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次日清晨,雨霁天晴,卯時未過,晨光透過薄霧灑落街邊巷口。

城北鐵匠失蹤多日的娘子袁四娘出現在了縣衙門前,她目光直直望向空蕩蕩的衙門口,舉步上前,腳下一個跌絆,身旁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及時扶住了她。

“小心。”青銘低聲說了一句,扶穩袁家娘子,轉身走到衙門口的鳴冤鼓前,剛拿起鼓錘,就聽袁四娘細細的聲音傳來,“讓我來!”

青銘見她神情愁苦悲切,不由松手由她将鼓錘拽了過去,袁四娘拿起鼓錘狠狠向了鳴冤鼓……

鳴冤鼓響,含冤求訴,父母命官,必得開堂。

幾個睡眼惺忪的衙役分列公堂兩邊,縣老爺打着哈欠由後堂出來落坐堂上。

“威武……”水火棍往地上一波敲過。

“堂下何人,擊鼓鳴冤所謂何事?”縣老爺看向堂下,一個女子面容姣好,但是衣衫頭發都有些狼狽髒亂;一個玄衣勁裝的年輕男子,雖然也和女子一樣跪在堂下,卻脊背挺的筆直,和女子保持着一定距離,帶着一股超出少年人的冷靜沉穩。

“大人,民女城北胡袁氏,為沈家二少沈钰鳴冤!”袁四娘開口搶先答道,聲音帶着一絲凄厲。

“胡袁氏……你可是城北胡鐵匠家失蹤多日的娘子?”

“正是。”

“哦?這就奇了,你失蹤多日,不趕快回到夫家,卻來這裏為另一個男子鳴冤,這是為何?” 縣老爺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袁四娘揪着裙子的雙手暗自緊了緊,深深吸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又聽縣老爺說道,“胡袁氏,你可知這擊鼓鳴冤者,需先打二十殺威棍,才能訴冤?”

“……”袁四娘一驚,睜大眼睛向青銘望去。

青銘目光平視向前,并未回看于她,但卻就在此時開口說道,“大人明察,剛才擊鼓鳴冤的并非袁四娘,而是小人。”

“哦?是你?你又是何人,擊鼓鳴冤所謂何事?”

“小人乃是為我家主人鳴冤。”

“你家主人是何人?”

“我家主人名為李朗,也是撰寫《岚山夜話》的岚山先生,兩日前被大人抓回縣衙,調查沈钰等三家公子失蹤之事。小人鳴冤,正為提供沈钰失蹤線索,還我家主人一個清白。”

“李朗,本官記得……”之前對一衆人等堂審,此人年紀輕輕,生得眉目如畫,問答詭辯機靈,讓人頗有印象,沒想到此人居然還有個如此相貌堂堂的家仆。

“你為你家主人伸冤,胡袁氏為沈钰伸冤,你們二人均要先受刑。”縣老爺捋着自己的胡子緩緩說道。

“胡袁氏只是小人找來的證人,沈钰乃是我家主人洗脫嫌疑的關鍵,小人自是也要為他伸冤,刑罰小人一人承擔便是。”青銘聲音沉靜,似乎對即将到來的刑罰無任何擔憂恐懼。

“照你這麽說,你想一人承擔四十殺威棍嗎?!”

“公子……”袁四娘小聲喚道,眼中充滿擔憂。

青銘回頭看向她,面色嚴肅的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勿再多言。袁四娘淚濕眼眶,用手捂住了嘴。

“呵呵,小子,憐香惜玉未必是好事,你可知這殺威棒,壯漢吃那二十輥都能半個月爬不起來,你一人承受四十棍,恐怕非死即傷。這冤還申不申,本官可以容你再考慮一下。”

“申!”青銘毫無遲疑。

“……”縣老爺冷笑一聲,扔下令簽,“來人,脊杖四十!”

左右各上來一個衙役,讓青銘将外衣褪至腰間,只着中衣。又有衙役擡上長凳,要人趴上。

“不用了,小人跪着受刑即可。”趴着這種失去警惕姿勢的動作,不适合暗衛。

“老弟,我勸你不要逞強了,你這樣跪着,待會如果左搖右晃,我們難保不會打歪,你被打癱可只能自認倒黴。”施刑的衙役忍不住開口提醒。

“無妨,來吧。”

衙役盡職的掄起水火棍,一下下重擊在青銘的脊背上,沒有事先賄賂打招呼,衙役可沒有施刑放水的好心。

青銘目光垂下,雙手緊握垂在身側,沒有發出一聲呻/吟,他的身體随着每次鈍擊微微輕顫,但卻始終沒有搖動。

袁四娘看不清這個年輕人的神情,但從他緊抿的嘴唇和攥緊的雙手,可以看出他承受了很大的痛苦。每次水火棍砸下,青銘手背的青筋就明顯突起,額上的冷汗越來越多,黏住了額邊的發絲。

痛,青銘已經用內力護住了髒腑,但在重傷之下多日奔波、本已虛弱強撐的身體,對痛覺非常敏感,棍棒疊棍棒,胸腔肺腑收到震蕩,腹部的傷口似乎又被震裂,灼燒之感燃遍脊背,每一根神經都在刺痛,皮肉已經綻開,在白色的中衣上染上片片嫣紅。

一時之間,公堂之上,只聽到皮肉發出的聲聲鈍響,和袁四娘強忍的抽泣。

四十杖刑畢。青銘緩緩吐息了一下,拉上衣服,擡頭看向縣老爺。

縣老爺心中一嘆,堂下這人,面色比早前蒼白了好幾分,冷汗正順着他的臉頰緩緩低落,可他的眼神卻一如之前的堅定深沉,沒有絲毫動搖。

“說吧,你有何冤屈。”

青銘于是将從袁四娘處打探來的來龍去脈從頭敘述了一遍,說完袁四娘最後的記憶是沈钰和胡鐵匠厮打這裏。縣老爺打斷了他的話,看向袁四娘斥道,“呵……本官聽明白了,你這婦人不守婦道,卻來為情郎伸冤、狀告親夫,你可知羞恥二字怎寫?各家各族,這都是沉塘之罪!”

袁四娘面上窘迫,正欲辯解,就聽青銘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是否沉塘,日後由家法來斷。大人這裏是公堂,遵的是國法,斷的是命案,還請大人明察。”

“……”縣老爺被噎了一下,“好你個小子,和你家主人一樣伶牙俐齒。你剛才說到胡袁氏後來昏了過去,又怎麽斷言這是命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誣告良民,可是要治罪的!還想吃杖則的苦頭嗎?!”

“小人這樣說,自是能提供證據,我已找到了沈钰的屍體。”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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