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城北胡鐵匠家。

上午日頭正好,胡鐵匠正在鐵鋪裏打鐵,鋪內爐火熱旺,他上身只着一件背心,露出兩條粗粗的膀子,如果不是縣老爺帶着幾個衙役和青銘、袁四娘一行來到鋪子,他的一天又将平常度過。

胡鐵匠一看到袁四娘就紅了眼,上去想要拽她,被衙役拉住。

一個衙役替老爺說明來意,一行人便帶着鐵匠來到了後院。

“你是說,屍體就在桃花樹下?”縣老爺問青銘。

“正是。”

“你放屁!你個賤人,勾搭男人污蔑害我!看我抓到你不把你沉塘,大人要為我做主啊!”胡鐵匠怒火充天、破口大罵,如果不是被衙役按着,下一秒就要撲上去打袁四娘。袁四娘吓得往青銘身後躲。

青銘往前錯了一小步,擋住袁四娘,接着道,“大人請看,這桃樹下的落花。”

“近日春雨連綿,打落花瓣,有何奇怪?”

“有落花不奇怪,奇怪的是,即使是連日下雨,和同樣繁盛的桃樹來比,這顆樹的落花也太多了。”樹下落花确實遍地都是,混雜泥土,堆堆疊疊。

“落花的一個原因,是樹根不穩,養分供應不到花枝,所以加快花落。我聽袁四娘說,這顆樹已在院子中栽種了四五年,按理說應該根莖紮實。唯一的可能,就是近期有人刨動過樹根。

近日多雨,若在雨夜刨樹,可以避人耳目,而濕潤的土壤,又可以掩蓋土地被翻新的痕跡。聯系事情的經過,胡鐵匠需要刨樹的原因,小人推斷,便是掩埋屍體。”

“放你娘的屁。”胡鐵匠目眦盡裂的吼罵道。

縣老爺做了個手勢,“挖!”

幾個衙役把整顆桃樹挖起移開,在樹下的泥土裏,露出了一個身着月白長衫的男子屍體。

因為埋在土裏隔絕了空氣,初春氣溫尚低,屍體幾乎沒有腐爛。屍體顏面腫脹、面色透着黑紅,脖子上有重重的掐痕。

“沈郎……”袁四娘悲呼上前,被衙役攔住。

“此人便是沈钰?”縣老爺問她。

“正是……”

“你還有何話可說?”縣老爺看着胡鐵匠問道。

“賤人,你勾結男人殺了沈钰,偷偷埋在院子裏,又玩失蹤,現在帶着野男人回來假裝指證,想要我死嗎?”

大人,我日日與這賤人同住,這桃樹我能挖,這賤人也可以晚上找人來挖,只聽一面之詞,就定我的罪,草民冤枉!”胡鐵匠大吼着辯解。

“嗯……”縣老爺捋着胡子,看向青銘,“胡鐵匠所言有理,此事疑點甚多,還要細細審問,你和胡家娘子也脫不了幹系。”

“……”青銘沒想到胡鐵匠現在還要反咬一口,必須找到關鍵性的證據,才能讓案件板上釘釘。

青銘向屍體看去,屍體脖子上有兩個大手手掌印掐痕,他目光敏銳,很快注意到在左手拇指印上下還有一條奇怪紅痕,越有一寸半長,歪歪扭扭像根短繩勒壓出的痕跡,兩頭向上,中點略在下方。

這個痕跡在拇指附近,當時胡鐵匠的拇指上是戴了什麽嗎?如果是鐵匠,因為雙手總要勞作,扳指之類不太可能戴。到底是什麽?要去胡鐵匠屋內再查探一番嗎?

青銘飛速運轉着思路。

“喂——!”一個衙役看青銘不回縣老爺的話,拿起腰間佩刀去頂他的腰,須臾之間,明明沒見青銘有什麽動作,卻偏偏頂了個空。

青銘微側腰身,本能的避過這一頂。目光正好瞥見胡鐵匠的左臂,那上面凸起着一串肉色的疤痕。他靈光一現,欺身上前,一下抓起了胡鐵匠的左手。

“大人請看!”青銘将胡鐵匠的左手拉到縣老爺面前。

“胡鐵匠的左手拇指內側從頭到尾有一條凸起的肉色疤痕,應該正好與屍體脖子上的掐痕吻合。”

“你幹什麽?”胡鐵匠慌了神,用力想要掙脫,那抓着他的手卻力道無窮,怎麽也掙脫不了。

在縣老爺的示意下,衙役拉着胡鐵匠去比對了痕跡,完全吻合,胡鐵匠再無狡辯之言,瞬間蔫在地上,磕頭求饒。

“你是怎麽發現的?”縣老爺好奇的問道。

“小人先是看到屍體脖子上的掐痕,覺得此處痕跡很是奇怪,繼而看到胡鐵匠胳膊上凸起的疤痕。大人博學多識,肯定知道,有的人體質特別,受了傷,結疤以後皮膚不能平複,會變成凸起的肉色疤痕,且凸起相當明顯。小人猜想胡鐵匠便是這種體質,那痕跡說不定就在胡鐵匠的左手拇指處,剛才唐突驗證,還請大人見諒。”

“呵呵……本官當然知道,剛才剛想命人檢查,你便突然出手。”縣老爺讪讪笑道。

“大人英……咳咳”青銘話未說完,突然抑制不住的低咳了兩聲,一手緊緊按住腹部。剛才形勢急迫,他用了不少心力,一時寬心下來,只覺得難受席卷全身,空氣吸入肺中也有一種撕裂的疼痛。

“小子,你刑傷不輕,撐到現在,對你家主人也算忠心。随本官回到縣衙,辦些手續,交完保釋金,便領你家主人出獄吧。” 縣老爺今日不免也有些欣賞眼前這年輕人的堅韌機敏,這廂也便不再為難。

縣衙大牢。

李朗躺在幹草堆上,手裏把玩着前兩天青銘給他的傷藥瓷瓶,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朗,你家人來接你了!”一個獄卒帶着青銘出現在了李朗的牢房門前。

“青銘!”李朗一下子跳了起來。

“小少爺,屬下來接您回家。”青銘看着李朗,嘴角微勾。

“好了好了,快走快走,以後可別再惹些倒黴官司了。”獄卒嗓門很大,青銘似乎被吵得有些不舒服,閉眼微微側了一下頭。

李朗之前兩次都是在夜裏見到青銘,今天陽光正好,他看到青銘的面色明顯蒼白、唇色淺淡。青銘現下在玄色衣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無袖罩袍,腰封緊束,竟然看起來比前兩天單薄了不少。

“青銘,你是不是生病了?”李朗皺眉問道。

“屬下無妨。”青銘聲音輕輕的回答。

“……”雖然不是很放心,不過李朗還是先和青銘一起離開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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