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馮意意和蕭栾的婚禮籌辦了很久。女方的家裏思想傳統想要辦個中式的婚禮,但是男方家裏都是移民外國多年的華僑,比較傾向西式的結婚派對,雙方争持不下的結果就是不辦婚禮,雙方領證後聚在一起宴請親朋戚友一起吃頓飯就好了。
秦京等着婚宴等了很久,終于在臺上的主持人折騰了N個小時後,宣布上菜時,感動了一大把。對秦京知根知底的于氏兩兄妹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樣,齊齊翻了白眼,就是于田的親親女友被她進食的速度給吓唬了,猶豫了一會,安撫性地說了一句:「慢慢吃,小心嗆着。」
于姿被她嫂子這話給逗笑了:「嫂子你就安心好了,說到秦京其人,人生之中只有三好:一好美食,二好旅游,三好男色。她小時候就是出了名的愛吃鬼,你這會不讓她吃,看她還不饒了你呢。」
「說的什麽話呢?」秦京瞪了她一眼,轉過去和葉思瑾說:「沒事兒,我就這樣子。」然後又對着對面的不認識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婚宴的桌椅都是預先記好名字的,男方的在一邊,女方的在一邊,免得大家互不相識而尴尬。偏偏就是有秦京這種愛送順水人情的,叫上于田于姿幾個小時候的玩伴權當小聚,因而出現了這種互不相識但是同桌而吃的狀況。
臺上面的主持人就是在大家用餐的時候也沒有讓氣氛冷卻下來,一直慫恿着兩方親友上臺為新人送上祝福。馮意意的父母輪流上臺說了幾句嫁女兒的心裏話,然後上臺的是秦京的堂伯秦紀。他手上拿着一張小卡片,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對這麥克風念出來的時候,眼淚都掉下來了。臺下一片叫好。秦京只覺得頭皮發麻。她這位堂伯沒有娶妻,素日裏神色嚴肅,與小輩們沒有什麽幾句話說,确實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這麽煽情的人。
女方這邊輪了好幾個,然後就往男方那邊抽。
蕭栾的父母推說讓小輩們上去玩兒,結果盛樂就被人推出來了。他提着紅酒杯走到臺上的麥克風前,也許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有點尴尬的紅了耳根:「突然讓我上臺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我跟蕭栾是同窗。美國的民風很開放,個人私生活半點算不得私隐,到常成為大家的笑料。記得過聖誕節時,咱們一群華裔生聚在一塊吃火雞餐,當時有人起哄要蕭栾爆私生活,他喝醉酒爬到餐廳的飯桌上,舉着杯子,大喊了一聲:為我将來的妻子不粘三惹四的丈夫幹杯。」他頓了一頓:「那時候大夥都笑他是妻奴。但我希望他以後也不要忘記當初的那杯祝酒,當一個體貼的好男人。」語畢,他高舉手上的紅酒,輕輕地喝了一口。
臺下起哄聲頓起,慫恿新郎上臺重演當時的情景。
秦京望着臺上的他,眼中帶着幾分欣賞。坐在她右邊的于姿用手推了推她,附在她耳邊說:「這男的不錯,除了不是金發碧眼外,樣樣都符合你擇偶的條件。釣了他吧。」
秦京伸手捏了她一下:「我像是那種看着男色就流口水的人麽?本姑娘可是有自己的堅持的。」
誰料于姿仔細地上下打量着她:「還真像。」
秦京沒好氣的起身走開,于姿還以為她氣惱了,連忙攔着她,一直關注着她們的于田立刻走過來:「怎麽了?」
秦京無奈的對着兄妹倆說:「莫不是上個洗手間也不行?說了我這次回來M市就是要尋你們聚舊的,我還會失了初衷跑了不成?」
于姿扁了扁嘴:「你不是有前科嘛。不聲不響的就跑去流浪了一年,要不是你姐尋人尋到我們這邊,還不曉得你準備什麽時候才跟我們說呢。」
「是我不好。」秦京察覺場內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站着的三人,帶着求饒的語氣:「那麽現在你們坐下來享用你們的晚餐,我保證馬上回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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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田将于姿推坐在椅子上,想陪着秦京去梳妝間,轉身卻發現那妮子早就走遠了。
從洗手間走出來,秦京沒急着走進會場,只是靠在牆邊隔着一個屏風看着不遠處賓客聚起來吞雲吐霧的吸煙區,略微有些出神。
忽然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在她眼前上下擺動,她徒然回神,順着大掌向右望去,卻是盛樂。他見她終于發現了自己的存在,便學她的樣子背靠在牆壁:「原來是秦家的小妹啊。不好奇我為什麽會知道你叫Joan?」
秦京不動聲色的往左邊挪了挪,避開兩人互相摩擦的肩膀:「我家四姐妹,這秦家小妹明顯不是我專用的。」話畢,似是覺得自己的話有點不客氣,便又添了一句:「你不是我姐的朋友麽,知道卻是很正常的。」她回憶起以往走在街上總是有不相識的人熱熾地對她呼喚着「秦念的妹妹」,雖然開始是覺得好玩,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負擔。有個像秦念這樣人緣好,又有才氣的姐姐,其實還是不易。
盛樂沉默了一會,她轉過頭去瞟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直視着她,唇角帶着一個燦爛的笑:「認識秦念是不錯,但我倒不是透過秦念知道你的。我無意中看到了一段短片,有個女孩每到一個地方就對着鏡頭說:Joan’s here!」
秦京猛然站直,錯愕的臉上帶着不敢置信的神情,茫茫然地瞪着他:「你說什麽?在……在哪裏看到的?你撿到我的單反?」
盛樂見她緊張的表情,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弄丢了相機麽?」
「我上機的時候人病得迷迷糊糊,在哪裏丢了也不曉得。倒是……」她忽然止住,懊惱自己在陌生人面前的松懈,連忙收拾好自己的臉部表情,小心翼翼地微笑着問:「可以把單反還給我麽?」
「我沒有撿到你的相機。」盛樂看着面前武裝起自己的女孩,覺得很是有趣:「我是Neil的堂哥,盛樂。」
秦京聞言臉色一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板直的背腰忽然虛弱無力的彎了下來,順勢往牆上靠去:「我也該想到。」
盛樂側身望着她:「出來的時候身上沒錢,順手拿了他的皮夾。」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記憶卡:「我想這該是你的東西。」
秦京伸手接過,朝他笑了笑:「也算是年少無知的一種回憶吧。」
盛樂卻在她接住記憶卡的同時,張開右手将她的手連着記憶卡包進掌中,眼睛中帶着一種捉摸不清的情緒:「我這麽問可能有點唐突。你覺得我怎麽樣?我的意思是,你能考慮一下成為我的女朋友嗎?」
哪個正常女人不喜歡看小言?秦京自問便是其中的翹楚。還在花樣年華的時候她沒少幻想,會有一天,有個白馬王子出現在她的面前,認真而不失溫柔地請求她成為白馬王子的伴侶。
可幻想終歸是幻想。
她輕輕地掙了掙他的手,見他沒有用力,便抽了出來,笑意盈盈的說:「謝謝你完了我碰見白馬王子的心願。可我不蠢。我知道白馬王子無論有多麽喜歡一個人,能夠與王子在一起的,永遠只有公主。」她語氣染上一絲自嘲:「玩玩鬧鬧這麽多年,人老了思想也老了,我現在追求的是門當戶對的婚姻,什麽轟轟烈烈的戀愛還是滾邊兒去好。」
盛樂看着她堅決地神色,又想起堂弟不願透露分毫的固執,也不答話,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秦京平淡的白了他一眼,望着噴出的二手煙在半空中塑造變化萬千的造型,也笑了起來,思緒翩然流轉回到幾年前。
她從沒沒有一天一刻忘記過他們最開始是因為什麽分開的。
她本身并非什麽保守的女人,可是總想要把自己最美好的東西送給自己今生的良人,不願因為這麽一層小小的膜導致日後幾十年的摩擦與不和。可偏偏Neil在西方的社會長大,對于男女之間的事情看得實在是非常的淡,對于她的觀念說到底還是不認同的,總是誘得她幾乎棄械投降忍不住好幾次都想将那句話說出口。如此一來,從認識到離開的那段時間,他們之間除了最後的那個關頭,卻是什麽親密的舉動都有了。
他總是說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投契的人,錯過她,他大概不會再找到另一個對的玩伴,所以他會對她往後的生活負責,讓她與他在意大利定居。可是他不明白,她最受不了他什麽都随便的性格。她的自尊和驕傲都不容許她以玩伴的名義留在他身邊,特別是在她清楚自己的心思以後。再者,她的家、她的親人、她的朋友、乃至她的一切都在H市,她是不可能随他在意大利定居的。
最後兩人在享用平安夜大餐的時候,因為逗留和離去的問題吵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架。他當場走上表演用的舞臺摟着一個女孩就在她的面前上演活春宮,她獨自離開了酒吧,打定主意再也不聯絡他。沒想到接下來的一星期無論她到哪個地方,總是能看見他嬉皮笑臉的站在一邊望着她,冷不防來幾個莫名其妙的小舉動,像是請店老板送她雪糕,默默将她遺漏的東西放在她視線可及的地方。
中學時期最要好的朋友說過,秦京的壞脾氣是突而其來的,只要小小的示好都能讓她氣消。所以,就是那麽莫名其妙的,他們又和好了,彼此之間卻是再也不曾提及這個話題。
記得第一次見到Neil的時候,是她剛到那不勒斯。
那時候的她雖然是帶着叛逆的心離開家國,但事前也沒忘了給自己準備好路上所需要的一切。她帶上自己存了十九年的錢毅然地踏上了意大利那片土地——其實也不過五萬塊,兌換成歐元就只有六千,扣去她坐廉價航空的機票錢,到步時就只剩下五千多。
其實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法國巴黎,可惜那邊的物價比意大利要來得高,依照她當時僅有的金錢怕是活不了幾天,再者,她聽朋友說法國人最是驕傲,不輕易說法語以外的語言。她雖然不大相信在今時今日會有人甘願舍棄英語這個賺錢的語言而去保存本土的文化,但是為了确保自己能在一個可以與人溝通的地方,她還是選擇了意大利。至于鄰近的那不勒斯自治區,她倒是因為沖動而去的。
她抵達那不勒斯的時候大概是當地的旅游淡季,路上并沒有多少傳說中占領世界角落的中國同胞,她幾乎是馬上就愛上了這個地方。她一個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女人走在高大的意大利人中間,其實也并不大顯眼,畢竟意大利人很多的發色皮膚還是偏暗色系的,倒與靠北方一點白皙皮膚的西方人有點差別。
在這之前,她已經在羅馬花了近千塊游轉各種各樣的名勝景點,身上盤川還剩下不足五千歐元,卻完全不足夠她實現自己預期逗留的時間。在旅社的推薦下,她網上搜尋了附近一帶可以工作的地方,卻發現當地對于外來人還是比較排斥的,忙碌一整天也換不來一頓飯錢,無奈之下,她只得四處去碰運氣,瞧瞧是否有老板要請人工作。就在屢屢碰釘子的情況下,她看見了Neil。
當時她走累了,在一所露天茶座點了杯Cafe ristretto,拿出紙筆将當時看見的東西全部記畫下來,無意中發現有人一直盯着她看,便多留了心。那無疑是一個很出色的男人,他頂着一頭略長的黑發,有着與其它意大利人一樣深邃的五官,他的身形高瘦。他墨綠色的雙目炯炯地直視着她,有些無禮,只是她知道自己一個異國人會被矚目是自然的,當下也不是太在意。
不曉得過了多久,一聲巨響蝦的她手發抖,好好的一幅素描就這麽被毀了,她反射性的朝那男子看了一眼,見他神色晦暗不明,馬上就動手将桌面的東西收拾。這不怪她膽子小,只是這幾天在那不勒斯遇見多了那些喝檸檬酒醉了撒野鬧事的男人,知曉他們鬧起來可不管你是誰,反正将你往死裏折騰,她還差點因此得到了參觀那不勒斯警局的機會。
她急沖沖的離開茶座,摸索着這幾天走遍的大街小巷,選了一條最近青年旅社的路,鑽進小巷快步走着。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心裏一個緊張,拔腿跑了起來。
這是她與Neil第一次相遇,以她的落跑告終。
作者有話要說: