上翻了個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股肉香飄到鼻中。
他揉眼起身,只見牢房地上放了一個油紙包,抓起一看,正是包的西街萬記燒雞,還帶着燙手的溫度,香氣撲鼻。又見地上還放着個瓷瓶,下面墊着一張小紙,寫着“止血消腫祛瘀”。
他往牢外看了又看,沒見到來人,心中一股暖意,恨不得開心大叫幾聲。
萬記燒雞,皮脆肉香。
朱聰兒吃得滿嘴流油。
青銘在西街一個犄角旮旯的平房裏找到朱聰兒,他家外面搭了很大的窩棚,堆滿了舊貨雜物。
朱聰兒是個走街串巷收舊貨的,年紀看起來還沒有李朗大,穿着邋邋遢遢、不修邊幅,頭發像雞窩一樣散亂。
“我和李朗是在慈濟院認識的。我們那時候因為年紀小,經常被大個子欺負。李朗和我一起和人打過好多架,搶吃的搶喝的。不過他小子腦子好,學那《千字文》什麽的可快了,我就還能記得什麽“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呵呵……後來我們出了慈濟院,他和書局的人混在一塊,編書賺了點錢,我就撿撿破爛,捯饬捯饬變賣點錢。”
想着那個血書上缺了一點的“朗”字,青銘覺得朱聰兒說話不太靠譜。
“小哥,一看你就是個厲害的人,你可真得好好幫幫李朗。”偏巧不巧,朱聰兒抓起血書,指了指那個“朗”字,“李朗這小子就喜歡耍些小聰明,他曾經和我約定,如果寫信給我,這‘朗’字不加一點,說明是真的,如果加了一點,信就不可信。”
青銘挑了挑眉,在肚子裏把自己剛才的腹诽打了個叉,給小少爺默默加上一分。
“聽說朱兄弟是錫城的半個包打聽,這次的公子哥失蹤案,你可有什麽線索?”
“嘿嘿,你真是問對人了。我朱聰兒敢說,我知道的可比那捕快衙役少不了多少。
這次失蹤的三個公子哥,分別是東街沈家二公子沈钰,西街王家大少王珩,和同是西街的劉家大少劉琮。王珩和劉琮是在三四前相繼失蹤的,間隔大概一天。沈钰的失蹤時間則是十天前。這王珩和劉琮同在一個私塾念書,都是十七八歲年級,今年初秋就要參加鄉試,所以有人猜測是不是同窗競争犯案,也有人說兩人是讀書苦悶,結伴離家出游去了。沈珏和他們則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沈珏為人風流,喜歡沾花惹草,他和王珩和劉琮兩家應該不太認識。此人前年院試考中了秀才,像是對家裏交了差,平日也看不出對功名有什麽追求,倒是時常傳出和哪個梨園戲子的一段緋聞。”
“這幾人都是什麽情形下失蹤的?平日裏是否和人有什麽結怨?”
“沈珏好像是某晚出去看戲,挺他身邊小厮說,他中途離場說是去方便,便一去不歸。王、劉二人好像是某天外出未歸,就這麽失蹤了,家人在他們常去的地方、朋友那裏都找遍了也不見蹤影。
仇人的話,都是學子書生,也沒什麽大仇大怨的。”
青銘了解了基本情況,心想還是得去各家再打探打探,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于是向朱聰兒道了謝,出門離開。走到門口,瞥見院子裏一口淺缸裏放着一些破舊書畫卷抽,一個卷軸外翻耷拉在缸邊,是一篇題字,落印“沈珏”二字。
“這是何物?”青銘問道。
“哦,這個啊,就前兩天我在沈珏家後門收的雜物,他家小厮成捆扔出來的,還沒來得及收拾。”
“在下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你看,你看。”
青銘來到缸邊,一件件東西翻出來查看,确實都是破舊書畫,或是沈公子練筆失敗之作。突然,幾張練字的宣紙中掉落下一小塊紙片。
青銘撿起紙片細看,那是一張信箋的一角,邊上有燒焦的痕跡,也許是從火盆之中僥幸飛出,恰巧夾在了宣紙之中。
那紙上有兩行殘字“…沙場碎鐵衣,城南已合數重圍。”青銘不知詩的出處,但能看出是一首描寫沙場殘酷壯烈、瀕臨絕境的征戰之詩。可偏偏落筆之人字體娟秀細膩,與沈珏的靈動瘦勁筆跡很不相同。
“對了,小哥,你前幾天當街揍李朗的一個大漢嗎?”朱聰兒看青銘翻了半天,覺得無趣,便想閑聊兩句。
“怎麽?”
“他家娘子前幾天也失蹤了,人家都說家醜不外揚,他上次在街上一鬧,人家都知道他家娘子是和人私奔了,你說他傻不傻缺?他娘子的叔嬸天天從城南跑到城北,找他要人,說是他打跑了閨女,還到處造謠。”
“你說他娘子的叔嬸家住城南?”青銘心中突然靈光一現。
“嗯,是啊,就在城南百安巷。這位娘子原來也是大戶人家小姐,知文識字,有年全家外出游河,遇到風浪,父母都落水淹死了,她便被叔叔嬸嬸領養去了。你也知道,這寄人籬下就沒好日子過了,後來被下嫁給了城北的徐鐵匠,一個糙漢子,動不動還打老婆。”
“那你知道他娘子是和誰人私奔嗎?”
“這就不知道了,是私奔了,還是被徐鐵匠打死了,都不好說。哎,女人嘛,嫁夫從夫,身不由己。”
青銘沒管朱聰兒的悲天憫人,只是覺得有一些頭緒終于鑽出了迷霧。當下和朱聰兒告辭,便往城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